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雨笠的黑衣青年拿着纹章,白玉般紧绷的脸庞在看向鸣明时露出一点无措、紧张。
山洞的出口在后面,回去的话势必要经过墨霁月二人。
鸣明迈动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跑起来,喊着:“向前跑!”
赵昭不再犹豫,使出全力冲刺。
兵荒马乱间,赵昭激发刚得到的鼠纹章,整个山洞的结构浮现在心间,他感觉能凭他的心意更改。
几十米远的山坡被更改出一个豁口。
赵昭:“那是出口!”
回头察看,却发现紫发女子和白衣公子飘然出现,赵昭心头大惊,还有点绝望。
槿紫和白无尘为什么也在这里!
鸣明下颔绷紧,慢了点速度,在赵昭经过时,将猴纹章拍在赵昭手上。
赵昭褐色眼珠跟随她而去:“小鸟姐……”
鸣明的速度大幅下降,她转身站定,面对奔来的墨霁月二人。
“赵昭,你走!”
她声音充满坚定的力量:“我给龙翼他们传消息了,他们马上就会过来!”
赵昭不能接受,但他不敢停。被托付了最后的希望,他只能双腿奔腾出残影,头也不回地逃命。
在他身后,鸣明的身躯像不可逾越的高山般横在他和敌人间。
女人的樱粉长发剧烈飘动,纤长的手指翻开散发荧蓝强光的书本,食指中指竖起并拢,嘴唇快速开合。
横贯天空的黑锁链受到不可抗拒的力量,嘭地被压到地上,“蛇身”扭动。后面的来者无一例外感觉肩上有百斤重担,步伐沉重,迈不开腿。
白无尘眼眸深邃,下令:“你们去追赵昭。”
他和槿紫选择留下来对付鸣明。
尽管看见了鸣明将什么交给赵昭,但不能排除是诈的可能。当然,促使白无尘做出这个决定的绝大部分原因是,只过了几个副本的新人和老玩家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很难相信纹章在赵昭手上。
只见白无尘扇子裹挟上黑白光芒,朝天空挥动,鸣明施加的引力被骤然瓦解。
赵昭不顾一切奔跑,但墨霁月二人就像两只饕餮,紧紧缀在他后面,甚至还在以可怕的速度冲上来。
赵昭咬牙,拐进豁口。逃到外面会被立刻抓住,不如在山洞里借助纹章的能力,甩掉他们!
墨霁月二人后脚冲进豁口,眼前是十几个快速移动位置的孔洞,墨霁月眼尖地看见黑色衣角在其中一个孔洞飘过。
“这里。”
被发现了。
赵昭将纹章的作用对象换成自己。辽阔的草原上,太阳高悬。七八个“赵昭”呈一字排开,向前奔驰着。
他们面容、姿势、速度一比一复刻,在墨霁月等人的注视下,黑衣们跑向不同的方向,有的钻入树林,有的爬上山坡,有的跨越河流……
墨霁月放开锁链,黑色锁链贯穿天空,直接冲黑衣而去。打碎了一个就换下一个,鼠纹章没有速度加成,铁链很快就清空了大半。
及膝高的野草被靴子狠狠压扁,山上的烈日将一片草原都洒上金辉。
这次,锁定他了。
看着身后伸来的“地狱之手”,赵昭拿出猴纹章,白光闪过,他的双颊和下巴长出猴毛,四肢的律动生出一种协调轻捷的意境,速度和身法有了巨幅提升,灵敏的跑跳仿佛真如荡在林间的小猴子。
“是他,他有其他纹章。”滕言迅速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白无尘。
明澈的天空下,锁链加速伸展,朝人影涌去。
两条锁链左右夹击,每次感觉要追上人影时便往中间一齐进攻。可人影每次都能忽然窜出一大段距离,完美躲开。
同样,每当墨霁月他们加速,拉近距离时,人影也会短暂加快速度,距离始终保持微妙的恒定。
人影跳跃着,锁链的攻击随后落下。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
白色练功服青年拿出蛇纹章,指着前方的人影,朗声道:“我诅咒你,不能跑动!”
