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清涟洗完澡后穿着夏奶奶准备的青色襦裙，缓缓走出柴火房来到客房门口。
双手环抱着自己，懒懒斜靠在门框边，看着正在客房里铺着被褥的夏至背影，听着夏至嘀嘀咕咕对她的咒骂声，幽幽开口：“要是奶奶知道，恶仆当众人戏耍她的小孙孙，你说恶仆会有什么下场？”
夏至咒骂的嘀咕声顿时卡在了嗓子眼，把枕头往床上一扔，转身瞪着双眼，气势汹汹走到白清涟面前重重喷着鼻息。
白清涟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夏至，毫不害怕，微微站直了身子，轻扬下颚，道：“怎么？还想打人？”
夏至歪嘴斜脸，愤道：“我就不应该跑去帮你！”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干嘛要跑去帮这恶女脱困！
好好在太白楼跟梁贺和李大壮喝酒吃肉不香嘛？
尽然看到恶女被人追，当下就昏了头脑撇下李大壮和梁贺跑去找这恶女！
她酒都还没喝一杯呢——
白清涟挑着柳眉，点着头，道：“嗯，我也觉得。”
夏至深深一呼吸。
怎么办，她现在真的很想打人！
打面前的恶女！
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说一声谢谢嘛？我为了让你脱困，脖子被生生挨了一下。很疼的——”说着侧着头把脖颈往白清涟脸上凑，“你看看是不是青了。”
白清涟看着夏至光滑白嫩的修长脖颈，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凝眉刚要细想，耳边传来夏至痞里痞气的话语，“恶女，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哟——”
白清涟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与夏至的距离，冷声道：“怎么负责？把你脖子拧断吗？”
夏至咻的一下把脖子缩了回来，惊恐地瞪着白清涟，“你这恶女好生恶毒！”
白清涟睨着夏至：“我不恶毒对着起你口中的恶女吗？”
夏至重重“哼”了声，愤道：“让开。”
她真是越来越后悔跑去帮这恶女了！
白清涟依言，侧身让出房门，看着跺着脚走出客房的夏至，淡声问道：“喂，你干嘛要来帮我？”
夏至闻言，狠狠往天上翻了个白眼。
她还要问自己呢，在太白楼喝酒吃肉不香嘛，干嘛要跑去帮恶女啊——
简直就是有病！
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我有病！”说罢，抬脚往自己卧房走去。
白清涟看着月色下单薄的背影，唤了声：“喂。”
“又干嘛？”夏至边走边不耐烦应道。
“谢谢你——”
夏至震惊的转过身，眨巴着双眼看着屋檐下，掩在阴影里的白清涟，愣住了。
恶女刚刚说什么？
谢谢她？
白清涟认真看着一脸呆愣模样的夏至，语气不自禁带了丝轻柔，道：“夏至，谢谢你。”
夏至：“……”
还真是跟她说谢谢耶——
还是带着自己的名字说谢谢耶——
不是喂，更不是无赖耶——
低下头，脚尖碾了碾地面，又扭了扭屁股，强压下莫名其妙的喜悦，扭扭捏捏道：“不，不客气啦——”
话落，听到轻微“沙沙”的脚步声，紧跟着是白清涟轻轻柔柔的话语声。
“这个还你。”
“什么？”夏至疑惑抬头，看着来到面前的白清涟，见白清涟眼神往下看去，也跟着往下看去，便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上躺着自己的连理珏，吃惊道：“你要还我？可，可我没按你的要求做到真诚的跟你道歉。”
白清涟一手拉起夏至一只手，把连理珏塞了进去，边说：“但你帮了我呀——”说罢，转身向着客房走去。
夏至眨巴着双眼，看着踩着月光，似步步生莲的青色背影，脸莫名的有些烫。
须臾，扯着嗓子，“喂”了声。
白清涟疑惑回头。
夏至扣着手中连理珏纹理，别扭道：“你，你叫什么名字？”顿了下，补充道：“我总不能一直恶女恶女的叫你吧～”
白清涟轻轻蹙起柳眉，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白是国姓，只有皇家国戚才能姓白，若说了，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夏至见白清涟这模样，就想着对方肯定是不会说了，毕竟女子的闺名不能随便乱与陌生男子说的，虽然她才不是什么男子，可除了奶奶以外也没有人知道呀——
撇了撇嘴角，虽是知道原因，但还是难免心中有些不开心，不过嘴上还是状做无所谓道：“算了，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事。”说完扣着连理珏转身走向自己卧房。
“清涟。”
一声轻柔婉转的清涟让夏至停下了步子，惊讶的转回了身。
白清涟抬手捏了撮耳边垂落发丝掖至耳后，继续柔声道：“清水涟漪里的清涟。”顿了下，又道：“不过在外你就唤我常安吧。”
