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乌修平和穴鼠在外面见过一次面,就是初见那次。
这也是未来几年,乌修平唯一一次见到穴鼠外出的画面。之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没见过谁和自己一样走进穴鼠的巢穴,他也没见过穴鼠外出过一步。
毕竟,有他在,搞卫生、购买食材、做饭、丢垃圾都有人干。
穴鼠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吃饭、□□。
他□□的频率高得吓人,还极为过分得提出让乌修平单穿女仆围裙,下半身真空打扫卫生的意见,吓得乌修平有半个月都没去穴鼠的巢穴里。
饶是如此,穴鼠也没有亲自跑出来抓人。
他就是派了一大堆老鼠把乌修平叼回巢穴,或者直接虚空开一个大洞,伸出手将乌修平抓回巢穴里。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那个出现在废墟中拯救整个仁爱院的神秘人,因为有着和穴鼠极为相似的背影,被乌修平怀疑过其是否是穴鼠。乌修平还放软了态度,试图试探穴鼠一番。可事后,他自己躺在桌板上反刍,又觉得自己太愚蠢了。
穴鼠如果要出手帮自己,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出现呢?
如果不愿意牵扯太多,暗地帮助自己也应该拿出来同自己说才对。不然他怎么在自己身上索要更多他想要的东西呢?
——可那人不是穴鼠,又是谁?又是谁能与穴鼠长得这么相似?
乌修平想不明白。他只能告诉沈曙雀,不要奢望穴鼠回来帮助他们。
“他能派出小老鼠来就很不错了。”乌修平感慨万千。
“那他怎么接任务?”沈曙雀不明白,“就算不用生活。转职任务不用做吗?我记得你说他有89级了吧。不着急90级的转职任务吗?”
乌修平叹口气。他过去也问过穴鼠类似的问题。
在这个世界,转职是一项极为极难的事情。
例如乌修平第一次转职时,他需要先攒够升入10级的经验值,再选择开始转职任务。而这一切仅仅是任务开启的前提条件。等到转职任务刷新并确认后,乌修平9级升10级的经验会暂时性清空。在任务执行阶段,他的等级将一直维持“9级”的状态。直到他完成转职任务。
这个“9级”也被称呼为“过渡等级”。
任务成功,“过渡等级”会晋级到下一个阶段。
任务失败,则之前积攒的经验值彻底清空,要从“真正的9级”开始重新积攒经验值。
因此,很多人会在转职任务开始前寻找保镖、搜索能想到的一切资料和道具、甚至不惜准备一切可能会用到的资源:转职任务越到后期,越随机,越依据个人能力发展,什么奇怪的玩意都有可能出现。
例如,沈曙雀的10级转职任务:找一个神性污染物。
她到现在都没想到怎么完成这个神经病转职任务。
“穴鼠说他还没到要做任务的时候。”乌修平解释道:“他也不会和我说太多过去的事情……这么几年,我就没见过他身边其他人。”
“朋友?”
乌修平摇摇头,“没有。”
非要比喻,穴鼠是一个完全的真空人。他没有朋友,没有过去,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
似乎那个小小的装满零食、娱乐产品的小洞穴就是他永恒的家。
哦,还有乌修平。
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可乌修平有段时间确实为穴鼠狂热的喜爱沾沾自喜过。他还年轻,误以为被大人物喜欢是什么很好的事情,甚至产生过自己对于对方很重要的想法,试图麻烦对方帮自己寻找平安生。
随后,他就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差点死在穴鼠的床上。
在那之后,乌修平内心只剩下强烈的不安全感,那种不踏实的感觉混杂着彻骨的惊悚。他看到穴鼠的脸,再也不觉得那张脸为自己情迷意乱又多么值得骄傲。他那些可笑的男性自尊和可耻的自傲,在真正的能力面前不值一提。
他害怕穴鼠的力量,害怕穴鼠没有由来的痴恋,害怕穴鼠毫无理由的占有欲。
过犹不及。
任何超出边界的、没有由来的情感,对承受者而言就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无妄之灾。
至于赚钱?
