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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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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苏退隐在一座矮山中,与当年白霜月退隐之地隔着一个山头。风月此行主要是为了见乌苏,顺便带走白霜月故居的最后一枚芙软子。

正是春日,漫山披绿点红,风一过,满林飒飒,走在林荫之下,一片清凉之意,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超脱世外,心底悠悠然然,抛却人间机锋,好一处清净之地。

四人走在山道上,鲜有人行的青石上苔痕遍布,两旁是高树遮蔽下的枯枝杂叶。落嫣出门都是坐十六人抬的华贵步撵,平路都少走,此时在乌霜搀扶下磕磕绊绊——倒不是娇贵到楼梯都走不了,只是阶梯狭隘,旁边的枯枝时不时挂住她一身繁丽的衣裙,见她微恼,乌霜索性俯身下去伸手一撕,将多余的衣摆、衣袖、软纱、披帛,一股脑处理利落了,随后抄起她的背部和膝弯,横抱起来。

见两人亲亲密密有说有笑,清风凑过去,“风庄主,累吗?”

风月一挥袖,一颗横倒下来拦在路前的枯木化为飞屑。

不多时到一处院落前。

这建筑不算寒碜,也不算华贵。几间青砖黛瓦的层楼,两处宽敞的庭院,以半人高的白墙围拢,墙外外落叶堆积,墙内少有飘落,前院摆着几排各异花草,生机盎然,看上去有人打理。

算不上冷清,也没有多少烟火气息,说是乌苏退隐处,倒也不显违和。

花草旁竖立着一只修长的花枝剪,笔直插入地上,柄上缀着红缨,一把普通的剪刀立出了长剑的气质。

风月去瞧那几盆花草,“这里不见卫兵,你父亲树敌无数,不怕刺杀吗?”

“倒是有。”乌霜道:“都算作此地的肥料了。”

花草长得丰茂,朵朵鲜艳,风月回头道:“你父亲确实有退隐的心境,这些花草侍弄得不错。”

“哦。”乌霜看一眼,“这些都是他养死了,下人再换新的上来。”

确实是生机勃勃的另一种可能。难怪明明能地栽却都是盆栽。

她看够了,到后院去。

后院站着一个身高出众的中年男子,一身玄色束腰锦衣,未披外袍,负手而立,有一种自然的压迫之感。

这是一个让人一眼看去绝对不想与他为敌的人。眉目深邃冷峻,身段挺直结实,本来形容俊美,却在俊美之上更添不敢接近的威严。

他没有紧绷之态,也毫无退隐的悠然与松懈。风月毫不怀疑他还在幕后注视一切。

乌霜叫:“父亲。”

落嫣叫:“爹爹。”

清风没有说话。

风月考虑到此地有两位乌庄主,便道:“前辈。”

他曾与清裳争锋,叫一声前辈倒也不亏。

乌苏看自己的一对儿女目光还算柔和,看到风月,只剩平静,“你很客气。像个正常人。”

风月终于知道自己魔女的名声有多猛了,和气道:“风月是无端叨扰前辈,自然客气些。”

“风月。”他念了一遍,道:“为何取这个名字?”

风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险些脱口而出:你爹为何给你取名乌苏?

取名字还要什么理由吗?若论原因,那大概是因为不识字。

乌苏没等她的回答,忽然道:“有个人很爱用月取名。”

他没顺话题说下去,眼尾瞥到她侧后方的白衣人。

清风自有一种让人无法无视的气质,他不说话,乌苏看见他,便默契地无视。只是粗略地想,乌霜在狐朋狗友外,确实交了个像样的朋友。

乌苏对乌霜道:“先带嫣儿去你祖母故居吧。”

这是要单独问她有何事叨扰,清风便随他们一起离开。

后院是一处精致的园林,左侧有座水中小亭,乌苏走在前方,风月跟上去。

石桌上一套茶具。所谓退隐修身养性,怎能缺得了饮茶。

乌苏性情冷漠,待客不讲究许多礼节,请人饮杯茶倒不碍事。他一倾茶壶,不咸不淡道:“我近来修习茶艺,这杯茶如何。”

风月喝了一杯,评价道:“解渴。”

回答很朴实,乌苏点头,“确实只有这一个用途。”

又给两人各倒一杯,道:“乌华与荒域不通音信,来见我,是为皇朝之事。”又道:“你母亲冷月清裳,曾被内境尊为神女,不知看到身为魔女的你,有何反应。”

乌苏素有不会好好说话之名,即便是寻常言语,并不刻意,也能让别人听出几分冷冷的讥讽。

风月想起幼时她曾有一段时间将自己当做重生的清裳,便道:“前辈觉得,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我母亲?”

