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期待的时候，或许可以平静的生活，平静的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一旦有了期待，人就像陷入无尽深渊，思想不自觉地为这件事腾出了空间。

黎玥过惯了一个人的周末，蒋煜悄无声息地闯进她的生活，从工作日到周末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之后，她便觉得周末如果能有人一起过挺好，甚至觉得如果工作日可以每天见面，下班后有人陪着，哪怕不用说话也很好。

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蒋煜说出周末要来的时候，她才开始期待。

蒋煜说不要等待，她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陷进去，而抱着这样的心情碰上对方奇奇怪怪的语气和质问时，有一种期望落空狠狠被摔在地上的感觉，所以她恢复了黎玥一贯说话的姿态，随你怎么想，我不解释也不追问。

但是挂了电话，她想起陈溪的问题和那句随口的回答，又觉得委屈，蒋煜凭什么相信一段没有前后关联的陌生人的话，也不愿相信她。面对这样敏感脆弱的情绪，她无处消化，只好找赵欣欣，原本她其实只是委屈，经过赵欣欣一顿输出之后，黎玥再也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你别搭理他，晾他两天差不多了再和好。”

这是赵欣欣最后安慰黎玥的话，她也只是充当情绪垃圾桶的角色，共情而后收纳，她并不知道这样的话，会让黎玥信以为真，然后演变成，她站在楼下刚要开始教训蒋煜的时候，黎玥说出的那句“我不想看到他”。

赵欣欣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关闭了扬声器，眼看着蒋煜迈开的步伐收了回来，停滞一瞬后，打开车门的手臂似乎都颤抖着，说不出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曾经爽朗的人绝望落寞至此。

如果说骄傲的少年垂下脊梁有画面，赵欣欣永远记得这一刻，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她和黎玥卧谈会的时候，还会提起这一幕。

她说“黎玥，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一定会看到蒋煜有多爱你。”

是一种爱惨了的样子。

“蒋煜，你别太放在心上，玥玥喜欢说狠话，你知道的”，赵欣欣往前走了两步，拉了拉陈昊的手，陈昊攥了攥她的手，她这才劝解了一句。

陈昊拍了拍赵欣欣的后背，示意她放心，这才推着蒋煜上车，“走，陪你喝酒去”。

“不用，你晚上不还得值班”，蒋煜偏着头看向窗外，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我找人替班了，叫上大刘，陪你喝点”，陈昊一边开车，一边安排着，“要不要选个刺激点的地方？”

“嗯？”蒋煜这才回头。

陈昊卖了个关子，他停车先给大刘发了信息后，才又出发。

到了门口，蒋煜看着西州一中的门牌，苦笑了一下，也算是个“刺激”的地方。这个点一中的学生还在上晚自习，他们虽然住在西州，离着一中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但是却也一直没得着机会一起回来过，一回首毕业也有7个年头了。

“嚯，今晚这是怀旧局，你们打算去来节晚自习？”大刘站在一中门口看了眼还算正常的两人胡说八道。

“去那儿”，陈昊指了指足球场的方向，“酒带了吗？”

“带了一箱，后备箱里”，大刘看着足球场，西州一中晚上足球场四周都有围栏，门是锁起来的，“看出来了，你们是打算追忆青春来了。”

“我们是不是不好说，你是童心未泯”，陈昊打开后备箱，看到啤酒旁边的雪碧，可乐，还有乱七八糟一袋子零食，才发现他有备而来。

蒋煜一直没说话，陈昊拎着零食，大刘抱着啤酒，往足球场的方向走去，夜色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长，整齐迈进的步伐还带着些许少年的味道，这一刻，时光对他们是有所保留的。

三个人里面，陈昊因为每天都要训练的缘故，体能是最好的，他率先翻进围栏，大刘多少带着些读书时做坏事的心虚感，站在旁边四处张望负责放哨，蒋煜递过啤酒和零食，第二个翻了进去，剩下大刘，他是三个人中个儿最矮的，翻起来稍显吃力。

蒋煜和陈昊站在那里，也不帮忙，看着大刘挂在围栏边沿上，忍着笑。

“你们两个真的太不讲义气了，蒋煜，尤其是你，当年你裤子破了，我可是帮你保守了好多年秘密”，大刘坐在围栏顶部，跃跃欲试，又不敢往下跳。

“那你也破一次，这次我帮你保守秘密”，蒋煜双手抱胸，一晚上这是他第一次露出浅浅的笑。

“你们俩接着啊，我下来了”，大刘发出最后的呐喊后，颤颤巍巍地从围栏上一跃而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要兄弟有何用，关键时候除了坑还是坑”。

蒋煜和陈昊笑够了，一人递上一只手，拉起了在递上的大刘，往足球场中央走去，灯光集中在足球场四周，中央是黑色的一片，他们席地而坐，陈昊拆了瓶可乐，蒋煜和大刘一人一罐啤酒，碰杯，开喝前，大刘仪式感满满，“敬今晚的月光，和我们三兄弟”。

另外两个人说不出这么煽情的话，但也是默契地和大刘碰杯，蒋煜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敬岁月”。

“太悲怆了”，大刘碰了蒋煜的啤酒，吐槽了一句，“你应该说敬青春，敬友谊，敬爱情，敬我们可爱的漫长人生”。

大刘挑头聊起了高中的事，陈昊难得的充当了第二话多的角色，蒋煜成了最沉默的那个人，大刘讲的所有与时间有关的记忆里，他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黎玥，也是在这个操场上，他看着黎玥倔强地跑完一场比赛，又出现在另一场比赛时，内心触动无比。

