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彤一进屋里,身后的门啪的一声,紧紧关上,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她回头望去,李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李亮本就病怏怏的,如今阴沉着脸,颇有几分鬼罗刹。
赵彤下意识搂紧胳膊,问:“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李亮一声不吭的瞥她一眼,随后从她身边越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赵彤抿紧嘴唇,小心跟上去。
带她来的男人,从窗户下拿起一把笤术把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片扫到门后,随即放下笤术,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并仰头示意她也坐下。
男人面前有张凳子,不高不矮,但左角豁了口,看芯子泛白,应该是刚才砸的。
赵彤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
她刚坐下,李亮便搬了张塑料凳子在她右侧坐下。
右手旁忽地一暗,让她的心顿时怔了一下,于是,她更加拘谨起来——双腿夹紧,背直直的挺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俨然一副标准化的军姿坐姿。
而这时,男人开口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赵彤。”她老实回答,说完,赵彤特意瞄了一眼男人的胸牌——李安生。
李安生哦了一声,忽地问:“你是宋医生的病人?”
宋医生?赵彤愣了一下,猛然记起宋南浔,随后郑重的点点头。
李安生又说:“心内科在三楼,你怎么来一楼了?”
赵彤回答他:“我快出院了,医生说我不能光待在病房里,让我出来散散步。”
“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怎么在门口偷听呢?”
赵彤咯噔一下,眼神飘忽不定。
“我就是随意走走,然后听到你这里有响声,好奇心发作,刚过来就被他发现了。”
李安生闻言扭头求证似的望了李亮一眼,李亮点点头。
随后,他正过身,说:
“我看你挺年轻的,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赵彤:“市一高。”
“市一高?”李安生说:“跟我儿子女儿一个学校的啊。”
“高几啊?”
“高一。”
李安生点点头,问:“你俩同班吗?”
赵彤刚想问李医生问的是谁,她旁边的李亮却先她一步出声:“不同班,她实验班的。”
赵彤闻言愣了一下,转脸瞧去,李亮脸上毫无波澜,仿佛人造的假人。
赵彤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李亮,对李安生说:“你们是父子?”
李安生哈哈大笑:“怎么,不像吗?”
赵彤摇摇头。
真的不像,一个弱不轻风,一个看起来能打死一头黑熊。
而且眉眼都不一样,李医生国字脸粗眉,而李亮却是瓜子脸细眉,眉心间透露着一股秀气,若不是他喉结明显,第一次见面,她就以为李亮是个女孩子。
李安生笑着道:“唔,是有点不像,这孩子像他妈,不像我这么粗犷。”
赵彤对他腼腆笑笑。
李安生忽地低沉,叹了一口气。
赵彤纳闷的问:“怎么了?”
李安生说:
“这孩子脾气像我,倔的像驴,怎么说他都不听。”
赵彤闻言偷偷瞥了眼李亮,李亮仍不动于衷。
赵彤转回身,忽地想起李文静,她赶忙问李医生李文静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
李安生听到她的问话,刚刚还在笑的表情骤然消失,整个人严肃起来,一双圆眼睁的巨大,似乎不大喜欢讨论李文静。
“小姑娘,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赵彤压制住心里的怪异处,回答 他:
“我跟李文静是朋友。”
“前些日子她进医院了,本来想去探望的,谁知道我老毛病犯了。”
“耽搁了一些时间,我又听李亮说,她已经出院回家了,如今又得知她是你的女儿所以这才想向你打听下情况,毕竟早知道,早放心。”
李安生闻言,脸色一僵,忽然叹息道:
“那真不凑巧,我女儿虽然前天出院但没回家,去了她姥姥家里,说是住院这么长的时间,有点想姥姥的,所以她现在在她姥姥家住着。”
“要不这样吧。”
李安生说:
“等文静回来后,我就跟她说一声,让她去找你行不?”
赵彤知道他这事委婉的拒绝她的请求。
虽然她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但也不好意思逼问,她只好点点头。
见她不再过问,李安生却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扬起笑,对赵彤说:
“小姑娘,时候不早了,我猜宋医生还找你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李安生明晃晃的催促,令赵彤更是大为不解,但她也不好待下去,只能站起身,拦下□□的送别。
“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也不远。”
李安生闻言,便顿了起身的动作:“那好,小姑娘路上小心。”
说吧,又瞥了李亮一眼,催促道:
“你还不去送送人家小姑娘,堂堂一个男子汉还傻坐在这干嘛!”
李建安生忽地踢了一脚李亮的板凳腿。
李亮抬眸扫了他一眼。
咯噔——
李安生心忽然虚了,下意识别过头。
李亮嘴角轻轻冷哼一声,站起身,对赵彤说:
“走吧。”
“我送你。”
赵彤懵懵的跟着李亮出去。
二人一言不发的走了一会儿路,在上三楼的楼梯口时,走在最前面的李亮突然止步。
跟在他身后的赵彤愣了一下。
问:“怎么停下来了?”
李亮抬头看向走廊的窗外。
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值耀眼刺目。
他回过头,正视一脸不解的赵彤。
“不要相信那个人的话。”他说。
“为什么?”
李亮顿了一下,看着赵彤泛红的脸,不知李亮透过她的脸,真正看的是谁。
他说:“我妹妹没在姥姥家,……也没在家里。”
???
赵彤问:“那她在哪?”
李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在这里。”
登——
赵彤没有回话,二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久久不言。
过了一会儿,霞光西降,走廊的墙壁上,两道人影被拉了很长,交叠在一块,拧巴成宽大的麻花。
忽然,枝头上的麻雀叫了。
赵彤动了动嘴唇,声音颤抖:
“嗯,那她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
……
“晚期。”
……
“坚持了吗?”她问。
……
“嗯,我知道了。”
……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
“心脏怎样?适配不?”。
……“适配。”
“嗯。”……
“好好保护自己。”
……
赵彤对着李亮用力扯了张微笑。
“我回去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