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太子的婚礼有条不紊的进行。
真真切切参与婚礼全部流程的裴如昭只觉得头疼，并在心里由衷庆幸，至少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这辈子是不用因为繁琐的婚礼而发愁了。
婚礼当天，宾客欢庆，可怜兮兮的裴如昭还要时刻看着典礼上的情况，以防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
连肚子都是随便填补两口，忙一整日都顾不上正经吃顿饭。
这是太子的大婚，也是她朋友的大婚。
于国而言，这是体面，于友而言，这是情谊。
再加上裴如昭本就是个尽善尽美的性子，力求完美，事事亲力亲为，操劳程度更是翻倍。
齐恪明大婚之后可以蜜里调油享受新婚燕尔，但裴如昭这个苦命的就还要忙着新婚夫妇的各种宴会。
裴如昭不甘心自己一个人遭罪，拉着陆璟之跟她一起东跑西颠。
难得能喘口气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认真道：“结婚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遭罪的事情。”
陆璟之还算体谅，一些耗费体力的事项他基本都揽了过去，但即便如此，完成这么多人的调度安排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等太子大婚忙完，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几个月里，裴如昭成了皇后跟前的常客，隔三差五便要去请示一番，明面上是得了不少称赞心疼，但说到底——
她是外人。
无论宁懿皇后再怎么喜欢，再怎么说她像是自己的女儿，她也是外人。
而柳芸柔才是他们的家人。
君君臣臣，不外乎此。
……
尘埃落定之后，齐恪明特意在太子府筹办家宴，宴请他们这些为婚礼劳心费力的人。
虽说是这些，一共也就六个人而已。
太子夫妇算一对，大皇子夫妇算一对，剩下的就是她与陆璟之两个形单影只的。
做东的是齐恪明，裴如昭在充分做好心理建设后，扯着陆璟之入太子府。
饭很好吃，酒很好喝，相处也算融洽，尤其新婚夫妇，看起来十分恩爱。
很好，裴如昭心中宽慰，决定日后做个有眼色的。
不管如何，日后齐恪明是要做皇帝的人，柳芸柔不出意外便是皇后，她给皇家干活，所以还是别惹东家为上。
裴如昭在詹事府供职，大皇子齐恪清被乾宁皇特意指派来辅助，陆璟之不做官，整日混着没个正形，他们四人便称得上同进同出。
只是成家立业之后，太子便不好再总去裴宅一同商议不便为外人知晓的事。
地点便从裴宅转到了太子府后院。
因着涉事机密，哪怕陆璟之也不能听得太多，于是就在外面守着。
他正蹲坐在石阶上玩草叶，听见脚步声警惕抬眼，就看到身后领着侍女，带着茶水点心过来的柳芸柔。
陆璟之也不起身让路，随口道：“他们还没谈完。”
柳芸柔脸上的笑容倒是温和：“这许久功夫也该歇息了，吃点东西再谈岂不更好？”
陆璟之打了个哈欠，满脸玩世不恭的轻佻：“放这里就是，一会儿他们结束了自己来拿，太子妃就别受累了。”
像陆璟之这样的人精，哪能察觉不出柳芸柔对他跟裴如昭的不喜？
不过是因着一个太子妃的身份所以才能得几分尊敬罢了，若拿着身份当鸡毛令箭想要耀武扬威到别人头上来——
陆璟之也不介意教一教什么是人情世故和规矩。
柳芸柔站得端庄，面上笑容分毫不减：“贤王怎么不进去一起商议？”
陆璟之笑得顽劣，一点也不介意柳芸柔的暗讽，反倒自嘲：“要说贤王，我爹那才是贤王，我充其量是个闲人。闲人在外面守门不去打扰正事，这叫有自知之明。你说是不是，太子妃？”
柳芸柔命身后侍从将茶点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站在陆璟之身前，脸上还带着笑意：“贤王与裴主事感情甚笃，甘心如此？”
“我有什么不甘心的？”陆璟之挑着眉梢问。
若放在先前，没想明白自己与裴如昭之间的感情，陆璟之或许真的会因为柳芸柔的问话自乱阵脚。
柳芸柔的话虽未明说，但每一句都充满暗示：“裴主事一心公务，何来旁的心思？”
“在其位谋其职，鞠躬尽瘁为臣本分而已，有何不妥？”
柳芸柔碰了个软钉子，神色也不似一开始胜券在握：“是我言过。”
“不。”陆璟之才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及时补刀，“太子妃怎么会言过呢？太子殿下的枕边人，顶顶尊贵，就算真的言过，旁人也只能受着不是？”
柳芸柔面色微愠，见院里依旧安静，没人出来，也不想在陆璟之面前继续找气受，便带人离开。
大约一刻钟后，小院的门被拉开。
一出来就能看到陆璟之坐在石桌前边吃边喝好不快活的模样。
