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辙保持着姿势,然后抬手挡太阳。
覃槡快速瞄了一眼忱辙的在阳光下白到发光的手指,说:“我不是那意思,那你不要就算了。”
忱辙依旧没动,覃槡看到钟表指针快速飞走,过了一会儿拿着饮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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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边上第一排的同学,赶紧起来别睡了。”
监考老师把忱辙喊起来的时候忱辙差点没撑起来,依旧开始熟悉的考试流程,忱辙意识回笼,看到题目的瞬间头脑清醒了不少,提着笔就开始写。
风有时候会刮得有点急,偶尔撞击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沉重如落笔的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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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疯长的枝叶绿茵压到窗边的时候,忱辙已经用了一整面稿纸,其他同学亦如此,几乎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鼻尖敲打在光滑桌面的“嗒嗒”声不绝于耳。
可能也只有在某些有绝对优势的学科上,忱辙才会觉得行云流水贯通一气,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物理卷的出题人忱辙没听说过,难度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留了点时间检查。不得不承认,做这种题的时候忱辙是真的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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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考场就是吃午饭,楼道里讨论题目的声音一片更比一片大。
“倒数第二题需要用到牛顿定律吗?我直接多式多解啊。”
“不会吧,我觉得用那个定理更简单一些。”
“卧槽,你们在说什么,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没写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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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忱辙,要不要一起吃饭?”
被高晟热情的呼叫拉回心绪的时候,覃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你干嘛?”
“老杨让我多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和作息,尽量像个一中人。”
高晟跑过来:“覃槡你别瞎说啊,老杨就看我多迟到几次就开始道德绑架我,我多少年的一中人了都。”
忱辙板着脸,过了一会儿才回绝:“不了,你们自己去吃吧。”
不知道忱辙说的“不了”具体是指哪一件事的不了。
“你知道在哪儿吃饭吧?”
话是这么说,覃槡也挺担心忱辙走错楼层走错就餐区,甚至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你不用管。”忱辙说完放了书包去上厕所。
覃槡和高晟眼对眼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忱辙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去,明明昨天下午还在一起吃过饭,就算是不好意思也不至于。
高晟试探性地看了看覃槡:“那咱们……?”
“赶紧啊,再过会儿食堂阿姨等你?”
想了想觉得实在没什么意义,两人一前一后往食堂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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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语文考试的时间攻击和物理考试的脑力攻击让这群学生有点招架不住,中午食堂的人格外地多,每个楼层都是这样,当然其他超市蛋糕屋也都一样,人满为患。
经过一段漫长的排队时光后,学生们都如狼似虎地端了饭开始猛烈输入,说是补充体力,已经开始头晕眼花。
也有人回来时路上遇到几个其他班认识的同学对答案,核对完后立马“嗷嗷”叫着跑了半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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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槡,你就不能照顾一下这些心灵脆弱的同学?”高晟自己都觉得那答案对得多少有些残忍了,忍不住说。
覃槡踢了踢路旁的几片树叶,低着头:“能怎么样,需要我现场编个错误答案吗?”
高晟摇头说:“我看算了,你那瞎编能力也不行。”
覃槡走着走着突然问道:“你有没有问齐荩考得怎么样?”
“问了,她说没大海上学期当作业写的卷难,题目都能做,时间也够。”
大海是他们班物理老师。
覃槡心血来潮地多看了几眼高二学部教楼大门旁的荣誉榜,“忱辙看着好像挺厉害,你说以后那上面会不会有他?”
高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扫过一众不同班级各路学霸的照片,最终停在八班人聚集最多的右上角的物理数学化学区域。
“不知道,可能很快就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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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的时候他们在拐角处遇到了杨楠,杨楠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今天中午食堂吃了什么。
高晟也觉得莫名其妙,和覃槡对视一眼,不知道杨楠想整哪一出,因为之前就跳过太多坑,他们已经建立条件反射了。
高晟瞅了瞅杨楠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不对:“今天,今天中午没吃什么特别的啊,老杨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楠说:“今天我监考完经过我们班教室的时候看那个新来的忱辙没去吃午饭,下午考的数学英语都是两小时,本来就瘦不拉几的,中午又不吃饭。”
“额,你老管人家干嘛,或许他刚好今天中午没胃口呢?”高晟又说。
杨楠瞪他一眼:“屁,没胃口从早上睡到中午?起码得吃点吧,我学生我还不能管了?你们这些年纪的高中生啊,整天就喜欢——”
“老杨你教育人真是越来越老成了,说话都快赶上我们教导了,是谁说是贴心温柔棉袄园丁的?”覃槡站在一边笑,“知道你关心新同学,我们也关心啊,怎么,要我们嘱托嘱托?”
杨楠伸手过去就是一巴掌,覃槡也没躲。杨楠说:“今天中午食堂总有水果馒头之类的吧?你们没带点回教室?”
高晟啧啧几声:“不是主任说的不让带食堂食物进教室,你不也响应过主任吗?”
杨楠又瞪他:“像是主任不允许你们就不带一样,那教室后面垃圾桶哪天中午不是一堆果皮果核?好意思说。算了,可能是忱辙刚来不太适应吧,你俩以后多带他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然后一日三餐也得——回来!你俩跑什么?!我话说完了吗!”
“知道了——”
楼道里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少年故意拖长的尾音在教学楼里回荡,如同疾风扫枯叶一般。
杨楠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无奈笑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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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时候里面聊得一派热火朝天,声音差点没把楼顶给掀了。
有几个在黑板上噼里啪啦演算然后据理力争的,有吵得脸红脖子粗拍得桌子直响的,还有试卷都差点撕烂的。
“听我的,这道题只用动能定理加牛顿定律就能得出答案!”
