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宣阳书院休假日。

夏至有气无力坐在卧房的木桌前，手执着毛笔唉声叹气赶着白清涟给她另外布置的假期作业。看着木桌上已经堆了一小叠写满墨迹的宣纸和桌上另一角叠的整齐正等她做的夫子布置的作业，从胸腔中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她每日被那些作业折磨的身心憔悴，每日不是拼死拼活赶着把白清涟布置的作业完成，就是被白清涟拉着恶补之前落下的所有课题，只因为她做不出夫子布置下的作业。

结果气还没叹完，肚子“咕叽咕叽”又叫了起来，夏至摸着肚皮，侧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难过的把脸皱成一团。

她现在落魄到连好好吃一顿饱饭都成了奢侈。想到今日清晨，她吃着早饭正香的时候，那一双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踩着桌脚疯狂抖动了起来，抖着整个桌子跟着疯狂左右摇摆，然后她就被白清涟无情的没收了饭碗，眼睁睁看着奶奶和白清涟悠哉悠哉吃着早饭。

说真的她都不知道那一双脚什么时候自己抖了起来的，她压根都没去控制，脚就好似自己有想法一样疯狂抖呀抖。

把视线又落在木桌上正写了半张古诗的宣纸上，难得的书院假期，用在了写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上，再次深深叹息，她觉得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夏至正自怜自哀到白热化的时候，院中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刺得她端正了坐姿，停下的毛笔也麻溜的哗啦啦在宣纸上动了起来。

须臾，卧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夏至故作被打扰的停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向进屋的白清涟。

白清涟缓步移到夏至桌边，随手捡起桌上笔记小册翻开，指着上头一个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夏至伸着脖子看了眼，便答道：“楚。”

白清涟轻轻点头，手指轻移落向另个字上：“这个？”

夏至：“霜。”

白清涟合上笔记小册，扫了眼夏至抄写着古诗，不吝啬夸道：“最近字写的进步很多。”顿了下，继续道：“等你常用的字都认得也会写了，就可以只背不用默写了。”

夏至眨巴眨巴双眼，她怎么有一瞬间听见了天外仙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什么？”

白清涟放下笔记小册，道：“等你常用的字都认得也会写了，就可以只背不用默写了。”顿了下，看着夏至渐渐扬起的嘴角，继续道：“当然，如果你的字写的还跟现在这样没有继续进步，我会考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

夏至激动摇头：“不会不会。”说着麻溜执着毛笔在宣纸上写着，要在白清涟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积极进步一面。

结果一个字还没写完，白清涟再次出声说道：“李氏来了，说要见你。”

夏至头也不抬：“什么李氏？”话音刚落，立刻反应过来白清涟口中的李氏指谁，不解抬头看向白清涟：“她找我干嘛？”顿了下，紧张道：“不会是李大壮出事了？”

白清涟挑眉：“我怎么知道。”话落，转身向着卧房外走去。

夏至赶忙放下毛笔跟在白清涟身后出了卧房，一起去往客厅见李氏。

李大壮是出事了，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从群芳阁楼梯上摔下来，不幸真把腿骨头摔断了，但当天李氏就让大夫把李大壮的腿骨给接了回去。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里李大壮那条断了骨头的腿都不能下地行走，于是李氏索性强制要求李大壮都不准下床。下床了也必须她在旁边看着，避免李大壮一个粗心又让受伤的腿给磕了碰了。

李大壮怕媳妇，自然李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敢反抗，而镖局上的事也落在了李氏手上管着了。李氏跟着李大壮是青梅竹马，又跟了李大成婚几年，对于镖局上的事和人都是懂得一些，平日里一些小镖也安排的仅仅有条。可昨日傍晚接到了一门老雇主的大镖，这让李氏犯起了难。以往大镖都是李大壮亲自负责押送的，这李大壮受了伤，镖局里李氏放的了心让其独自送镖的又在这一段日子安排了出去，现下手头反而没了能用的上的人。

李氏想过要找老雇主协商放弃这门生意，又担忧拒了这门生意，老雇主找上同行，导致流失了这稳定的老雇主。毕竟现下同行竞争激烈，同行间都互相想办法抢夺客源，生意很是不好做。思来想去一个晚上，最后想起了跟着李大壮走过几次大镖的夏至。于是第二天李氏安顿好李大壮便迫不及待来找夏至说上这事。

夏至听完李氏寻来的缘由，脑海里第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是，靠，不要写那劳什子作业了！

激动的一拍大腿道：“嫂子，就这事还需要你特意亲自过来和我说，直接找个镖局里的人来传话就好了。”顿了下，继续道：“我这段时间身上银子用了差不多了，你不早我，我也会抽个时间去找李大壮接门镖走，来赚点银子补贴生活费。”说着别有深意瞥了眼也坐在客厅听她们谈话的白清涟，又道：“毕竟在这个家里，能赚钱的也就只有我了。”

