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明颉就醒了。他昨天夜里睡得并不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

这样的怔忡显而易见地影响到了他的精神状态，以至于明颉在床上缓了很久的神才睁开眼。

他撑起身子，挠了挠头顶七乱八翘的呆毛。心里疑惑着究竟是怎么回……

“我去。”

明颉罕见地愣住了。

眼前的人睡相恬静，一头乌黑的长发格外显眼。从明颉的角度扫过去，能看见他白得出奇的皮肤，狭长的睫毛在眼睑盖出一层淡淡的阴影，鼻头微微透着粉红。

这样的长相出现在一个男生的脸上未免太过秀气，可眼前人五官立体，下颌削瘦，微皱的眉宇淡淡地透露出冷漠疏离的场域，很大程度上中和了这样艳丽的长相。

漂亮却高不可攀。

虽然这个词通常并不拿来形容男生，但明颉的确就是这样认为的。

那人的漂亮足有让人无端感觉做贼心虚的能力，好像多看了他一眼都是亵渎。

慌乱扫了少年好几眼，明颉一把拿过手机翻下床，脸上有几许不易察觉的红，语气里夹着恼羞成怒的意味：“李唯一，你最好马上来我的房间解释清楚，你到底交了群什么朋友！”

那头的李唯一明显还在熟睡，声音迷蒙：“蛤？什么啊？”

趁着发小还没赶来的当头，明颉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和床上的少年拉开了距离。他屋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只看见那美好得不像话的少年在睡梦中打了个寒战。

明颉的视线在床上四处扫视，最后，在少年的枕头边发现了空调遥控器。

他心下一横，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遥控器从枕头下面抽离的一瞬间，李唯一恼他打扰清梦的抱怨已经从楼下传了上来。

明颉暗道不妙，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少年，两人的距离是那样近，明颉足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忽闪个不停。

他要醒了！

明颉登时后退了好几步，转念又想，做错事的是这爬床的小鬼，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眼见小鬼睁开了那双摄人心魄的明亮眼睛，撑起身子，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明颉将空调关了，找回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挂上标志性欠揍的邪笑：“呵。”

“小美人，虽然你的脸确实有让人怜香惜玉的本事，但装无辜这一套在我这里可不适用。”明颉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吧，哪家的混小子，我的床是想爬就能爬的？”

居尘净愣愣的，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这里的布置他从未见过，居尘净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喏，这间屋子的空调3D出风，天幕式送气，床头柜上的香薰是祖马龙的，床和床垫都是从意大利拉回来的，就连枕头芯塞的佛珠都是我奶奶在佛寺求的，保佑我以后娶个温柔大方不作妖的好老婆。”他咬重了“不作妖”几个字。

“更别提躺在你身旁的还是个身高182公分，左括号暂时的，右括号，六块腹肌，肩宽腰窄，面容帅气的男高中生。怎么，一晚上收你八万八不过分吧？——我指的是房费。”

见人被吓蒙了似的，迟迟没什么反应，明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

“……”

在他几乎快要憋不住笑的时候，床上的少年终于开口了。

居尘净不解：“陛下，说什么呢？”

陛下……

想到某种可能，明颉的笑容一瞬间维持不下去了。

那声音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的，夹杂着十足的不敢相信，试探着问：“……居、尘、净？”

居尘净淡定垂眸：“臣妾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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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一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一向英俊潇洒不装逼会死，对上至天灾台风海啸、下至人祸原配小三当街齐打渣男，通通表现得云淡风轻如浮云的明哥，此刻石化成了一尊雕塑，常年轻佻的表情出现几道裂痕，将无处隐藏的呆滞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颉头上那撮呆毛弯弯绕绕，最后形成了一个酷似问号的形状。

李唯一在脑中回忆“明颉呆毛弯度对照表”，这种程度几乎是受到了世界观的冲击。

事实确实如此。

李唯一横眉怒视床上的罪魁祸首，我去，这人怎么这么好看……啊不对，腾地燃起保护挚友之情。

居尘净被他一瞪，开口：“李公公？”

李唯一条件反射：“嗻——呸！你小子是谁啊×&%￥#@……”

他的智商在怒气值加成下极速上升，咄咄逼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明哥面前做这种事！”

“什么资金链断裂、引诱投资、卖身葬父之类的小把戏小爷我见得太多了，你休想从明哥这里骗走一分钱，也别以为可以去外面乱说败坏明哥的名声。造谣情节严重构成刑事犯罪，掂量掂量你有没有那个胆量！”

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卖身葬父的事是自己上当被骗了。

居尘净：“……”

见居尘净被指责却不辩驳，明颉回过神，想起他一向有苦不言，便略一怜惜，蹙眉打断了义愤填膺的发小：“李唯一，你还记得我和你打赌玩的那个宫斗游戏吗？”

李唯一不明所以地点头。

明颉表情凝重：“实不相瞒，床上这位大美人，是我游戏里的老婆。”

