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纵然薄晴烟铁心铁肺,此时,也无法指责林霁青任何。
他的爱慕小心翼翼又赤诚,像小狗似的满怀热情。
她可以做出选择,但不可以仗着对方的喜欢而做尽伤害事。
深呼吸,鼻息间萦绕淡淡的酒气,混着薄荷味道,不觉清凉,竟有说不出的燥热。
“是真的。想你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她说。
比起上次的脱口而出,薄晴烟看向林霁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薄晴烟也搞不懂自己了,她似乎只有在面对林霁青时才会这样反反复复,情绪像是有自主意识,不受控地反扑。
理智明明已经决定和他保持疏远关系,可做起来却不是一回事。
她不是不心烦,可越心烦,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对着此时的林霁青说不出重话,她连现在要不要离开都变得犹豫。
从前快刀斩乱麻的劲儿,如今碰到林霁青,是一点都使不出来。
就在薄晴烟以为他还会说出什么时,却察觉到耳根一热。
他的头埋在了她的颈间,细碎发梢蹭过耳根,酥酥麻麻地痒。
原本桎梏她手腕的地方突然松了力道,一片黑暗间,他的手环绕在了她的腰间。
沉寂,安稳。像是在渴望着简单缓慢的归处。
他声低下去,“年龄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接受么。”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林霁青含糊不清的话,将两年前的旧事重提。
她现在可以确定,他是真的不清醒,估计说的话也都是酒话。
这个认知让薄晴烟莫名松了口气。
她不想和林霁青以清醒又最真实的状态来揭开旧疤。
气氛闷了许久。
薄晴烟没有做出回应。
目光所见处皆是一团漆黑,隐约能模糊地瞧见个轮廓,所以触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像是对她默不作声的不满,他指腹故意划过她腰间最怕触碰的地带。
两人睡过多次,他太清楚她的软肋在哪,也太清楚她的癖好习惯,她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于是薄晴烟只得打断他:“不是。”
借着酒劲,她想说什么也说了。
薄晴烟:“林霁青,无论当时你解释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即便是现在,你也依旧是这样的想法?”他问。
薄晴烟道:“是。我从不后悔做的任何事情,你知道的。纠结这件事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那什么是有意义的。”
林霁青拉开两人的距离,在黑暗中静静地审视她,仿佛要从她的话里顶盯出一点虚假。
“那通电话呢。”他笑,带点自嘲意味,却又像窥探到真相般确凿,“怎么解释?”
薄晴烟愣住。
两年前,酒吧的那通恶搞电话,她无法否认是带了试探自己和林霁青的含义。
但话到喉咙,薄晴烟说:“只是,大冒险输了。”
尾音还未完全消失,林霁青拂过她脸颊,“你现在,在骗自己还是骗我。”
“你从不会在乎这样的游戏。”
“姐姐,你也在试探。”
试探她对他存有几分感觉,试探她的绝情够不够逼真。
他居然猜到了么。
一语道破她的心思,薄晴烟脸颊顿时变得热了。
“林霁青,你安全到家,我也该走了。”薄晴烟略略挣扎,却推不动他。
他胸膛微微起伏,却没有应声她的话。下颌垫的更用力了些,慢吞吞地向下压。
薄晴烟受不住他沉重的力度,只能跟着慢慢地滑坐下去。
“等下,再走。”他说。
不知多久,久到薄晴烟也被疲惫感席卷,如浮叶,眼皮愈来愈沉重。
黑暗里,他和她在门口的位置,不带丝毫□□地依偎,靠得近,空气都有些闷。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陷入寂静。
直至天边渐渐地泛起鱼肚白,即便是在盛夏,清晨也带着湿润凉意。
林霁青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些不一样。
宿醉的不适闷了许久他的思绪才缓过来。
林霁青倚靠着墙面,薄晴烟靠在他怀里,还睡得沉。两人竟也睡了那么一夜。
手臂已经僵麻,没有知觉后像是从无数电流窜至指尖,林霁青却不着急抽出来。
他隐约记起昨晚发生些什么,似有萌芽正在慢慢滋生。
林霁青将视线低垂,眸间暗沉。他目光落在薄晴烟的脸上。
许是这么睡的姿势不太舒服,她眉头蹙紧,眼睫不时地轻颤着。胸口随着均匀地呼吸起伏,发丝顺着耳后垂落,遮盖住了脸颊一侧。
一切都变得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林霁青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质。
例如,她的态度。
薄晴烟睁开眼睛时,他视线完全撞进了她眼底。
困倦未消,她神色茫然地愣了好一会儿。
像是想起什么,她背脊后靠了靠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醒多久了。”她问的是陈述句,显然不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倒像是找了个开场白。
薄晴烟轻晃手腕,支撑了一晚上早就酸了。
林霁青敛眸:“没很久。”
短暂的沉默。
还是弹出消息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氛围。
因为太静,所以这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薄晴烟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屏幕亮起来,弹出孟骏的消息。
“我要走了。”她站起身,腿好像不是她的,每动弹一下都像是踩在了麻筋上。
