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冷月就在戏班里待下了。
先是唱拉场,没多久就唱大戏,唱主角,戏楼生意兴隆,盈余可观。
晓冷月也端起了红角的范儿,别说老板,班主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更不用说一个做衣裳的白刺猬了。
白刺猬也不在乎,戏班子那么多人,主角配角,跑龙套的,做不完的衣裳,做完衣裳了还有鞋,鞋纳好了还有旌旗花枪幡子幕布,缝缝补补的活儿,没完没了。
晓冷月总是没玩没了的让自己改戏服,不是这加朵花,就是那加片纱,常常熬的眼睛比他那只兔子仙还红。
缝衣裳就算了,偏偏晓冷月还贪玩,好几次都开锣了才匆匆跑上台。
白刺猬看得出,这他还是用了法术,也不知道去哪玩了,哪有这么好玩?
前些天,紧锣密鼓的,眼看着台下的观众就要退票喝倒彩了,班主求着自己救场,好歹是保住了戏院的名声。
这事之后,晓冷月也不知道听见什么,怎么看白刺猬都不顺眼,没事就找他的茬儿。
装新衣服的包袱摔在炕上,还夹枪带棒的说白刺猬嫉妒他□□了拦着他的路。
白刺猬胆小,不敢回嘴,连忙打开包袱,兴许是自己对错了花,少缝了穗子,或是夹了针不小心扎到人家月姑娘了。
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白刺猬也没看出自己错哪:“月姑娘,这是江南上等的丝绸。
鲁绣大气华丽,咱关外缺颜色,南边的清淡些,精细是精细,上台不够打眼。
你要是喜欢苏绣粤秀,你给我说个花样,我叫人给你捎。”
“华丽?”
晓冷月瞪圆了本就挺大的眼睛,明明是兔子修的,现在却像个要吃人的猛兽,吓得白刺猬往后缩了缩。
可晓冷月还是不满意,敲着桌子大声说道:“再华丽也就是块布料!
我都到了关外了,是没地方买狐裘还是找不着紫貂的皮袄?
你少拿这些破布头子糊弄我!”
“可,可是,月姑娘,咱们就是披毛带角的,怎么能!都是一样的命,人为了御寒,咱小灵仙可不能杀生啊!”
白刺猬想到那些毛茸茸的小伙伴被扒了皮做成衣裳就怕的发抖。
没人用刺猬的皮,可他身为小动物却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那种剥皮剜肉的痛。
人间的事他管不了,可他不和穿着裘皮狐氅的人来往。
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兔子幻化的晓冷月想要穿皮货,莫不是疯了不成?
却听那晓冷月继续催道:“我知道你路子野,狐狸狼的都认识,他们不也吃肉?
怎么兴他们吃肉,就不能把剩下的皮子洗洗给我做件衣裳了?
要是你为难,没事,我有的是钱。
你识货,出去给我挑两身华贵的,多少钱我都认。”
“你,你,你太过分了,不配成精!”
白刺猬气得冒烟,控制住了自己没把巴掌甩在晓冷月脸上,夺门而出。
等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叶赫那拉城的蟒仙洞。
他是认识蟒仙洞的大家主柳二爷的,也和柳二爷养的大耳鼠投缘,可他站在蟒仙洞的洞口还是双腿打颤挪动不了半步。
里面可都是蛇啊!
大的盘起来像磨盘,比酸菜缸还粗,小的更吓人,麻绳似的,指不定就在哪窜出来,滑不出溜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无论大小,都能把刺猬吃了,一口一个,一点不嫌扎肠子。
心里憋屈,想找人情通达的柳二爷唠唠,到底是自己矫情了还是晓冷月做的不对?
自己怎么说也是小神仙,还能稳住人形,蟒仙洞里的蛇蟒都开了灵智,通人性,不能咬自己!
真咬了,自己就喊,喊了柳二爷就出来了。
柳二爷不出来还有灰鼠子,灰鼠子没满身刺都不怕蛇,自己怕啥!
心里给自己鼓劲鼓了一溜十三招,句句都在理,句句都提气!
可眼看着从天亮到天黑,白刺猬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似的,一点没挪动。
“吱吱”脚边传来一阵响动。
“啊!”白刺猬亮出嗓子叫出了戏腔,伴随着蟒仙洞的清泉回响,喊出了一整窝的大小蛇蟒。
白刺猬看着眼前几百只滑腻蜿蜒的蛇,瞪着竖瞳看猎物似的盯着自己,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紧。
突然肩膀上传来轻飘飘的触感,完了,不会是有蛇爬上来了吧?
我要报柳二爷的名号!
心里明镜似的,嘴里却一个音儿都发不出来。
僵硬的身体转不动脖子,斜眼一瞟,居然不是细鳞满身的长虫,是个毛茸茸的大耳鼠。
大耳鼠跳起来对着洞口的几百只蛇挥挥小爪子,大小蛇族悄无声息的扭头就回去了。
逆着蛇群,出来位斯文周正的男子,看着在上蹿下跳的大耳鼠再看看呆傻的白刺猬:“小灰灰别急,白姑娘就是吓着了,喂点朱砂压压惊就好了。
还是我们小灰灰勇敢,一般小动物哪有不怕蛇的,真是没白疼你。”
说完,柳二爷回洞里拿朱砂,大耳鼠得了夸赞高兴的摇头晃脑,唯有吓傻了的白刺猬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二爷,你说是我错了么?”
