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理智骤然回拢,露兹干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
塞拉菲尔脸上的震惊已经消失,他平静地望着露兹,示意自己在听。
可露兹能感觉到膝盖下的身体仍旧紧绷着,她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人家身上,赶紧松开抵住他脖子的手,指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肉色。
塞拉菲尔捂着喉咙坐起来,那儿的伤口很小,同往常对敌时受的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可那儿的刺痛感就是无法忽视,还有上面残留的滚烫且湿漉漉的触感。
这让他忍不住回想意识刚刚回归的时候,卧在颈侧的女孩撑起上半身,散发着洋甘菊清香的发丝轻柔地拂过他的眼睑,光滑似缎,漆黑如鸦羽,跟她的眼睛一样。
这种新奇的感觉似乎让血液的流速都快了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幽昙香残留在身体里导致的。
露兹脑子里闪过十七八个理由,但没有一个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变态一样舔别人的脖子,总不能说是自己鬼迷心窍了吧?
鉴于这事不会自己翻篇,于是她选择恶人先告状,“你刚才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停攻击我。”
没错,只要话题转得够快,就不会被尴尬追上。
塞拉菲尔听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带着些歉意地解释,“你应该发现了,那是龙的意识。”
露兹闻言眸光微动,试探道,“那你有龙的记忆吗?”
见塞拉菲尔摇头,露兹心下暗喜,这么说他暂时没有发现她是恶魔的事。
“我一直压制着它的意识苏醒,”塞拉菲尔说,“但在这次出任务时发生了一些……”他顿了顿,“一些意外,它趁着我受伤虚弱的时机跑了出来。”
塞拉菲尔轻轻一语带过的意外,露兹明白必然是有亲近的人暗算了他,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消沉的原因。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去打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你说过黑夜前巨龙都不会苏醒,”露兹早就想问了,她瞥了两眼射进洞穴的阳光,亮得发白,现在正是一天里日头最高的时候。
“我没有骗你,白天我能勉强压制它,到了晚上有花香的干扰,它才能出来一会,”塞拉菲尔皱眉说,“可刚才有股突然爆发的恶魔气息刺激了它,才让龙的意识短暂地占了上风。”
露兹立即想到了满洞爆炸的水母,直觉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我以为幽昙花香对人类没有影响?”她有意引导塞拉菲尔的注意从恶魔上转离。
“没错,”塞拉菲尔解释说,“但我是巨龙混血,非人的那半血脉仍然会受到影响。”
露兹蓦地想起他之前坦诚过自己私生子的事,假设他的母亲是人类,那么父亲的种族就呼之欲出了。
“那只跟着你的恶魔呢?”塞拉菲尔冷不丁地问。
露兹眨了下眼睛,努力装出自然的口气说,“交易结束后它就走了。”
她偷偷瞄了眼塞拉菲尔德,可后者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信了没。他不带丝毫感情地说,“恶魔都是邪恶的,它们守约只是为了引诱人类的下次召唤,借不断的交易,把人完全掏空,最后连灵魂都不剩。”
露兹能感觉到之前的旖旎气氛一扫而空,两人间的气氛顿时绷紧了。
“是吗?”她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但勾起的嘴角有些勉强,“就不能存在善良的恶魔吗?毕竟人类中也有坏人和好人。”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试图举例道,“我看不出当初那些试图淹死我的人有比恶魔好到哪里去。”
“那时候你确实尝试召唤了恶魔吧?”塞拉菲尔轻声问,但口气是肯定的。
他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但露兹还是感到了一阵恼怒,她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讥讽道,“如果没有恶魔,我已经被善良的人类淹死了。知道吗,他们甚至还贴心地在装我的笼子下面挂了一块大石头。”
“我知道你当时的处境很艰难,是迫不得已才召唤恶魔,”塞拉菲尔微微蹙眉,不理解女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只是现在你已经有能力把握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再为了满足可有可无的欲望而跟恶魔做交易。”
“把握自己的生活?”露兹用尖锐的口气戏谑道,“你是指刚回到家,就被临时通知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傻子订婚的那种生活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审判长,有足够强的力量不被别人左右,甚至能肆意地去审判别人!”
“露兹,”塞拉菲尔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借助恶魔的力量才能做到。通过恶魔来达成目标,就像为了治点小病而去服用剧毒一样。”
“对你来说恶魔就是剧毒?”
