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的动作太快了，季遇来不及阻拦，慢了几步才跟着走进病房。

病房内的欢声笑语因为望川粗鲁地推门而入戛然而止。

“呦，来啦？坐，那有苹果。”少倾，那个男声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客户听起来像是个自来熟。

季遇在门口站住，看清了病房内的景象。

病房里有三个小护士，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其中一位正在给床上的病号换点滴的药瓶；而床上躺着的那位有着一双招人的桃花眼，神情悠然，病号服的扣子不着调地开到了锁骨下方，那模样乍一看，与其说他是来住院的不如说更像是来度假的。

望川看见男人这副德行气得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根本不想接茬，面容微微扭曲。

三个小护士见望川拉着一张脸，一个个也收起了笑容，换好药瓶匆匆离开了。

男人不舍地看着小护士们，“哎？这就走了？晚上再来玩啊！”

他见小护士毫无留恋地鱼贯而出，对着望川翻了个白眼：“每次来都冷着一张脸，小姑娘都被你吓跑了。你说你怎么赔我？”

望川见小护士们都离开了，懒得搭理病床上喋喋不休的男人，奔着床头的手机就去了。

季遇见望川还得要忙一会儿，只得又往病房里走了几步，跟男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大概是住院住久了过于无聊，难得见到一个新面孔眼睛都亮了：“嘿，这次还有新朋友？我叫周时安，兄台怎么称呼？”

季遇不是很会跟这种严重的社交恐/怖/分/子打交道，干巴巴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季遇。”

周时安满意地点点头：“季兄，好名字。”他拍拍床边地椅子，“哎别站着啊，来坐，吃苹果吗？”

季遇想拒绝他的好意，但他实在太过热情，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顺着他手的方向走了两步，“不用，我。。”

那边望川终于把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开了机，开始调试app，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不坐，不吃，我们马上走。”

周时安被望川毫不留情地怼了也不生气，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望川和季遇的身上来回打量着，拖长了声音说：“你把我的小姑娘们都吓跑了总得补偿我一下吧？我看这位季兄就很不错，长得帅，身材好，声音也好听。嗯，我喜欢。”

望川拿着手机的手一紧，看着像是十分想把手机当板砖给周时安的脑袋上来一下子：“你还真是脸大如盆胆大如斗啊你。。”

眼看着望川和周时安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季遇连忙打断他们：“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周时安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不打扰，怎么会是打扰呢？难得能碰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帅哥贴心地陪我说话，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季遇看着周时安笑盈盈的表情有些语塞，只得苍白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周时安兴致勃勃地追问：“哦，有事啊，什么事这么急啊？”

“呃。。。。”季遇的舌头突然罢了工，总不能说是急着去买彩票吧？

望川终于把app调试好了，“啪”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扭头对着周时安说：“手机就放这儿充电，充电线别拔了。”

提到手机周时安兴致缺缺：“那不行，我还要充其他东西呢。”

望川的耐心逐渐告罄，他指着排插提高了音量：“都给你换4个插口的插排了还不够你充的？！你是养了一群变形金刚吗？！”

周时安脾气也上来了，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我要充电动牙刷、冲牙器、刮胡刀、台灯还有我的小玩具。4个插口哪里够！”

“你上过学吗？！知道蓄电池的工作原理吗？！你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望川恐怕是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脑回路还清奇的，简直恨不得把他脑壳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构造。

季遇憋着笑听周时安和望川的争吵，惊奇地发现周时安居然是真的把其他所有的小电器都排在手机前面。

作为一个现代年轻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依赖手机，夸张一点，说离了手机寸步难行也不为过。但是周时安似乎根本不需要手机，甚至是有些排斥。

季遇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整个病房——这里既没有笔记本电脑也没有iPad，现代年轻人常备的电子设备他一个都没有，看上去除了床头的一本画册外再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奇怪的人。