白清涟没理会夏至，而是看着李氏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李夫人，夏至这次的镖是去往哪里？”

李氏其实再次见到白清涟的时候，便被白清涟窈窕体态，端正仪态以及过分柔美秀丽的容貌，惊的眼前一亮，毕竟她对白清涟的印象还停留在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只是眼前一亮只是眼前一亮，她从李大壮口中听闻这女子如何博取夏奶奶欢喜，然后又如何欺负压迫夏至，导致她对这女子没有特别好的印象。

视线落向夏至身旁挨着坐着白清涟身上，客气回道：“荆州上杭。”

白清涟是知道荆州上杭的，可从临安县到上杭需要多久，她却是不知，于是又问：“夏至这一走需要多久？”

李氏回道：“来回应该要走上一个月左右。”

白清涟闻言，侧头抿唇蹙眉看着夏至一声不吭。

夏至见白清涟这模样看着自己，还以为白清涟是担忧这段时间的伙食问题，撇嘴道：“我走之前会帮你和奶奶的伙食安排好的。”说着拔下腰上钱袋塞给白清涟，继续道：“里头还有些碎银够，你省着点用，够用到我回来了。”

白清涟捏着钱袋中零星碎银，问道：“你都给我了，你这一路的伙食怎么办？”

夏至满不在意回道：“伙食镖局包的。”

白清涟闻言也不在客气的收下钱袋，便又看向李氏，问道：“这一路需要注意什么嘛？”

李氏想了想回道：“这走上杭的镖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路上也没什么危险，不用特别注意什么，不过走山路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

白清涟一听走山路要注意，蹙眉道：“为什么，是有山贼？”

李氏看着一再追问的白清涟，眼里染上一丝诧异，心里也开始对李大壮口中说这女子如何欺负压迫夏至的话产生的丝怀疑，面上依然客气回道：“去往上杭的山路，有一段山坡比较崎岖，不好走。”

话音落下，一旁的夏至满不在意摆了摆手，道：“没嫂子口中说的崎岖不好走，我都跟李大壮走过几次了，好走的很。”

白清涟闻言，蹙眉瞪着夏至：“凡事都要注意，李夫人说不好走，一定是不好走的。你走的时候不要不放在心上，这没出事还好，出了事怎么办？”顿了下，见夏至咧着嘴角，一脸的不服气模样，气地抬手用力拧着夏至胳膊，冷声道：“你要出事了，你奶奶我可不会帮你照顾！”

夏至一巴掌拍开拧着她胳膊的魔爪，嚷道：“呸呸呸呸呸，我才不会出事呢～放心吧我奶奶也用不着你照顾，一辈子都用不着你照顾。”

白清涟没好气抬指点上夏至额头：“最好是这样，你自己记住你说的话！”

夏至鼓着腮帮子拍开额头上的修长手指，瞪着白清涟，气呼呼“哼”了声。

李氏瞅着面前俩人，虽然俩人的互动都是吵吵嚷嚷，但她还是轻易发现了俩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对方和安心着对方。这下她是真不相信李大壮的话了，只觉得李大壮都是胡说八道。

李氏正在心里腹诽着，耳边又响起了白清涟的问询。

“夏至什么时候出发？”

李氏这次开口带上了些亲切，道：“明日。”

“明日！”白清涟面露惊讶。

李氏：“雇主要求的时间比较紧，明日不走，怕是没办法在雇主要求的时间内送到。”

夏至了然，爽快的回道：“成，嫂子今日安排好，我明日一早过去。”

李氏点头，把这次走镖的货物又详细的讲了下，又见白清涟没在询问自己，这才跟夏至和白清涟道别。

翌日清晨。

白清涟边喂着夏奶奶用饭，边用余光偷偷打晾着正埋头吃饭的夏至。须臾，见夏至吃好早饭起身要出门，唤道：“夏至。”

夏至回头，一脸疑惑“嗯”了声。

白清涟放下手中碗筷，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夏至跟前，看着夏至有些歪扭的领口，抬手扶上领口轻轻扯平，叮嘱道：“路上凡事多留心眼，注意安全。”

夏至闻言，得意扬起嘴角：“你是不是担心我呀？”

白清涟睨了眼夏至，不回答夏至，只继续说道：“还有你走的这几日落下的古诗，等回来的时候一并默写给我。”

夏至刚得意翘起的嘴角瞬间耸拉下来，嚷道：“不是吧——我走镖还要背诗！”

白清涟用力一扯夏至领口：“听到没有？”

夏至：“……”她能说她没听到吗？

噘着嘴，不情不愿“嗯”了声。

白清涟得到夏至答复，这才放开夏至衣领，边道：“你答应我的。”

夏至边应付着嚷道：“知道了，知道了。”边一个闪身跑出了夏宅。

白清涟看着夏至背影，轻声呢喃道：“所以要安全回来～”须臾，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地抬指向夏至远去的背影虚虚指了一下，吩咐躲在暗处的侍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