常安取自她的封号“长安”，其实她只要告诉自己的封号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说自己的名……
抬眸看着嘴角越扬越高的夏至。
算了，告诉就告诉了吧。
夏至三两步蹿到白清涟跟前，笑呵呵唤了声，“清涟。”
第一次从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名的白清涟，有些不自在的轻咬着唇瓣别开脸，耳边是夏至继续的话语。
“今天的事，对不起。”
白清涟惊讶抬头，还不带她反应，手中便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低头看去，正是她刚刚还给夏至的连理珏。
这……
夏至摸着后脑勺，扭捏道：“这，这就当赔礼……”说着转身急忙跑向自己卧房。
白清涟望着有些局促的背影，喊道：“这不是你娘亲送你的嘛？”
她要没记错，夏至可是说了，这是他娘留给他送心爱人的。
夏至慌里慌张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回道：“这是我帮大壮押镖的报酬，那天说的是骗你的鬼话，也就你会信。”话落，人咻的一下蹿进了卧房，“嘭”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白清涟看着紧闭的卧房，了然地挑了柳眉，“难怪……”
难怪这人不怕自己摔了这珏，也要当众戏耍自己。感情是这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手指轻轻抚摸着连理珏上的纹理。
不重要的东西，拿来做道歉的礼物……
轻轻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罢了，能为今日的事跟她说声对不起，已是难得。
想此，转身缓缓走进客房，关上了房门。
月下，银光铺满小院，万籁寂静。
半晌，一声轻微的“吱呀”幽幽响起。
夏至撅着屁股，脸贴在门缝上，双眼直直盯着斜对面的客房，一眨不眨。
今夜恶女的声音让她感到格外的悦耳，今夜恶女的身影让她感到了格外的温柔……
学着白清涟刚刚的口气，自言自语低低念了句：“夏至，谢谢你。”话落，脑海里情不自禁忆起刚刚站在阴影中的白清涟跟她说夏至谢谢你的模样，脸蓦地又烫了起来。
慌里慌张掩上房门，捂着越烧越烫的脸颊，跳上了自己床铺，一把把被子抱进怀中，又学着白清涟的口气，自言自语道：“夏至，谢谢你。”话落，抱着被子在床上疯狂左右来回翻滚。
滚了一阵，又抱着被子，直直看着房梁，道：“夏至，谢谢你。噗——”不好意思的把脸狠狠埋进了被褥中，掩下破唇而出的笑声。
原来被人说谢谢的感觉这么好啊——
……
夏至兴奋了一晚，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稍微平静下心情合上了眼。
只是才合上眼……
“吱嘎”一声，紧跟着盖在头上的被子被“哗”的一声掀了开来，接着她跟被擀面皮似地推来攘去伴随着奶奶恶声恶气的喊声。
“恶仆，起来啦。肚子饿饿，起来做饭饭……”
夏至强睁开一条眼缝，看着正横眉怒目瞪着自己的夏奶奶，深深一叹息，长长唤了声，“奶奶——”
“天都亮了，要起来做饭饭。”夏奶奶扯着夏至胳膊使劲摇晃。
夏至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迷糊的睡眼，嘴上应道：“好好好。”
真是的，奶奶平日里早上都不吵她做早饭的呀——
正穿着鞋的夏至，顺口问了句：“奶奶，今天怎么想着要吃早饭了——”
以前给你做你也不吃。
夏奶奶笑呵呵摇头：“小孙孙醒来要吃饭饭。”
夏至停下脚上动作，抬头眨巴眨巴双眼看着笑呵呵的奶奶，须臾，利落脱下已经穿上的鞋子，重新躺会床上，扯过被褥蒙住头，睡觉。
有没有搞错！
叫她不睡觉，起来给那女人做早饭！
夏奶奶见夏至躺了回去，立刻一把扯开被褥，拽住夏至胳膊往床下拖，边拖边气呼呼道：“起床做饭饭！”
夏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屁股“啪”的一声，摔坐到了地板上。
虽说屁股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这一摔，还是疼的夏至一瞬间五官都扭曲了，泪花在眼眶里转呀转。只是泪花还没在眼眶里转个几圈，胳膊一紧，身子猛的被拽的往后倒下，然后就犹如抹地布似的被夏奶奶硬生生往门外拖。
抹地布夏至鬼哭狼嚎：“奶奶，求放过——”
夏奶奶不为所动，继续拖。
夏至攀住途径的桌脚，止住夏奶奶的暴行，瘪着嘴，委屈兮兮看向夏奶奶，软软道：“奶奶，你这样对你的……”
话还没说完，赫然见到夏奶奶抬脚对着自己攀着桌脚的手气势汹汹踹过去，吓的手立刻缩回自己怀中藏好，惊惧看着夏奶奶。
她真的是奶奶的亲孙孙嘛？
这么狠！
夏奶奶“哼”了声，继续向拖抹地布似地拖着夏至。