这是季遇第一次见到周时安时的印象。

但也是个口才很好的人，因为望川根本说不过他。

看着望川被气得七窍冒火，季遇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望川从医院回来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三天两头跑一次医院就算了，来了还得吵架；吵架也就算了，偏偏还吵不赢。

但望川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发现自己诡辩这方面不是周时安的对手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任由周时安喋喋不休地找着各种借口，拉着季遇走到了病房门口。

周时安发现他们越走越远终于发现不对劲，“怎么不说话了，等会儿？你们去哪？”

望川把季遇往病房外一推，自己只探了个脑袋跟周时安说：“我们要去二人世界了，你就跟你的电子小宠物们一起玩吧！”

说罢他缩回了脑袋，不等周时安回嘴便急忙关上了门。

“什么？！”

望川听着房门内传来的周时安震惊的声音，自觉扳回一城，心情很好的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季遇全程保持缄默当了次没得灵魂的工具人，看着望川幽幽地说：“二人世界哈？”

望川振振有词：“我们两个人去买彩票，这不就是二人世界吗？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哦。。二人世界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季遇听到这番解释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受教了。”

望川得意地挑了下眉，扭头冲着季遇开屏：“那是，我是不是特别。。”

拐角处突然蹿出来一个矮小的人影，打断了刚刚撅起屁股准备展开尾羽的望“孔雀”——这人跟扭着头不看路的望川撞在了一块，手上一整杯液体一滴没落全喂给了望川的衣服裤子。

季遇把望川往回拎了一下，皱着眉摸了一把他被浸湿的衣裤——凉的，好像是果汁。

季遇松了口气，这才蹲下身，微微抬头看向那个冒失的果汁主人。

“小朋友怎么在医院里跑这么快呀？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的知道吗？”

这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来的巨大塑料杯。这塑料杯子看着质量有点草率，甚至已经被捏得有点变形了。

小男孩见自己闯了祸有些害怕，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望川被洒了一身果汁，湿答答地站在那里看着有些狼狈，虽然没有冲小男孩发脾气的趋势但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不远处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看到望川的臭脸生怕他发难，急忙跑了过来，“望先生！安仔他。。”

望川提了提裤子，也蹲下身，皱起眉头看着安仔：“身上有哪里痛吗？我刚才好像膝盖顶到你了。”

安仔怯生生地摇摇头，“没有。”

望川听到安仔的回答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如果后面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可以找护士站联系我。”

说罢望川站起身，看向小护士：“帮我跟他的监护人说一下，”然后又看向季遇，“我先去下洗手间。”

小护士呆呆地看着望川走远，在季遇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把小男孩送回了监护人的病房。

季遇坐在护士站前面的公共座椅上等望川出来，见小护士回来了便问：“小朋友的监护人有说什么吗？”

小护士摇摇头：“蔡女士说很抱歉弄脏了望先生的衣服，如果有需要她可以付清洗的费用，其他的没说什么了。”

小朋友的母亲看来是个温和厚道的人，季遇说：“清洗费用就不必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事再联系我们吧。”

小护士迟疑地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您确定吗？望先生看上去好像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季遇闻言一怔，忍不住笑了：“他不是因为衣服被洒了果汁不高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遇逐渐摸清了望川的性子。

“他是因为自己得意忘形地瞎翘尾巴不看路，还把小朋友给撞到了在生自己的气。”

小护士将信将疑：“哦。。”

看来望川每次来医院的态度都不咋地，已经给小护士先入为主一个脾气爆不好惹的刺头印象了。

季遇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护士突然开口说：“您说得对，望先生是个好人。”

“嗯？什么？”季遇茫然地看向小护士，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得出这个结论的。

小护士好像刚刚完成一场完美的逻辑自洽，笃定地说：“望先生虽然每次来医院的时候都臭着脸，但是他是唯一一个会定期来探望周先生的人。”

“尽管每次来都要跟周先生吵架，但也许这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他内心一定是非常在乎周先生的。嗯，没错，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您说是吧？”

卫生间里被平白无故硬塞了张好人卡的望川想必是打了个喷嚏。

季遇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护士：“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