季遇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麻利地洗漱后打算出去买点儿早餐，甫一推门，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去，昨晚家里是进贼了吗？”

客厅里一片狼籍，架子上被毫无章法地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实在摞不住的干脆就直接扔在了地上。

但是这贼还挺有良心，瞧着不像是来偷东西的反而更像是清仓大甩卖的圣诞老人。

季遇踮着脚跨过沙发前面的一包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找着能下脚的空地儿，好不容易穿过客厅还没等松一口气，被玄关的兔子摆件新颖的造型惊得岔了气，咳了个脸红脖子粗。

玄关那儿被苏叶放了一只大概一米三四，手里举着根四叶草的兔子摆件，主要是用来放钥匙和手拿包这些小东西的。苏叶就喜欢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听说兔子的造型还是特意定做，为的就是一个“萌”字。

但是如今这只萌萌哒的小兔子脸上被挂上了一副墨镜，耳朵上面歪歪斜斜地扣了一顶黑色渔夫帽，就连粉嫩的身上都披了一件黑色皮风衣，只不过风衣有点长，拖在地板上看着有点儿像裹了一圈床单。

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如今瞅着有点儿社会，总觉得它手上那四叶草一扒开就能露出里面的□□，抬手就要把所有人都突突了。

季遇：“……”

季遇伸手捞起拖地的风衣，又瞅了眼牌子，基本确定没有哪个冤大头的小偷能拿近五位数的衣服来恶作剧，抬眸对着望川的房间缓缓吐出一口气，手一松，由着风衣自由落体变回一坨破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遇的接受能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具体表现在——无论望川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于是他面容平静地打开大门，然后看着干干净净的走廊又愣在了原地。

他终于知道房间里那堆东西是从哪来的了。

就是不知道望川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大晚上不睡觉也不嫌累，连夜把走廊里的快递都拆开收进了家里。

季遇曾经在心里暗暗嘀咕过望川为什么宁愿在走廊里用箱子山堆出一条小路也不肯把东西收回家里，但如今这些快递真的收回到家里了，季遇又有了新的嘀咕——望川看起来真的很不会收纳东西并且……品味奇差。

但至少现在季遇可以正常使用电梯了。

他施施然走到电梯旁，第一次不用翻山越岭的感觉几乎让他热泪盈眶，于是当机立断，决定早餐吃得丰盛一些，庆祝一下重获新生的电梯间。

买早餐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儿，季遇回去的时候望川已经起来了，正枕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躺在放满杂物的沙发上玩手机。

“……”季遇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手抬着望川的脑袋一手缓缓抽出脑袋下面那坨东西仔细打量：“这什么玩意儿？”

望川老神在在地枕着季遇的手，回答：“秋裤。”

“……”季遇条件反射般松手，看着秋裤糊了望川一脸又急忙捡起来：“放衣柜里啊，怎么扔沙发上了？”

望川理直气壮：“衣柜里没地方放了。”

季遇震惊地喃喃：“你是有多少衣服啊那么大的衣柜都放不下……”

望川纠正：“是衣柜太小了。”

“……”季遇反手把秋裤塞回望川脑袋底下，收回手：“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帮你收拾一下，你看这客厅被你摧残的，那兔子的出厂设定都崩了……”

“我衣服实在没地儿放了就借它穿穿，”望川从沙发上弹起来：“好看吗？”

“……好看，”季遇一番斗争之下还是决定昧着良心顺毛摸：“但衣服还是要放在衣柜里不然招灰，今天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吧。”

“今天没时间，”望川走到饭桌边坐下：“你等会儿要出门。”

“哈？”季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出门：“我干嘛去？”

望川塞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去见新的委托人。”

“……”

一个小时后，季遇瘫着一张脸与半山腰的弥勒佛擦肩而过，低声自言自语：“最近来这儿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望川趴在车窗旁边往外面看，漫不经心地回道：“没办法，谁让前几天我们都不在江市，错过了跟委托人最后交接的机会。”

“交接？”季遇还是第一次从望川嘴里听见这种新鲜词儿：“你的新委托人要送的是什么东西啊还需要交接？”

“有点儿复杂，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望川没有直接回答，指着停车场的方向指挥道：“那边那边，我们就在那儿等她们出来。”

“……”季遇稀里糊涂地找了个空位停了车，不明所以：“等谁？”

“委托人的妻子和儿子。”望川低头开始掏手机，一边随口解释了几句：“正常情况下我们的委托是保密进行的，哪怕是委托人的家属也不会透露半点儿内容。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只靠我们没法完成委托，所以需要合作。”