酒过三巡，蒋煜脑子里已经被黎玥的笑脸和皱眉填满，他突然起身，沿着足球场周边的跑道跑了起来，好像黎玥也还是15岁，沿着跑道在比赛，他在内场陪着她绕圈，大刘和陈昊见状也跟了上去，跑了四圈，大刘气喘吁吁地停在起跑线上，双手撑着膝盖，“我不跑了，说什么也不跑了，我要坐下休息”。

很熟悉的一句话，恍惚间，蒋煜好像看见了黎玥，她冲过终点线，赖着要坐在地上的样子，他一把抓着大刘的手臂，拉起将要坐在地上的大刘，“走走，刚运动完就坐下对心脏不好”。

陈昊也从另一边扯着大刘的胳膊，两人搀着大刘沿着跑道往前走，等大刘彻底缓过气来，三个人站在地上，蒋煜一直看着当年黎玥坐在他们腿上的那个球场角落。

“你是不是想黎玥了？”大刘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想起一些往事。

蒋煜没说话。

“想她了就打个电话”，陈昊在一旁说地云淡风轻，似乎从来不知道他们吵架一样。

“用什么理由呢？”蒋煜仰头看着天空，他是真的很想黎玥，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听了那句话，还能以什么理由打扰她。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跟她表白过吧”，大刘仰头看着星空，平淡地问了一句。

蒋煜摇了摇头。

“那就表白，不需要理由”，大刘是和陈昊异口同声说出的这个答案，蒋煜侧过脸，来回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是认真的冲他点点头，内心里那股不安，顺着酒精的刺激，躁动迅速蹿腾。

“她把我拉黑了”，蒋煜找了个理由，试图让他也让大刘和陈昊平静，摒弃酒精的麻痹作用。

大刘说时迟这时快，干脆地递上了手机，拨号盘上已经调出了黎玥的电话，示意蒋煜拨过去，“我怕被拒绝”，蒋煜接过手机，说出了心底最后的小心翼翼。

“拒就拒了呗，你还能不如赵欣欣，她追着昊子那么多年，精诚所至”，大刘鼓励人的水准确实一流，这句话说完，蒋煜还真按下了拨通电话键。

在几声嘟声之后，黎玥接了，她的声音清冷而疏离，“大刘？”

“是我，蒋煜”，几乎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而后她听到他说“别挂，挂了今夜我就连夜乘飞机去海城了”。

这是蒋煜对黎玥说过最狠的话，算得上“威胁”，电话保留着，蒋煜绕到一旁，甚至清了下嗓音，才缓缓开口说出心底埋藏了多年的话，“黎玥，我喜欢你”。

耳膜像是被震了一下，震颤到整个心窝，传导到手臂，手不受控制，连手机都握不紧，而后她又听到他说，“挺多年了，不记得是哪一天开始的，但是就是喜欢了”。

“黎玥？”对方很久没有声音，蒋煜又尝试着叫了一声名字，他不确定她是否还在听，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轻柔的声音说“然后呢？”

“我想和你谈恋爱”，蒋煜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生怕听不清楚一样，握着手机的手心里已经渗出汗意，连带着身体额头因为开始生出冷汗，明明是盛夏，却紧张到如此。

“我不想”，黎玥整个人是混乱的，明明下午似乎才有过不开心的争执，才过了几个小时之后，突然来表白，有过期待，但是此刻她整个人混沌不堪，根本没法理清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和一个不相信我的人谈恋爱。”

这是黎玥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蒋煜握着手机愣在原地，黎玥说她不想？不想和不愿意是一个意思吗？他的智商迅速降落到低点，一时间判断不出来，但是她最后说话的语气好像没那么冷硬了，满脑子搅成一团，看的大刘和陈昊一脸焦急。

“怎么样？”大刘一脸关切，连带着陈昊也跟着紧张。

“她说我不想，不想和不相信她的人谈恋爱”，蒋煜重复了黎玥的话，期待着从这两个军师这里得到些许指导意见，结果两个人非但没有给出意见，还开始伤口上撒盐，“这听着好像是你被拒绝了的意思”。

蒋煜心情瞬间又跌到低谷，陈昊拿出平时查案的逻辑思维，“按道理，如果她拒绝你，就不会说出后面的理由，说了理由是不是说明有余地？”

大刘点了点头，觉得分析的有道理。

“你们说，我明天去海城，会不会又惹她生气？”听了陈昊的分析，蒋煜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感觉会，以我多年来的经验看，最好是先确定她的想法”，陈昊可是吃过不少闭门羹，虽说赵欣欣追的他，但是后来被赵欣欣拿捏的妥妥当当，哪次生气了都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哄好，所以他难得的传授了自己的经验。

“要不去问问赵欣欣？她肯定知道什么意思”，大刘看了眼陈昊，他觉得只有女生更懂女生，但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赵欣欣是黎玥的闺蜜，她永远站在黎玥那一边。

所以当陈昊打通电话的时候，赵欣欣听了只是坦然地说了一句“女生哪有那么多歪心思，就是字面的意思理解呗，现在不想和你谈恋爱，至于哪一天，谁知道呢？”

就在几个人一起绝望时，蒋煜几乎和陈昊同时猛然抬头，蒋煜一脸惊喜地问“她说的是现在不想？明天是不是就不算现在了？”

陈昊想到的也是这个意思，他拍了拍蒋煜的肩膀，“好像没我们想的那么悲观，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