陆璟之笑得开心，招手让人赶紧过去：“太子妃送来的，怕打扰你们放在这儿便走了。”
说着还冲太子使眼色，满眼羡慕的模样：“下次若是一起出去，不如叫上大皇子妃和太子妃，小昭正好还能有个伴。”
陆璟之看着整日混不吝的，实际上他比谁都拎的清楚。
裴如昭身份特殊，情况特殊，身为女子在官场中与众多男子一同办事，难免遭人猜忌。
他知道裴如昭无辜，也知道她无心这些事情。
但旁人的猜忌质疑总会加在她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裴如昭能够同这些官家夫人站到同一条线上，证明她确实不是她们婚姻的威胁。
大皇子妃是真心温柔豁达，并不多疑。但太子妃柳芸柔——
陆璟之实在想叹气。
原剧情里，哪怕裴如昭离世了，还能成为这对帝后虐恋情深中用来增进感情的工具，他不得不防。
太子齐恪明倒是兀自欢喜，身为男人，自己的妻子被同僚称赞与他而言简直是再大不过的认可。再加上新婚燕尔，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羞涩。
陆璟之：“……”
不好意思，是他冒犯了。
……
三日后，难得休沐，太子便雷厉风行地定了游湖赏红叶。
此时已是深秋，尚京城外红叶漫山遍野，美得如梦似幻。
裴如昭在出发的路上不住拧陆璟之的胳膊，“还嫌我不够忙？好不容易能休沐，还要出来赏秋？”
疼得陆璟之龇牙咧嘴：“忍一下忍一下，跟上司的媳妇打好关系，有利于官路亨通。”
裴如昭哼了一声：“我不需要。”
“你不怕惹了太子妃不喜，动些手脚把你支到天涯海角？那你想做的事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裴如昭罕见地沉默片刻。
“就当出来玩，别想太多。”陆璟之宽慰，“还有我呢，你就只需要吃吃喝喝就行。”
若说柳芸柔对她有多么不善，也不见得。但那份戒备，裴如昭自始至终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甚至为此跟齐恪明说过，觉得适当疏远些为好。
但齐恪明并不当回事，说柔儿善解人意，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介怀。
听得裴如昭心里直叹气，人家心胸宽阔会自我开解是一回事，你不拿人家的情谊当回事又是另外一件事。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虽然这么说对太子不敬，但裴如昭就是觉得日后齐恪明必定要倒霉。
只求夫妇二人的战火千万别烧到她身上。
她就是个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兵部主事，既不大权在握，又不手眼通天，就想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往上爬。
……
尚京城外群山环绕，是一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城外湖光潋滟，山色空濛，远山红叶与澄碧的湖水相互辉映，美丽至极。
不少文人士族都在城郊游玩。
齐恪明调了一艘画舫，今日便泛舟游湖，赏深秋之景。
渡口汇合后，一行人上船。
乍眼一看，确实其乐融融。
太子妃与大皇子妃相谈甚欢，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极为动人。
裴如昭的年纪也比柳芸柔大，但听来的只有硬邦邦的“裴主事”。
泛舟游湖一事，男女常玩的确有不同，从前裴如昭总是同京中女眷们一起，如今变成了总跟男人们一同。
尤其齐恪明似乎是个脑子缺弦的，竟然让她跟他们一起吟诗作对高谈阔论。
俨然有些不拿她当女子来看的姿态。
裴如昭垂首看了眼自己清减朴素的衣裙，又看一眼娇艳欲滴的太子妃和温柔高贵的大皇子妃，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破坏美人赏景的氛围。
齐恪清与大皇子妃是真的感情颇深，即便在同他们聊天说笑，也总留了两分在意，试试关照着动静。
裴如昭瞧着，也忍不住心里有些羡慕。
戳了戳陆璟之，问他：“日后你成亲了，会像大皇子对姐姐那样好吗？”
陆璟之浑身僵硬，耳根通红，磕磕绊绊道：“自、自然要更好一些才是。”
“真好。”裴如昭由衷笑道，“大家都能有幸福的生活真的再好不过，不过我这辈子大概是要跟成家结婚无缘了。”
裴如昭笑得发自内心，冷艳的脸上难得透出温暖柔和的神情。
一直在说话的齐恪明不知何时沉默，沉沉的目光落在跟陆璟之说笑的裴如昭身上。
而柳芸柔——
看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