“哦……”季遇懂了，又没完全懂：“……所以委托内容是什么？”

望川终于掏出了手机，开始翻找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季遇的问题：“你知道禹城集团吧？”

“当然知道啊。”季遇不知道望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江市数一数二的本地企业，做房地产起家的，我们院做过好多他们的项目，不过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听说也在走下坡路了。”

“那你觉得，禹城集团现在的实力怎么样？”望川问。

“现在的实力？”季遇只是个画图狗，从不研究股市之类的东西，犹豫片刻后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应该还可以吧？虽然现在房地产不景气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一时半会儿倒不了的。”

望川点点头，翻过手机屏幕，一张个人简介赫然在目：“来见见你异父异母但同样好骗的胞兄吧。”

“……”

季遇冷不丁挨了一顿嘲讽，莫名其妙地定睛看向屏幕：“梁……越？”

“就是我们的委托人，”望川把手机塞给季遇，示意他好好看看，然后简单概括了一下：“梁越经营了一家土建公司，前年体检查出来得了癌，想着趁自己还能动弹多给老婆孩子赚点儿钱，于是去年托人搭线跟禹城集团签了一个一百万方地块的合同。”

“他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个地块上了，自己垫了不少钱进去想着干一票大的，但是没想到一年过去了，禹城集团却以经营不善为由始终不肯发放早该预支的第一笔工程款。”

“一百万方？”季遇皱着眉头扫了一遍梁越的资料，喃喃自语：“果然是天鹅湖……”

望川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知道这个地块，”季遇把手机还给望川，眉头紧锁：“施工队只会接本地项目，而在江市这种一百万方的项目不多见的，近几年唯一一个就是含住宅小学商业一体化的综合体——天鹅湖。”

“我们院当时还去竞标了呢，可惜没竞上。听说好像是被外省哪家设计院劫胡了，可给我们院长气坏了。”

望川接过手机耸耸肩：“那你们院长现在该偷着乐了。一百万方应该要画很久吧？设计费应该也不少吧？不过禹城集团的钱可不好拿，你们要是当时竞上了现在闹着讨钱的就该是你们院了。”

“讨钱？真的假的？”季遇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禹城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啊。”

“你能听说什么，”望川嗤笑：“连梁越这种跟他们合作的小企业都没能嗅出一点风头，禹城还能让你这个画图狗听说点什么那他们也别混了。”

“……”季遇也顾不得望川的嘲讽还沉浸在行业龙头企业没落带给他的震撼中，唏嘘不已：“这也太可怕了，房地产果然要完蛋……”

“你怕啥？”望川纳罕地看着他：“你一个画图打工的，房地产就算真完蛋了顶多也就是个失业拍拍屁股再找下一家就是了，最不济苏姨的公司还能养活你几辈子。”

“最惨的还是梁越这种被迫跟禹城绑在一起的小公司，钱没赚着先搭进去大半身家，也真是够离谱的，贷款赚钱呢这是。”

“不是他要贷款赚钱，”季遇叹气，还是为梁越解释了一番：“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潜规则。房地产回款周期长，一个十亿的项目从动工到封顶验收差不多需要二、三年。以我们设计院为例，就算把全套图纸画完顶多也就能拿到20%的设计费，图纸通过审图再给20%，剩下的60%要等竣工以后才会结清，而那已经至少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想必他们施工队也是差不多的流程，行业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望川不懂房地产的行业规则，只是听着就觉得很离谱，撇撇嘴接着说：“行吧，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梁越人没了，但因为禹城集团的拖欠而欠的一屁股外债还在，而这些债现在都落在了他老婆孩子身上。”

梁越惨，他的老婆孩子也没好到哪去。季遇心情有些沉重：“那……”

望川瞧见了人影，打断他：“先下车吧，她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望川：快来见见你异父异母的胞兄

梁越：我就是一整个——嗨，我素未蒙面的冤种兄弟

关于工程款这个其实没有一个固定的值，政/府项目单价会高一些（当然政/府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就连上海不同区也是不一样的），住宅就会很便宜（虽然我没做过住宅的项目不知道具体多少钱但是开发商为了赚钱会疯狂卡造价所以单价必然高不起来），我大概取个平均大家领会一下精神就行。

但关于回款是完全真实的，贷款上班也是真的

（写到这一单元我简直如鱼得水怨气蓬勃（兴趣是源动力不错，你猜咋的，怨气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