“恶魔是导致许多不幸发生的根源,露兹,你没有见过许多被深渊气息感染的人类最后痛苦的模样。”
“这就是你在一个母亲面前砍下她孩子头颅的理由吗?”露兹轻声问。
母亲和孩子是一个如鲠在喉的话题。
塞拉菲尔和露兹对视良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她不害怕他,也不憎恶他,但对他做的事终究无法苟同。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露兹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在别人向自己袒露心底的痛处后反而利用这个攻击他,无论如何这很不应该。
塞拉菲尔不在意地点点头,耐心地解释,“恶魔来自另一个纬度,它们从混沌中诞生,天生就是秩序的敌人,地表的道德准则并不适用于它们。”
露兹明白塞拉菲尔不是有意攻讦她,在他所处的高度,俯视每个人的目光都一视同仁,她跟其他人在他眼里没什么两样。
只是恶魔对露兹来说是个无解的问题,谁叫她本人就是半魔呢?而且就是因为这层血统,她打心里就不认同塞拉菲尔的恶魔原罪论,她甚至觉得在过去短短一年多里见过的许多人,都要比她更像恶魔。
塞拉菲尔看露兹走神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正想再告诫几句的时候,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天而降,魔法力量之强大几乎连岩石都被灼烧得泛白。
露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塞拉菲尔拉到了身后,她感觉到整个洞窟都在震动,岩石在火焰魔法下嘎吱作响,最重要的是那股威压,来自顶尖法师的等级压制,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光是抵抗就使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塞拉菲尔的佩剑和武器都在遇袭时遗失在了森林里,眼下唯一的武器就是落在不远处的匕首。他推开露兹,正好让女孩躲过火焰的攻击,自己则就地一滚,利落地捡起匕首,金色光芒包裹着刀刃。
他抬起手,朝再次飞旋而至的火焰旋风斜着一划,橘黄色旋风瞬间解体,变成滚烫的热风朝周围四散。
露兹感觉自己头上像顶了座大山,压得她动弹不得。被魔法蒸腾得滚烫的空气将她熏得满脸通红,这还是火焰魔法着重关照塞拉菲尔的结果,不然在刚才的照面中,她就已经在烈火中变成一捧骨灰了。
反观塞拉菲尔那头,虽然没有得心应手的武器,但他对付得还不算太吃力。火焰巨刃、火焰魔兽的利爪似乎都无法突破金色刀刃的阻挡。
露兹心知这个等级的对战不是现在的她能扛的,圣剑士和大魔导士的巅峰对决,她这只幼崽扛不了一点。
好在刚才塞拉菲尔推她的时候有意朝着洞穴的出口方向。露兹大口喘着粗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点点将自己挪到了出口的小路里面。
她靠着岩石壁,气喘吁吁地望向洞穴内。塞拉菲尔迎着阳光,一头金发熠熠生辉,另一面是站在洞顶上的老头,满头银发,面目肃穆,一手握着及地的法杖,一手抬起,嘴唇微动,露兹知道老者是在飞快念动咒语。
塞拉菲尔自然不会在这空档傻站着等对方读条,他垫着从洞顶落下的岩石,脚尖轻触,像一只金色的大鸟般朝老者跃去。
后者深知法师近战的短板,面色不慌地后退,同时侯在一旁的骑士团士兵迎了上去,阻挡塞拉菲尔靠近法师。
打斗的两方大佬离开洞穴范围,高等级法师剑士带来的威压也随之减弱,这让露兹好受了许多。
她望了望漆黑的小路尽头,估测着既然洞顶就是悬崖上,那么这条路的出口一定不远了。露兹稍作休息,扶着岩石站起来就要顺着路走出去。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在魔法火焰里变得滚烫的身体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还在不断升温,连带着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这种痛苦对露兹来说并不陌生,她在金矿里就经历过一次,抬手探进头发里小心摸了摸,果然那两只像芽似的小角又长大了不少。
而同时,身体里储存魔力的地方也开始胀痛起来,开始疯狂地吸收周围空气里的元素。以她为圆心的范围内,魔法元素以一个漩涡状的形态向她身体里不断灌注。
如果现在有经验丰富的法师在露兹身边,就能告诉她这是要突破的征兆,可惜没有。
露兹只觉得脑袋和身体都快要炸开了,同时心里也不解,这次明明没有乱吸收什么矿心,为什么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龙血也大补啊,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六十四叹了口气说,“一锅高级药剂都只需用到一小滴龙血,你算算刚才一口气舔了多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露兹满心哀叹,果然是美色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