“屁!你这绝对会有纰漏,这一段运动加热力学规律你都没考虑完,选D我是你孙子!”
“唉唉唉,来用个笨点的方法,基础点,从头一步步代入数据,这样总不会出错了吧?”
这是讲台黑板上那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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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是拍桌子那一群。
“覃哥,你过来看,这题决对还有第二种可能是不是?”钱念希一抬头看见进教室的覃槡,二话不说把人架到人群,“你看,是不是?”
这种场面覃槡已经司空见惯,波澜不惊了,此时他手里被迫塞着试卷,钱念希在一边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
覃槡习惯性翻过去看了眼名字,姓名栏是空白的,倒是试卷最顶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忱辙两个大字。
而试卷主人本尊还趴在桌上,半死不活,因为周围声音太吵,正捂耳朵戴帽子一动不动,纯纯躺尸。
覃槡看了两眼那又草又狂的字迹,又看了两眼趴在桌上的人,说:“应该没那种可能,你再看看题目给的条件,他写的跟我一样。”
“啊?真假?不会吧?”钱念希像是受到极大的挫败似的,瘪了气,拿着试卷又留恋地看了两眼。“我这次可是算了好久,我记得上次大海讲的那个压轴题就是这样的解法……”
“没,你回去仔细看看,两个题的类型不一样,需要考虑的范围也不同。”覃槡说。
钱念希狂点头,又过来拍覃槡的肩:“嗯嗯嗯,覃哥你是我的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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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槡物理好,他说没可能那一般是不会出错的,新来的也和他做的一样,问答案的几人先前还有点沾沾自喜,这会儿全泄了气。
这一群人以覃槡的桌子为中心都围在那几排。
“唉,该回自己位置讨论了,我要坐了。”覃槡说。
“噢噢好,走走走去我座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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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回升,中午又慢慢热了起来,覃槡把校服拉链拉开了一些,见白色卫衣下面的脑袋还是没有要动的迹象,转身抬腿踹了踹椅子。
“……”
忱辙手臂动了动。
覃槡又踹了一下。
“再踹?”
覃槡又踹了一下。
忱辙猛地坐起。
覃槡还在想,刚刚钱念希们是怎么给他借到试卷的。
忱辙后背有点紧绷,浅浅撩开一半眼皮,模糊视野中,覃槡拿着他的试卷盯着他目不转睛。
就像是被黑暗撕裂一般,眼周被日光灼烧得发烫,忱辙撑着手掀开了卫衣帽子。
“你中午是不是没出过教室?”
“关你——”忱辙盯着覃槡的眼睛,仿佛突然被哽住,他喘了几口轻气,鼻息却有点重,“嗯。”
*
“不吃。”
十秒钟后忱辙看着放在桌上还留着水渍的黄梨,本能地拒绝。
覃槡说:“食堂发的,洗过了,毒不死你。”
“不用,拿回去,我要睡觉。”
覃槡本来想来个霸王硬上弓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说:“那天我给你那个梨呢?”
“……送人了。”忱辙喝了一口水,因为中午都没怎么出去走,周身都透着凉气。
覃槡:“送谁?”
忱辙懒得回答:“……拿回去。”
“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忱辙懒得跟他废话:“这么容易饿死那人类早灭绝了。”
“吃点能要你命?”覃槡突然想到什么,支起上身,“难道你还要我帮你削皮?”
“……”
忱辙无语。
“都说了不用。”
“同学吃点吧,待会儿空腹考数学挺难受的,再睡个午觉血糖都低了。”齐荩吃着梨从教室后面扔完果核回来,边坐自己位置边说劝了几句,“不吃白不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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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花花草草都瘪焉吧唧地丧着脑袋垂着头,高二教室的说话分贝渐渐降下去。
“你是不是小心眼儿啊?我劝半天你不吃,齐荩说两句你就顺了?什么意思啊你?啊?”
覃槡半靠在忱辙桌上,手里无聊地转着笔,和忱辙面对面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忱辙觉得这姿势太过直白不避讳,第五次开口:“……转回去。”
“……你物理怎么样?”覃槡无视他的话,直接引开话题。
忱辙干脆放弃挣扎,只觉得难以理喻。他咀嚼了几下,脸颊有点鼓,盯了一下覃槡手里的试卷,“看不出来?”
“这种难度的卷,确实不怎么看得出来。”
忱辙短促地笑了一声,背身过去扔果核,覃槡属实没听出他那笑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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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一小时后,进入数学测试。数学真的很多学生的噩梦,哭的哭死,牛的牛死,有人求神拜佛保佑及格,有人刷刷几个式子下来就是满分。
打足了精力后开始答卷,数学这里提前停笔的人倒是不多,就算写完了大部分人还是要再检查检查,毕竟数学这东西一个小数点都能衍生出天壤之别。
考完后很多学生又焉了,15分钟调整心态后就是最后一门英语。
等两小时后最后一堂英语也结束,就又到了令人激动的下午茶时间。
不过这群可怜的学生确实不怎么激动,甚至还有点——萎靡不振,毕竟闷热的天气加上令人头痛的试卷已经够让他们难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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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午准备继续睡觉的忱辙差点就要被人高马大的简帆和高晟五花大绑到食堂,辛亏覃槡好说歹说说服了忱辙去食堂。
于是排队的时候覃槡还没止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