一道不详的紫黑闪电自蛇纹章发出,光速击中赵昭的小腿。
赵昭重重跌倒,猴纹章跌落在三尺之外。他被击中的小腿动弹不了分毫,在衣服下,紫黑闪电变为一个衔着尾巴的紫黑蛇环,散发寒气。
两条锁链紧随其后,缠上赵昭的脖子,将赵昭死死勒住。
赵昭狼狈地趴在地上,拼命地朝遗落的纹章够去。
墨霁月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手一动,锁链收得更紧,将赵昭的脖子往后扯。
赵昭的上半身几乎要被扯离地面。
赵昭盯着纹章,全身往下压。
不能失去……这是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他手臂竭力伸展,手背的青筋凸起,五指张到最开,离纹章仍然有遥远的距离。
赵昭眼珠暴突,嘴脸歪斜,他模样狼狈,全身乃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使劲了力气。可依然有段距离。
咔哒。
是脖子被过度拉扯发出的悲鸣。
视网膜上有斑斓的烟花炸开,自元乾宗起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齐心协力得到的纹章,将军交给他的纹章,鸣明让他保护好的纹章,事关所有人性命的纹章……为什么够不到,为什么他够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角逼出泪花。赵昭的脸压在草地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如石膏般一动不动。
深色的靴子踩下眼前的草坪。
石头被一只手捡起。
滕言望着拿到纹章的墨霁月,不能理解:“纹章竟然在他手上。”
墨霁月掀起眼皮,看着赵昭另一只死死捂着胸口的手。
“其他纹章在他胸口。”
不,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不要走向这个结局。
如果纹章被拿走,不就是让天臻他们去死吗?
天臻鸣明那么信任他……
赵昭低着头,一只手抓着坚韧的草茎,一只手牢牢按着胸口,他抵抗着锁链的力道,将纹章死死压在身下,妄想以血肉之躯抵挡。
墨霁月面无表情,操控着锁链往后拉动,可赵昭的身躯还是紧紧贴着地面,他加大力度,仍然如是。
区别只是青年从攥着草茎,到五指都深深插.进泥土里。
墨霁月再加大,青年纤弱的脖子看起来要被碾碎了,脸庞更是涨成紫红色。
滕言不安:“再这样,他脖子就断了。”
锁链突兀松了一些,青年剧烈咳嗽着,他孱弱的身躯令人心悸地抖动着,看见那嶙峋的脊梁,仿佛看见一根莹白脆弱的骨头,随时会因外力折断。
他胸腔沉闷地震动着,鼻间溢出破碎的声音。滕言听了半响,才难以置信地确认他是在笑。
他在嘲笑他们。
墨霁月眸子收敛,锁链如蛇般在脖颈游动,尾端高高竖起,宛如蝎子的尾勾,闪着冷光,狠狠刺穿青年的肩胛。
青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瞳孔缩小,身子一抖一抖,喉间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血液自两个血洞喷涌而出,飙溅到如玉兰般白的脸颊上。
他的身下迅速汇聚了一个小血泊。
锁链穿过血洞,将他上半身提起,泥土草叶如流沙般从他的掌心滑落。
青年头颅无力垂下,眼白逐渐凝滞,他捂着胸口的手往下滑落,可又重新抓住衣服,挡在胸口。
锁链毫不犹豫将手扇走,手便如被击打的面团,软软地垂落身侧。
手痉挛着,缓慢地,艰难地再次抬起,拽住锁链,可锁链移动,它又摔下来。
铁链的尾端扫过全身,却没有找到任何纹章。
在他的强烈意志下,纹章真的融进了他体内。
墨霁月看向滕言,滕言将蛇纹章给他,墨霁月拿着蛇纹章探测,纹章在青年胸腹上方发冷。
墨霁月:“在他胸口里。”
锁链捅开胸膛,激起一道血液波浪。青年的身子像搁浅的鱼般弹动了一下,小幅度颤动着。
他的衣裳被血液反复浸染,在那狰狞的伤口中,铁链像蚯蚓钻地般,毫不留情地翻找。
尖锐的痛苦像利刃般扎进脑里,赵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到最后,连痛苦的知觉都模糊了,身体只是在生理性的抽搐。