乌苏不苟言笑,看了她一眼,道:“你身上有你母亲的影子,但你不是你母亲。你母亲不若你聪慧灵动,对正义的执着你不若你母亲。 ”

他的目光冷冷的,看谁都若两刃冷刀,让人不大自在。风月大方地迎着他的目光,身上的锋锐之气正好折合。

“听闻前辈与清裳不和,却能说出‘正义’。她最终葬身在清明湖里,即便能胜你一招半式,也是输家。她失去了山庄,你守护了山庄。”

乌苏道:“贬低自己的对手相当于贬低自己。”

她不叫前辈的时候姿态锐利,乌苏反而看着顺眼,“我自然厌恶她,我年少既有盛名,世人畏惧我,形容她的卓越时,总说,她胜过乌华庄主。你说的很对,她总是胜我一筹。”

如此说,确实让人好感不起来。风月想起,甚至他儿子乌霜,从小以清裳为榜样。

乌苏口中好话不多,又道:“你母亲一生顺风顺水,被清文教傻了,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

或许在死城之前我会骂她愚蠢,风月心道,但此时她只觉得她确实在践行且几乎有这个能力,便说:“清裳或许名过其实,但她……”

乌苏:“她?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我开疆拓土,她……我也不知她在坚持些什么,天赋绝伦,权倾天下,却整天护着一群蝼蚁,终于被那群蝼蚁背叛。我这种旁观者说不出大快人心,也犯不着凄凉惋惜。”

“前辈所言有理。”风月直截了当道:“若是皇朝与荒域兴兵,前辈想要谁赢?”

乌苏冷静地倒茶。

风月:“乌华山庄表现出的倾向很明显。当初令尊也曾想归顺皇朝,如今的倾向,颇像令尊时期。”又道:“皇朝对乌华的态度自是不必多说,倍加亲厚,无兴兵吞并之意。”

乌苏:“因为他们早把乌华当做自己的地盘。”

“你方才问我,对皇朝的态度。”乌霜忽然起身,负手立在亭子里,目光眺向远方,穿过层层林海,“中原心腹,锦都城,华都,流光城,是当年我与你母亲争夺之地,现在尽属清轩。”

当年皇朝出兵,清明山庄还击能力不可小觑,这一战,裹挟整个天下不可避免,若是两败俱伤,天下大乱,乌华方有重新划定地盘之机。然而这一战并没有打起来,有的只是清明山庄失去中原之地,内境易主,天下已定,即便心高天远,再无用武之地。

很有以后的某一瞬,他居然明白了白霜月的心境。

便将山庄交给乌霜,无鸡毛蒜皮的小事相扰,所谓闭目塞听,好歹心静,按捺住一颗浮躁的心与无处施力的憋闷。

矛盾的是,有一颗不安于常的心与一双冷静透彻的眼。他若是穷兵黩武之人,或许还可拿上山庄一拼。

风月放下杯子,“可以理解。”

乌苏道:“政权与政权间没有敌人与朋友,只有己方利益,我的原则,自然是保全山庄,偏向于有利山庄的一方。”

“这是所有人的原则。”话到此已明,风月起身,看池中鱼儿空游嬉戏。

乌苏侧过步伐,冷淡道:“你与嫣儿关系很好,嫣儿她性情与你我不同,她一生只适合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她不能活在乱世。我希望她能繁荣安定,百岁无忧。”

乌华山庄的安定,才会有落嫣的安定。她明白乌苏的暗示。乌华不会忠于皇朝,但它需要安定与繁荣。

风月道:“我明白了。”

辞了乌苏,便去寻白霜月故居。

那里有一块空地,几座院落,没有前院后院,只有一方空地算作园子,孤零零立在山间,野草野花肆意茂盛,低矮的竹篱笆围起一圈孤山寒意,倒真像个退隐之所了。

看院内布落,还能感觉出她当时内心的平静。

因为故去多时,除了每年象征性地简略清扫一次院子,避免沦为荒屋外,便不仔细整理。

风月踏入此处,脚踩在落叶上,竟一阵熟悉的恍惚。这感觉一瞬即逝。

清风见她立在原地抬头望着一棵树,树已发芽,枝头间还挂着去年秋天的枯果,便道:“这是苦楝树,它的果实有毒,可以防虫,寻常人家常种。”

他们三人走得缓,风月赶上来时,他们也刚到。

落嫣拾起一只黄色的苦楝果,“祖母退隐后住在这儿,我小时候还来玩过,不过一年后,祖母就过世了。”

乌霜和祖母待得时间长,从小坐在她马上,长大还送了他炽寒剑。

当年乌华山庄大乱,是白霜月稳住局势,扶持幼子。她对山庄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大约因为乌霜祖父的原因,她极为仇视沐桑皇朝,几乎是乌华的丰碑,天下的传奇。

“祖母当时身患重病,与寒症相似,听说芙软子可以医治。但芙软不结子,只有一颗异化的植株制成的解药,祖母只有一瓶,是沐桑皇三世所制。”

对祖母来说,它是救命药,后来退隐直至病故,这一瓶放在此处再未服用。乌霜也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看透天地吧。

院子一侧的两颗树中间还系着一段腐朽的木绳与木板。这个是祖母搭建的,小时候他经常坐这个秋千。院子里的每一处他还能说出当时的用途与故事,这是他唯一像正常人家孩童的日子了。

他不正常的日子是大富大贵,除了偶尔的怀旧外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进屋去,里面布置得简单随意,收拾得干净利落,是个清淡温和的人。

家居简易,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在床边柜子里,落嫣拿出一个白瓷病,过去的救命药都是从这瓶子拿出的,现在里面还剩一粒。

在退隐的七年后,白霜月留下一份书信,里面寥寥几句遗言,在这张床上阖上双眼。她去得很平静,年岁不大,不知能不能说得上善终。

但好歹没留下遗憾让后人唏嘘。

落嫣指了指那方柜子,蛊后医书原本,就是从这里拿的。

拿了药,缅了怀,又在园中稍作停留,便启程回去。

走前,风月看见院中角落,几朵叫不出名的花,颜色很红,顽强而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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