李唯一似乎是觉得这种程度的骗术连自己都不会上当，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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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陆陆续续的交谈声，居尘净打量起这个世界的一切。

四四方方的房间，摆着许多新奇的物件，让他这个外来者产生无限的好奇。

居尘净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盒子，应当是香薰一类的器物，写着几个小时候学过的洋文字母。这东西味道很浓郁，似乎有几分橙香的清甜，不是皇上一贯用的龙涎香的沉稳之气。

不对，居尘净想，刚才那个男子的的确确是皇上，却又和自己认识的皇上不一样，多了许多轻佻、松弛和少年志气。

“明哥，这位贤妃娘娘，你有什么打算？”李公公的声音还是难掩震惊。

皇上语气低沉：“事发突然，我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我爸那边一直催我过去，有了这个事，我倒可以推一阵子。”

“唉，你和叔叔……算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借这个由头拒绝了也行。”

居尘净没兴趣听他们讲话，好奇心此时战胜了一切。他看着手边有本崭新的书本，叫......《存在与虚无》，首页落着两个潇洒的大字：明颉。

那里面的学识对久未上学堂的他来说未免显得晦涩，但居尘净很是有兴致，不一会儿就翻完了前五页，对书中内容感到惊奇，眼睛微微发亮。

他若有所思地合上书，又摸到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东西，新奇的是，按击两侧的按钮后，小小的器物竟然亮了起来。

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器物，居尘净略一惊讶，眼神放光。

“小美人，忘了告诉你手机是男人的第二张脸，要是那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你胡乱翻出来了，我的脸还往哪儿搁？”明颉插兜走了进来，语气轻佻。

居尘净楞楞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皇上。”

“叫他明颉就行了，现代社会，人人平等。”李唯一抱着胸上下打量他，啧了一声，似乎是审视后觉得他太美，唯恐色令君昏。

居尘净察觉到了他的敌意，却不在乎，只垂下眉目对明颉说：“怎可直呼皇上名讳。”

明颉凑过来，和他靠得很近，笑着说：“叫我明颉。”

他几乎贴着居尘净的脸，居尘净看见他的瞳孔中不知所措的自己，侧头道：“明、颉。”

居尘净的余光扫过那本《存在与虚无》，眸光暗了暗。

他要留下来。

他想上学，想要继续在学堂读书，他再也不要当拘泥于宫墙内，和一大帮新晋妃嫔争斗不休，看着皇上的脸色哭或笑的净贤妃。

而此时此刻，他能依附的，只有明颉一人。

“明哥！！”

房门口传来一道稚气却恶狠狠的怒吼，看见来人后，李唯一立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听那人继续说：“你床上这个小贱.人是谁！我都没有爬过你的床，你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呢！”

李唯一呛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明哥一点也不喜欢你，姓阮的，你好歹也是个富家少爷，要不要这么犯人啊？还有，谁放你进明颉家的！”

“哼，你管我怎么进来的！还有你，你在明颉家开派对，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还不能来检查一下了？”

少年戴着暗红色的耳钉，穿着骚气的露脐装，三两步走了上来，不客气地对居尘净嚷，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嫌弃昭示着此刻居尘净已然成为了他话里“乱七八糟的人”之一：“喂！警告你，明颉是我未来的男朋友，识相的就离他远一点！”

居尘净上挑眉眼看了看张牙舞爪的眼前人，继而垂下眸，机会来了。

居尘净眼里迅速蓄起一汪泪水，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惊惧盯了阮献灵一眼，似乎被他吓到了，又很快移开视线。

居尘净颤抖着拉过明颉的手，跪在床边扑进他怀里，语气不安：“臣妾愚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臣妾醒来之时第一个瞧见的是皇上，臣妾便觉得安心。”

“皇上不久前分明承诺，要好好爱护臣妾……若是，”他语气一顿，声音喑哑，咳嗽起来：“若是皇上早已有了心爱之人，何苦一时兴起，招惹这颗真心呢？”

那股恬适的茶香挥散不去，直冲明颉大脑，让他丧失思考能力。

想起居尘净身体不好，只怕是吹一夜这么低的空调着凉了，明颉一瞬间五味杂陈。

他示意李唯一将阮献灵带出去，阮献灵没听清情敌讲了什么，但居尘净胆敢扑进明颉怀里的动作就足以让小辣椒气得跺脚：“小贱.人，还敢摸他！你给我等着！你……”

两人走后，明颉拿纸擦了擦他的眼泪：“阮献灵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我虽然不好当面呵斥他，但对他没有那个意思。”

他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只能一改往日嚣张的气焰，笨拙地安慰居尘净：“尘净，别哭了。”

居尘净红着眼角瞥了他一眼，良久之后，摇了摇头。

“留在我身边吧，我养着你。”

居尘净于是把他抱得更紧。

让人心安的香气萦绕在鼻息，明颉的嘴唇几次张合，最终还是没有打破这平静。

皇上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居尘净有些惋惜地想，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您，都是这么容易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