这么几年,穴鼠出手赚钱的那几个任务都是典型的灭门任务。
他也不需要出门,窝在乌修平怀里,轻轻打出一个响指,还能窝回去撒娇要再来一次。某次乌修平事后,偷偷去任务目标那走了一趟,一周没有心情吃饭。
穴鼠只接手灭门任务。
因为他懒得分辨任务目标,直接确定坐标轴,一口气全杀了。
简单,便捷,高效。
赚钱快。
话到这里,沈曙雀却还是有点不死心。她琢磨穴鼠的性格,看看面前的浑身伤疤的挚友,问道:“他为你也不肯多费点力气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乌修平太清楚穴鼠的性格了。他苦笑道:“说到底……我和他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沈曙雀脸黑下来,显得极为不愉快。
她心情如何复杂,暂且不说。乌修平感觉到自己裤子往下坠了好几下,裤口袋里的花布小老鼠正抗议地乱蹦。他赶快捂住裤子,找补道:“我只是一个15级,穴鼠则是89级。他没有一个不开心就把我打杀,已经很不错了。”
“我还以为你们是你情我愿。”沈曙雀道;“过去,我觉得他就是抠门老板。现在!他把你睡了,给你派活还扣四五成的中介费。他还是个89级!大人物这么不要脸吗?”
乌修平无奈极了。
“嘘——嘘——”
他们周围还有那么多大老鼠,花布小老鼠快把他裤子拽下来了。乌修平单手按压住花布小老鼠。他们走来的路,被诸多老鼠淹没,而前方又有新的老鼠开路,一路下来居然产生“平安”的荒谬感。
“这样就不错了。乌修平道:“没有穴鼠先生,我还要给别人欺负。”
“啊呜你这样想不对。”沈曙雀气得打乌修平的背,一次不够还要连续打好几次,“算了。老鼠现在帮我们。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再说吧。”
乌修平太理解好友心里想什么了。他忍不住说道:“结束了。阿雀你也没办法对穴鼠先生做什么。”
沈曙雀之后又说了一些话,无外乎是关于等级关于转职的老话。中间,她还问了些关于穴鼠职业的问题,问道:“平叔的队友会是老鼠杀的吗?”
乌修平不知道。
他希望是。因为那样,穴鼠看上去会比过去更善待他一些。如此也能解释上次相见,穴鼠那微妙的软和与不同——可隐约中,乌修平觉得不是。他觉得穴鼠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在过去很多时间,他都清楚,他与他虽然躺在一张床上,灵魂、意识、过去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们除了身体外,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沈曙雀还要继续说什么。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
两人噤声,藏住身形,沿着转角缓慢向前。双方的长影与脚步声混合在鼠类中。影影绰绰,在这个转角处,双方的影子都停留下来。沈曙雀缓缓调节下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光芒,而转角的哪一位也极慢的熄灭手中的光球。
黑暗到来的一刹那!
