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大象终于浮现出原形，林瑜一直刻意去回避的、去忽略的问题，此刻终于不得不面对。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鼠标滑动到电脑右下方的任务栏，离下周一还有三天。

当晚，当月亮再次爬上指头，新换的床单又脏了。林瑜的腿盘在祁风腰上，心口被祁风滴下来的汗震得一颤。

结束后，她吊着半口气：“什么时候带我去走圣湖线。”

其实祁风本来想明天带她去，没想到晚上又被她缠着消耗力气，后天是他养父的生忌，“大后天吧。”

“你明天有事？”林瑜坐起来。

祁风拿温毛巾清理两人身上的痕迹，挑眉看她：“你还有力气？”

“怎么，看不起我？”

对上她倔犟的眼神，祁风叹了口气，明天就明天吧，“我哪敢。”

两人相拥着睡了一个晚上，林瑜这间是大床房，床明明宽敞得两个人并排躺也不会拥挤，两人却非要挤在一块，于是当窗外明亮的光线映入房间时，林瑜迷迷糊糊间感受到祁风身下的变化。

祁风自然也感受到了，在林瑜开口前，他就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别说话！”卫生间传来闷闷的声音。

怎么还害羞上了？

林瑜卷着被子笑个不停，过了一会，她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忽然有一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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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林瑜收拾东西利索了很多，祁风给的蛋槽垫她没扔，也顺手塞进了包里。

她在几件冲锋衣前挑了挑，最后选了黑色的，整理好后打开门，祁风已经站在她的房门。

他今天果然是穿的黑色。

祁风上下打量她一眼，挑了挑眉：“就这么想跟我情侣装？”

林瑜嘴硬：“黑色耐脏。”

圣湖线的往返距离是三条线中最长的，两人早上磨蹭耽误了一点时间，吃过早饭后便马不停蹄地出发。

林瑜的体力比刚来时好了不少，但走了三分之一，就开始累得大喘气，祁风悠哉悠哉地走在前头，踩在树根上睥睨她。

林瑜心想这人的体力真是好得变态。明明两人做的不是同样的事吗？

林瑜以为祁风又要说点狗话来嘲讽她，祁风却没有开口，默默站在原地倒了一杯温水，等她走上来。

“要休息一会吗？”祁风问。

一杯温水让她的身体很快缓过劲来，林瑜摇了摇头，她还想赶在太阳下山前到圣湖边拍点照片。

到了饭点，祁风挑了一处平缓的地面，准备在这里先吃个午饭。林瑜打开背包取出蛋槽垫，一回头，看见祁风从包上解下来一个折叠的垫子，垫子打开可以躺一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

祁风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先开了口：“我以为你扔了。”

“我那天是想找机会跟你说话来着，但你明显误会了。”

“……”

“祁风，没想到你脾气还挺大。”

“……”

山上有很多小松鼠，一点都不怕人，等米饭热起来的间隙，闻到味道纷纷蹿了出来，在林瑜身上跳来跳去。

“这个你们不能吃。”林瑜试图把它们赶走，被撵开后又跳了回来。

祁风拿出一包带皮的花生，递给林瑜：“拿这个喂。”

林瑜意外他还准备了这个，探头往他包里看：“你的包怎么像百宝袋似的，还有什么？”

祁风往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林瑜的脸瞬间红起来，像一只熟透的红苹果。

林瑜：“不要脸。”

圣湖离午饭的地点不远，大概两点就到了，今天是周末，走这条线的人也比往常多了些。

秋季的圣湖像一块糯冰翡翠，安然地卧在崖壁之下，四周的岩石缝隙里，仍挂满将化未花的积雪。

像发现了大自然的一块宝藏，周围的人纷纷拿出相机来，林瑜也不能免俗。

旁边有一个徒步团的领队在讲关于圣湖的故事，不蹭白不蹭，林瑜竖起耳朵，听得专心致志。

“……传说在圣湖接吻一分钟的情侣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林瑜：“……”

没想到竟是这么俗套的爱情传说，林瑜看向祁风，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信？”祁风问。

林瑜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信一下也无妨。

然而祁风这回却十分扫兴：“这里的海拔四千多米，接吻一分钟，大概率会因为缺氧身亡，确实是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爱情故事变刑侦故事，林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想都可怕。

林瑜：“你好不浪漫。”

祁风无所谓：“在生命面前，我还是比较相信马克思。”