夏至眼含泪花看着夏奶奶如此彪悍的背影，深深在心里肯定到。
她一定不是奶奶的亲孙孙……
呜……她想哭……
……
白清涟才出房门，迎面撞上了一脸笑呵呵的夏奶奶，嘴角微扬，唤了声：“奶奶。”
夏奶奶慈爱地伸手摸了摸白清涟脑袋，问：“小孙孙，饿不饿呀——”
白清涟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没进食的她是真的饿了，轻轻点了点头，“嗯”了声。
夏奶奶见状，笑容更加灿烂，伸手一把拉住白清涟往客厅走去，边走边道：“不饿不饿，我们吃饭饭。”
白清涟反拉住夏奶奶，唤道：“奶奶——”
夏奶奶疑惑回头，问：“不吃吗？”
白清涟轻轻摇头，道：“我要先洗漱完才能跟奶奶一起去吃饭饭呀。”
“洗漱？”夏奶奶疑惑歪头。
白清涟耐心解释道：“洗脸，漱口！”
夏奶奶立刻明白过来，扯开嗓子嚷了声，“恶仆——”
夏至长长“诶”了声，双端着一盆水，肩膀上挂着一条汗巾，小跑到夏奶奶身旁，对着夏奶奶一脸狗腿的笑容道：“奶奶，早准备好了——”
夏奶奶满意的含笑点点头。
夏至又一脸狗腿的笑容对着白清涟，道：“清涟姑娘，你的洗漱水。”
白清涟：“……”
什么情况？
白清涟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夏奶奶鼓着腮帮子对着夏至脑瓜，“啪”的狠狠拍了一巴掌，“什么清涟姑娘，要叫小主子。”
夏至狗腿的笑容露出一丝裂纹。
夏奶奶板着张脸对着夏至脑瓜“啪”的又是一下，“还不快叫！”
夏至：“……”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奶奶抬手又要往夏至后脑勺来一下，夏至急忙道：“奶奶别拍了。”
再拍下去，我也要把奶奶认错了！
夏奶奶手举着半空，板着脸，凶道：“那还不叫！”
夏至：“……”
虽然这事跟面前这女人没有关系，但是她真的好想打这女人啊——
深深吐出口气，不气不气。
瞪向白清涟，咬牙切齿：“小主子，你的洗漱水。”
白清涟虽然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但是不得不承认，见夏至吃瘪的模样……
真的好爽——
嘴角微扬，“嗯”了声，道：“端进去吧。”
夏至闻言，瞪向白清涟的双眼，更大了几分。
端进去，自己不会端啊——
白清涟看着瞪着她的夏至，挑了挑柳眉，道：“怎么还不端？”
夏至：“……”
夏奶奶举在半空的手再次狠狠“啪”的一下，落在了夏至的脑瓜上，“小主子叫你端进去呢～”
夏至：“……”
她昨晚怎么就会觉得这女人温柔了。
瞪了眼白清涟，跺着脚往客房里走去。
白清涟看着夏至端着盆里的水随着夏至的脚步左右晃荡，很是担心水撒了出来溅了夏至一身，于是开口提醒道：“好好走路。”说着跟在夏至身后走了进去。
夏至端着脸盆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应道：“好。”跺着脚的步子也改回了平稳脚步。
把脸盆放在方木桌上，又把肩膀上挂着的汗巾丢进脸盆里，迫不及待绕过跟在身后的白清涟，跑到站在客房外的夏奶奶身边，一脸狗腿问道：“奶奶，我做的好不好呀？”
夏奶奶含笑的点点头，“改的很快呢～”
夏至继续一脸狗腿问道：“有没有喜欢上我呀？”
夏奶奶含笑的伸手摸了摸夏至脑瓜，“有的。”
夏至眯着眼美滋滋感受着奶奶的抚摸，嘴角扬得高高的。
卧房内，正洗漱的白清涟听着房外夏至与夏奶奶的对话，她有些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回头看着正享受着夏奶奶抚摸的夏至，眸光染上一丝坏笑。
把目光重新落回脸盆中清澈的水上，“咦”了声，说道：“怎么没有杯子呀？”
夏至感觉到夏奶奶摸着自己脑瓜的手因着白清涟话语停了下来，不高兴的嘟起嘴，对着白清涟嚷道：“你要杯子干嘛？”
白清涟回头对着夏至，眨巴眨巴一双黑瞳，一脸无辜道：“漱口呀，没杯子怎么漱口呀？”
夏至：“你先用手勺点水出来漱口，不就可以了。”
白清涟嫌弃的皱了皱秀鼻，“脏。”顿了下，催道：“小夏子，你还不快去给小主子我拿杯子来。”
夏至：“……”
小夏子是什么玩意？
这女人把她当成皇宫里的太监啦！
还是这女人把自己当成皇宫里的小主子了！
想此，对着天空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是真不要脸呀——
夏至这边还在心中腹诽，后脑勺“啪”的一声，又被狠狠拍了一下，耳边是夏奶奶恶声恶气的话语。
“小夏子，还不快去给小主子拿杯子！”
夏至：“……”
她真的是奶奶的亲孙孙嘛？
白清涟：“还不快去！”
夏奶奶再次抬手，夏至见状，连忙急道：“好好好。”双手捂头冲向了厨房找杯子。
白清涟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高高扬起。
果真是真的很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