锁链卷出两块石头。
青年被放到地上,上半身已不成人样,他头歪在一侧,被血迹沾染的脸庞看不清五官。
半丈高的草将他淹没,他意识昏沉,褐色眼珠不再明亮。
眼皮缓慢阖上的那刻,一条青龙席卷而来,龙影在接近低空时一散,幻为长着玉白龙角的红眸男人。
男人闪现到墨霁月、滕言之前,不远之处是白无尘、槿紫。
同时,一条火龙炸出,它咆哮着,带着焚烧一切的火焰冲下。
……
世界黑暗。
……
感受到身体在被推搡,赵昭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幽蓝的天空,灰暗的纤云搁浅在上面。
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占满视野,粉嫩的花朵一簇簇绽放在棕桐的枝头,开满整个天空。
远方山脉连绵起伏,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由近及远生长着,紫的……黄的……静谧得好像梦境。
棕褐的眼珠放空。
好舒服……
我是死了吗……
看不清的脸庞凑过来,晃着手,挡住一小半天空。
模糊的声音隔着层膜传达:“赵昭,赵昭你还好吗……”
红色头发的人蓦然蹦出来。
赵昭头一歪,只听见忙乱的嘈杂声响起,又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先看见的是棕黄色由竹篾编织的成品。
赵昭撑着坐起身,只觉得眼睛一花。
穿着月白衫的男人,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放在小木桌上,目光温和地朝他看来。
在他背后是淡水青山,宛如泼墨而成,安宁而美好。
男人声音低沉:“醒了?”
赵昭几乎不敢认了,他小声喊着:“天臻?”
他看了看四周,这才意识到他在船上,刚刚睁眼看见的是船篷。
赵昭摸着喉咙,唇张着,神情茫然:“我没死?”
他又摸过胸口、肚子,带着惊疑的语气:“我也不痛?”
“你睡了一天一夜。用道具将你治好了。”
赵昭看向天臻,想问道具有多贵,却见天臻将几块石头放到了小木桌上,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赶紧拿过来数:虎……兔……龙?马……猴……
他忽地抬头:“鼠纹章有复刻的能力,你们……”
天臻解释:“事先不知道,假的那个碎成齑粉了。”
当时他们先拦住墨霁月二人,将纹章夺回来,可白无尘就在后面,实在太匆忙了。赵昭的伤势要处理,鸣明的情况也不好,根本不适合死拼。
白无尘那边也知道独吞所有纹章是不可能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他只要求还回蛇纹章,当时还奇怪他们对鼠纹章没怎么坚持,拿回来才发现鼠纹章是假的。
天臻等人不清楚鼠纹章的能力,也没有时间检验真伪,拿个复刻过的假的不奇怪。这个结果也能接受。
赵昭掂起破损的龙纹章,这个纹章应该是从中间裂开的,他手里只有不规则的一半。
疑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天臻:“破庙内只找到这一半,另一半应该在其他地方。”
赵昭点点头。
他将龙纹章挑出来,神情非常认真地将纹章数了一遍,没少。再数了一遍,还是没少。再再再数了一遍,依然没少。
纹章呆呆地放在手心,赵昭咬着唇望向天臻。
面如白玉的青年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他静静地望过来,什么都不说。
可眼睛替他说了。
天臻伸出手,在半空停顿了下,放到青年的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很让人安心。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
“做得很好,赵昭。”
像是被春风吹拂而过,心里所有的隐伤都被治愈。
赵昭的眼神再次颤动起来,他与那双红眸对视,蓦然偏过头,看着水面。
船在水面缓缓滑行着,留下的水痕淡淡又消散,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