平静的湖面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林瑜忽然开口：“祁风，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祁风回忆了一下，看银河的那天晚上，她其实有说过。

“成为导演？”

“错了，”林瑜摇摇头，语气加重，“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导演，和我的偶像琼英导演一样。”

“琼”这个姓很少见，祁风觉得有点耳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她的丈夫姓唐？”

林瑜惊讶他居然知道，看来唐导的名气真的大，“对，唐崇节，唐导在导演届可是泰斗级的人物。”

“我呢，也不奢望自己能够成为那样的人，如果能够在电影史上留下一部叫得上名字的作品，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底盈盈熠熠，像盛满了碎金。

祁风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如果不是智商带来的先天优势，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走出云岭村，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以领队或者车夫的职业谋生。

他身上的从容不迫，完全是因为他这一生走得太过顺遂，就好像他的父母把所有的好运气都留给了他。

他说不出来什么鼓励的话，又或者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只能陪着她站在原地。

身边的驴客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两人不再说话，在原地并肩而立，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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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林瑜回房间收拾行李，她算了下，明天该轮到祁风上早班。

如果现在跟他说，她不知道怎么度过剩下的这十个小时，所以她打算退房的时候再跟祁风说一声，他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理解她的选择。

就像他认为生命比爱情重要。

祁风送的黄玫瑰一直被她用矿泉水瓶插着，拿出来一看还是和刚收到那天一样，林瑜把它和那些爬山用的小玩意收进行李箱。

机票和车票是昨天就订好的，林瑜回忆了这半个月左右的日子，忽然觉得像梦一样。

她会怀念这里吗？

应该会吧。

一定会的。

毕竟在这里的半个月是她二十七年来觉得最自由的半个月。

这天晚上她睡得不太好，脑子里一直悬着待办事项，她在大脑里反复练习开场白，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彼此体面。

祁风没给这个机会。

第二天她扛着两个行李箱下了楼，坐在前台的是刘二帅，看见她很错愕，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要走了？！”

林瑜顾盼四周，也没见到祁风身影，“祁风呢？”

“今天是他养父生忌，他们一早就出门拜祭了。”

“啊…”林瑜寻思这下该怎么办，把手里的房卡拿出来，“那你先帮我办一下退房。”

那张房卡像个定时诈弹，刘二帅可不想碰，他觉得林瑜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要卷款逃跑的骗子，“你还是等祁风回来帮你办吧。”

“我定了下午三点的飞机，来不及了，你赶紧办，我会跟他说的。”

刘二帅狐疑地低下头录入信息，一抬头，眼前的人就消失了，剩下两个行李箱。

刘二帅：？

林瑜飞速上了楼，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两行字，扯下来往祁风的门缝里塞，确定外面完全看不见了，才重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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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地区仍保留着很多坟头，一年时间四周杂草已经没过了小腿肚，祁风用锄头一一清除。

祁凡跟在旁边，有模有样地把除下来的杂草堆成一座小山。

祁芳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些糕点水果和酒水，摆放好后，让其他两人过来祭拜。

祁风看着祁芳一点一点倒掉杯子里的酒，有些艰难地开口：“姐，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祁芳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是想跟林瑜那姑娘一起去海城发展吧？”

祁风沉默，他没想到祁芳早就知道了。

“我前几天就觉得奇怪，你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搜虎斗峰，原来那是海城那边的山。”祁芳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当年你毕业放弃海城那边的工作，非要回来，我就不是很同意。”

“这么多年，我们家对你的恩，你早就还清了。”

她知道，祁风对于他们父亲的养育之恩一直心怀感激，所以这些年他所做的事都是围绕着他们家。

父亲死后，她就成了一家之主，她说东，祁风就不会往西。

“我最近也在想，当时拒绝跟你去海城发展的提议是不是一个错误，不仅拖累了你，也毁了我们自己。”

“没有拖累。”祁风出声打断。

祁芳笑了下，用铁棍搅散烧成灰烬的元宝，确定没有留下火种隐患，才撑着膝盖站起来。

她转身看向祁风，眼神是无比的坚定，“这次来其实是给咱爸做个道别，去吧，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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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风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松快，决定做好了，剩下的就只是执行的问题。

而他的执行能力向来很强。

本来想等海城那边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跟林瑜说，可是他发现根本忍不了，他现在就想看到她，当面跟她说。

刚回到客栈，刘二帅就轻飘飘地往他面前投了一枚地雷。

“林瑜走了，她有跟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