吃了朱砂,喝了泉水,柳二爷把灰鼠子揣在兜里,搀着吓到腿软的白刺猬走出老远,找了处月华如水的宝地,总算是缓过神来。
白刺猬跟柳二爷说着自晓冷月来了戏班里的事,想让见多识广的柳二爷给他分析分析。
柳二爷听的是云里雾里。
他和东北其它仙家不同,他是龙族子孙,还是历代皇后老家的守护灵仙,是被皇后亲自请进关里的东北仙家。
在京城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还有同去的老乡啊?
从大清在盛京建都,到打进关里,现在气数已尽,眼瞅着就要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了,怎么这时候自己才知道曾经在京城还有个东北大仙班?
越往后听,柳成双越听出破绽,什么玉兔仙子的亲戚,什么京城王府里的座上宾,什么进过紫禁城,教过当红的角儿,处处是胡扯,处处又都有眉目。
柳成双脑子里逐渐浮现出这么个物儿,可他又叫不准:“你说这位月姑娘,应该是京城来的没错,只是……。”
“是吧,二爷,他啥事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挺实在,就是脾气不咋好。
可能是大仙都有点脾气吧,就像胡大哥,说话多损啊!
不过胡大哥就是嘴损,不害小动物,这晓冷月要穿皮货,我还是受不了。”
月光之下的白刺猬周身散发着小神仙氤氲的华光,圣洁无瑕。
柳成双摇摇头:“他和胡老大可不一样。你说他从哪个王府里来?”
“郁王府。”
“那就是了。”
柳成双笃定的说道:“他可不是什么仙子,不是咱东北的白兔仙,更不是什么玉兔仙子的亲戚,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兔儿爷。
说白了就是只兔子精!”
“兔儿爷?”
白刺猬听过,他知道这是关里京城人认的小仙子,可柳二爷为什么说他是只精怪呢?
大耳鼠听了也好奇,他修为弱,随不了二爷进关,虽然二爷与他相识后,因为宫廷变故就不怎么进京了,分开后也常常用法术回蟒仙洞看他,还给他带过不少京城皇宫里才有的稀罕玩意,可他不知道兔儿爷。
柳二爷见两个小东西瞪着大眼睛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就和他们说起了兔儿爷的故事。
明朝开始,明纪坤(约1636年)在《花王阁剩稿》中记载:“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拜之。”
主要是中秋的时候,给小孩拿在手里玩的。
中秋么,对着月亮,人们自然就想起了天上的玉兔,玉兔是天上的神畜,虽不是神,也不是人间家畜。
按照京城人的规矩,尊称一声“爷”,请一尊泥像,供奉完月饼果子,就拿给家里孩子玩了。
大清开始,满人进京,也跟着京城老百姓过中秋的热闹。
兔儿爷憨态可掬精巧可爱,也得到不少满人的喜爱。
皇家虽然不供兔儿爷,阿哥格格的也有兔儿爷的泥像,兔爷的纸扎和兔儿爷的花灯。
月宫里的玉兔仙子和嫦娥娘娘一个性子,冷清的要命。
看着人间的孩童喜欢了,偶尔现身就拉拉小孩的小手,看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睛笑,要是碰见也能看见他的孩子还对他笑了,又羞的连忙跑回月宫里躲起来。
有脸皮薄的玉兔仙子,也有脸皮厚的兔子妖精。
有像无神,邪物侵。
兔爷儿泥像,像身小巧,又都在孩童手中,孩童灵气重,体又弱,作祟的妖怪小怪最是容易找到这样的神像,吃着供奉,享着跪拜。
晓冷月就是其中一个。
本是城郊庙里的野兔子,那庙里不知道是哪朝哪代供奉的什么神仙,神像破了,庙门都没了,微弱的灵气之下,将将养活了只兔子精。
八月十五,老百姓在城里赏月,街上热闹喧嚣,王公贵族图的是风雅清净,策马扬鞭的跑到城门外的空地上,吟诗作对,煮茶望月。
晓冷月在破庙的墙根下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富贵精致,动了凡心。
恰一锦衣少年手中拿着个带兜帽的兔儿爷像,犹如月光洒落少年周身,小兔精委身泥像之中,被贵族少年捧在手心,随着皇亲国戚进了进城。
捧着兔爷儿的少年是郁王府的三贝勒,郁王爷武将出身,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
三个儿子,大贝勒战死疆场,二贝勒天生心智不全,整个郁王府盯眼珠子似的盯着三贝勒。
三贝勒过了年就十八了,按照满清贵族的规矩,早就该定下亲事。
京城里愿意与郁王府结亲的满蒙汉臣不在少数,家有嫡出的大小姐想来当个正妻,有年龄相仿地位悬殊的,当个妾也算攀上门可靠的亲家。
郁王府三贝勒选妃的事,从三年前就开始传,眼看着二贝勒那个心智不全的都迎娶了 ,三贝勒是一点动静没有。
都说三贝勒被一个伶人迷上了,天天在郁王府的后花园咿咿呀呀的唱戏。
问遍了京城的戏班子,没有送进郁王府的角儿。
最先发现的是二贝勒,本来就心智不全,吓得满王府乱跑吱哇乱叫。
王爷和王妃远远的听见动静,踹开后花园的门,就看见三贝勒衣冠不整的,其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戏腔天天有,三贝勒见天儿的待在后花园不出来。
怎么问,三贝勒就说没人。
当初大贝勒战死沙场,二贝勒痴呆苶傻,郁王爷说天不保他,砸了家里的神像,撤了家中禁制。
身手了得的武将带着手下的精兵把花园子守个水泄不通,愣是只闻声不见人。
郁王爷心里也不的不琢磨,是不是真的有妖精鬼怪?
郁王妃急了,满面愁容的求见皇后。
她不求见皇后,皇后也要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要穿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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