乌修平抽出自己手中的荆棘刃。对面扑上来,双方扭打在一起,骤黑的洞穴里,谁能率先适应环境,谁就掌握先手。乌修平拽住那人的头发砸在墙上,花布小老鼠死死勾住裤子,防止被甩出去。它被两个大男人挤得吱吱乱叫。
四周的老鼠也由此拱起背,发出骇人的恐吓叫声。它们扑上去,咬住其余人的脚踝,接连的惨叫声中,乌修平按住那人的面罩。
一个成年男性。
他不用分辨这到底是谁,按压的瞬间,荆棘刃刺下,拔出。
沈曙雀彻底发挥出放冷枪的能力。她仔细数了手中每一把枪里残留的子弹,每一发都正正好用在最关键处。一支5人队伍,乌修平杀了三个,她杀了一个,最后两人一起合作捕杀了一个。
他们协力起来比这些久生活在地面的人要有点优势。
“我来收集物资。”沈曙雀招呼一下,调出手电筒最小的光,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上下翻找起来。
乌修平自觉去周围放风警戒。微弱的光在每一具尸体之间徘徊,和之前遇到的那一队人稍微有点不同。这一次来得成年男都戴上了防毒面罩,沈曙雀将他们全身搜了个干净后,最后摘下其中一个人的面罩,研究要不要戴上这个东西。
她担心成平集团的人已经在地下隧道里投放了毒气。
她和乌修平有诅咒在,都可以一定程度上免疫不厉害的毒气。但其余孩子就没有这样的“诅咒”了。
还是带上一个吧。沈曙雀想着,手电筒的光从尸体上扫荡过去。啪嗒一下。她叼着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微弱的光线在射在那具尸体侧过来的半边脸上。
“周曹。”沈曙雀语无伦次,她内心一阵强烈地恐慌。
一时间,她没有办法理清楚这是活着的被他们杀死的周曹,还是那个早早死在雨中的周曹。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个周曹,他的出现,都代表某种情况正在地下隧道中失控。
“周曹。是他。”沈曙雀拽着乌修平。两个人辨认一番后,扒开周曹身上的武装背心,用手去探他的胸口。
黏糊糊的。冷冰冰的。
“正常水平下,我杀不了他。”乌修平道:“我只有15级。”
“可你有荆棘刃。而且,你还用过平叔。不对。你的点数……你的点数根本不是15级的水平。”
如果他们有类似“尸语者”的勘测技能就好了,这样情况至少会鲜明许多。乌修平和沈曙雀挨个将其他人的面罩摘下来。他们并不认识其他人,或者说,若不是那天周曹主动请他们吃咖啡,他们也未必会认识周曹,也未必会知道周曹与平叔的关系。
他们只会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躲雨的大叔。
“他早就死了。”乌修平安抚住有些无措的沈曙雀。
此时,沈曙雀已经从一具可能活动的尸体,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对战的傀儡,再联想到那个可疑的神秘人,甚至提出当时的傀儡刺客根本没死,他们只是藏起来,用其他尸体伪装出自己死亡的可能性。
乌修平觉得那些高等级职业者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们会直接杀了我们。”乌修平道:“不要乱想了阿雀。事情没有这么糟糕。”
“那尸体怎么解释。”沈曙雀总是多想一步,甚至是好几步。她一口咬定,肯定是有什么新的增援下来了,“如果是个亡灵法师,那怎么办?我们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
乌修平深深叹口气。
他蹲下来,再次仔细查看尸体上的伤口,翻来覆去,一度用手指将几个新鲜的血口子扒开。
乌修平笃定到:“我现在杀他时,他已经死了。活着时候,造成的伤口不是这样的。”
为了说服沈曙雀,乌修平撩起衣物,展示腹部一道伤口,“如果活着时刺穿,应该是这样的。”
“那不就是傀儡吗?”沈曙雀胡乱抓着头发,这是她最讨厌对战的类型,“我讨厌所有用傀儡的人。啊啊啊。隧道里除了老鼠,最多的应该就是尸体啊。”
如果操作敌人的尸体还好。
操作孩子们、童姥姥、叶生光,乃至是平安生的尸体……
他们要怎么办?
“我会杀了他们。”乌修平道:“不是活着的人,我可以杀。阿雀,你不要慌张。傀儡,我来杀。”
“真的吗?”沈曙雀不相信。她道:“啊呜。你要做好大家都死了的准备。”
如果我们大家都死了。
你能再一次杀死我们吗?
沈曙雀深呼吸好几次,她终于缓过来了,从最糟糕的设想中缓和过来。她看向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的挚友,说出一个他无法平静的名字,“平叔。”
“傀儡不一定会失去自主意识。如果敌人操作平叔。啊呜,你必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