“吃过饭再走吧。”林霁青跟随她的动作,“现在早高峰。”
薄晴烟再次沉默了两秒。
他说得也是,这个时候去公司会被堵死。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两人都心有默契地闭口不提。
林霁青眼皮微掀,按照薄晴烟喜欢的口味做了份早餐。
薄晴烟的习惯很固定。
从林霁青和她交往时起,就对此上了心。
她喜欢在床头点TomDixon香烛,喜欢薄荷味道的香烟,牌子可以不固定。
早上起来会从冰箱的第二层拿出牛奶,吃饭前一定会先吃水果,衣帽间会按照季节排出顺序,会在敷面膜的时候阅读书籍。
她做事喜欢有自己的节奏,专心时不喜欢别人打扰。
细枝末节的回忆仿佛从一扇透亮的玻璃窗里斑驳出来,在林霁青贫瘠的心土上野蛮生长。
林霁青将餐盘收走时,薄晴烟才注意到两人的衣衫不整。
他的领口被扯开了好大片,露出的肌肉漂亮结实,沿着锁骨延伸,再往下隐约能瞧见窄腰的线条。
这锁骨这腰,她从前在床上倒是经常啃咬。
念头转瞬即逝,薄晴烟脸颊立马热起来。
……她在想什么呢?薄晴烟低垂视线,将自己的心烦意乱都压了下去。
那边的林霁青很微妙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勾着唇扬了扬,没做声。
车沿着中心大街前往了秦家的方向,路面空旷。
林霁青在前往秦家的路上,收到了谢冉冉发来的照片。
画面不太清晰,巷尾的角落,昏暗的光,两个靠得很近的人影。
像是张岁月磋磨过的老相片。
但拍的不错。他将其点了下载保存。
车停在地库里,林霁青没着急下。
他手指点开了一直被置顶的微信头像。
薄晴烟的朋友圈早已不更新。
早上她手机响起的时候,林霁青瞥见了她的壁纸。
她的壁纸不是从网上随便找的图,而是各种相片拼接在一起,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在画面的右上角里,这张他和薄晴烟的合照。
虽不显眼,但如今谢冉冉发来的原图一比,林霁青还是有了很深的印象。
旁人都觉得薄晴烟随意散漫,仿佛任何感情都不能牵绊住。
可林霁青倒是觉得,她明明傻得可爱。
连自己的心意都分辨不出?
绕过阆苑,撞见秦简洵,是林霁青意料内的事情。
檀香山林闻笙的个人公益画展拍卖会只是前奏,是为她后续艺术画廊馆造出声势做铺垫。在购置土地的过程中,难免不会和弘业置地打交道。
想也知道南城土地购置项目会延期,是秦霄云和秦简洵共同的手笔。
对方从秦霄云的书房走出来,依旧是一贯清贵淡然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仿佛是刻在脸上的面具。
错肩而过时,秦简洵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向他。
林霁青也顿住,像是知道他有话要说。
两人的目光撞上。
林霁青客气疏离地称呼:“小叔叔。”
态度平和得体,只眼神里的冷漠明显,并不亲近。
“从国外回来了。”
“是。”
秦简洵平时工作很忙,一年只回秦宅两三次是常事。而他听说林霁青刚回国也是最近,除此以外,林霁青刚回国就和信创谈下合作,秦简洵也有耳闻。但他不想过多地展露自己另外的情绪。
“工作室进展怎么样?还顺利?”
秦简洵身处弘业内部,怎会不知道他的进度?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还好。”
如今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像两年前那般融洽。
“听说你要购置南林那片土地,招标书做的怎么样了?”
林霁青:“按部就班。”
秦简洵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感知到林霁青的态度后竟有些笑意浮现在眼底。
好一个按部就班。
这孩子对他的敌意还真是不小,表露也如此直率。两年前的事,恐怕林霁青还在怨他。
秦简洵无所谓林霁青对他的态度,他的逾矩是因对方是薄晴烟,所以那声抱歉他也只对她说起。
本来不想说出的话,秦简洵临时决定跟林霁青谈谈。
“听说你和信创的薄小姐谈了合作。”
“薄晴烟是我的同学,虽然现在看不出端倪,但你要知道,薄家的资产全部都是为她准备的。”他刻意说起与薄晴烟的关系,像是在点明辈分,“薄家和秦家在南城平分秋色,你父亲不会同意打破这样的平衡,其他人更不会。”
秦简洵的潜台词含义已十分明显。
每座城市的财富分割有据,其背后的家族势力也盘根错节。
即便是联姻也要考虑到其中复杂的关系脉络,有些东西,牵一发便动全身。
林霁青笑了,回答却快:“我姓林。”
秦家的事,与他何干?
他今日会过来,无非是秦霄云手伸得太长,竟打起了林闻笙画廊的主意。
气氛僵滞片刻。
秦简洵笑道:“很好。”
傍晚时分。
林霁青从秦家宅院离开。
和秦霄云的谈话自然不顺利,甚至林霁青自己都不解,秦霄云和林闻笙已经离婚了,这个老男人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除去和林闻笙相关的事情,秦霄云还向林霁青提及了薄晴烟。
想起秦霄云方才所说的话,林霁青阴沉到了极点。
什么秦霄云,秦简洵,他从没有觉得会有阻碍。
他只担心薄晴烟会受到影响,会改变和他的关系。
想起从前被放弃的恐惧,让林霁青整颗心脏都闷窒难受。
而当他返回林闻笙的住处,老旧陈破的家属楼和从前无半分差别。
门打开,原以为客厅中央的人是林闻笙,却没想那人听见动静稍微偏过视线。
视线和他相撞。
竟是早上才分别的薄晴烟。
落日的光从木制窗框打了进来,初夏的风来去匆匆,空气中浮动的沉粒,像是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她执笔描绘着一幅油画作品,只是起稿阶段,线条朦胧并不清晰。
空气中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林霁青顿在原地,连呼吸都一滞。
他漆黑的眼眸微动,眼底沉默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