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颓山阴着脸瞥他一眼，困惑不已，他实在不明白，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沈醉玉为什么还是闭口不谈。

罢了，等功力再恢复些，他自有办法察看。

以他现在的情况，贸然出手怕是会打草惊蛇，以沈醉玉对他的防备，出手想必会冲他发火，之后的事可就不好商量了。

“那好，你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日早起修炼。至于你心脉里的东西，我现在只能试着一点一点帮你打开。昨天你也看到了，太过猛烈的做法你会受不了，我可能也会遭到反噬。暂且每日戌时，饭后帮你。不过，”徐颓山话音一转，“你要每隔三日给我几滴血，我早日恢复功力也可以更好地帮你。”

三日下来，他完全能把那血里蕴含的灵力慢慢消化，化为己有。

“我的……血？”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个要求，沈醉玉怔住了，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白日里才告诫过他注意自身伤情，现在却大摇大摆来向他要，这是什么道理？

肥水不流外人田？

几乎一瞬间，沈醉玉的眉头就紧得能夹死一只飞虫，“你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恢复功力才能帮你彻底打通心脉，而以你的能力，如今灵药难求，这个季节灵草灵花难寻。所以，你是最好的选择。”

左右沈醉玉都不信他，那他也没有必要装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有，我瞧你体术不错，若是灵脉里的东西清除不掉，你的体术也不可荒废。这个季节，万物冬眠，你的血也是可以让他们为之苏醒的好东西。”

“所以你也没有把握帮我，对吗？那我……”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徐颓山再度打断他，语气带上了笃定，“对吗？”

沈醉玉蓦地顿住，眼神闪烁片刻，渐渐又变得坚定，“好，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一切尘埃落定。

下一刻，徐颓山为表忠心似的，让他闭上眼睛，传给他一本火系法术，以及一套帮助他引气入体的法决。

睁开眼时，徐颓山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出洞去找陆九酿了。

晚间休息，他们一起吃了蛇肉，沈醉玉还在附近找了点能吃的野菜。

揣着野菜回来时，陆九酿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口脸盆大的锅，还有一个全新的炊帚，摆好了吊架，就等他回来。

于是，他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做了锅菜汤，放了盐，咸甜适中，冬日里喝着倒也暖胃解渴。

晚上，陆九酿已经在火堆旁呼呼大睡，如墨天色看不出时辰，沈醉玉又翻了个身，面对山墙，整张脸爬满了失落无助。

他没办法完全相信做为敌对阵营的魔尊，但他知道，自己在答应徐颓山时，也已经不信任师父了。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好像站在一个空旷的山谷里，四周寂静无声，原本他想自己先试着向外爬，等着师父来帮他，可师父放下的那根藤骤然折断，他重新跌回谷底，再也没人来救他。

这让他原本为之拼命的东西忽然变得斑驳起来——师父师兄待他好，却有所隐瞒，不知其目的；拼命想要修炼打败魔族，可魔尊却伸出枝丫来说要帮他，虽然有条件，却真真切切给了东西，只是依旧不知其好坏。

耳朵和眼睛大概是出了问题，难以辨别这其中的真假是非。

唯二能填补内心的人被他自己打入质疑的牢笼，心脏好像被挖走一块肉似的，空落落又难受。

“姓沈的，喝酒吗？”昏暗中，徐颓山突然飞到他面前小声询问。

沈醉玉一抬眼，就见他歪在玉佩中自己带的衣服上，侧着身子仰头灌了一口，如瀑长发自耳后垂落，看上去好不洒脱。

那是他当时从茵村走时买的，也不知道这两天徐颓山喝了多少。

“不喝。”沈醉玉转为仰躺，双手垫着后脑勺，目光从玉佩上错开。

正满腹烦恼，又看见他，更烦躁了。

“是不想喝，还是不爱喝？”

沈醉玉不带情绪斜过去一眼，坦白道：“不爱喝，辣喉咙。”

“冬天喝这个，可以暖身子，你不是怕冷吗？”他当时虽然没看到沈醉玉倒地的模样，可他摔倒发抖的动静他在玉佩里能感觉的到。

被他发现了，沈醉玉心道。

他深呼吸一口，有些自暴自弃地裹着被褥坐起来，盯着他手中脑袋大的坛子道：“这酒好喝吗？”

“甜的，味道还不错，就是比起我当年自己酿的酒还差了点。”回想起自己那几坛香气浓郁的酒，徐颓山露出回味的神情，“等入了春，去外面买些高粱回来，明年冬天就能喝上了，到时候给你尝尝。”

沈醉玉轻轻闭眼，心中无力。

明年冬天，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在哪，是在师门，还是在野外，亦或是魔域，和徐颓山的契解开了吗？他又会和谁在一起做什么呢？

沈醉玉叹了口气，伸手道“给我尝尝。”

徐颓山唇角勾笑，把手里喝过的一坛酒传出去到他手里。

看都没看一眼，沈醉玉双手抱着酒坛就猛灌一口。

辣酒入肠，烧得沈醉玉面红耳赤，呲着牙嘶气，辣味瞬间在口腔蔓延开，肚里火烧火燎。

这和那天灵脉烧灼的感觉不同，那天是浑身如同被砸了一通般痛苦不堪，今日却是身体真的暖和起来了，坐在被褥里，甚至有些想发汗。

“哪里甜了？分明是苦的，难喝死了！”沈醉玉瞪着他控诉。

“后味甜，你慢慢喝，好酒都是用来品的，你试试。”说着，徐颓山也拿过一坛酒，打开细细品尝给他看。

沈醉玉脸色酡红瞧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酒，突然不管不顾举起来狂喝好几下没停嘴。

待嘴巴离开酒坛后，他表情看上去没变多少，手却摇摇晃晃把酒坛放下，目光直视前方没了动静。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徐颓山察觉到他不对劲，停嘴喊了一声：“姓沈的，你怎么回事？”

接着，沈醉玉呆愣愣看他一下，白眼一翻倒在自己的被窝里，大剌剌露着只着中衣的上半身，失去了意识。

徐颓山被他的酒品惊到，“哇”了一声，把手中的酒坛塞口放好，双手从玉佩中伸出来，贴心地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把他喝剩的酒拿回去一饮而尽，心道：下次沈醉玉再睡不着，还让他喝，这酒挺好使。

喝舒服了，他就和衣摊在几件衣服上，飞进沈醉玉衣服里休息。

在他衣服里待了几天，习惯了，还挺舒服，他的体温把玉佩捂得暖乎乎的，连带着他也浑身舒畅。

第二天一早，沈醉玉最后一个醒过来，从被窝爬起来时犹觉头晕。

第一次体验喝醉，这感觉倒也不难受，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晕眩，脑袋晕得并不严重，更多的是恍惚——他喝多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喝过第二口之后发生了什么。

“醒了？”徐颓山露出一张脸来，“吃点东西，然后跟我走吧，先让我试试能不能撼动那块石头。那个东西在你心脉里，像个封印，也不知道会不会随时间加重，早解决早安心。如果可以，那就赶紧引气入体，快点修炼，万一你的灵力能与我的里应外合，那再好不过。”

“如果不能呢？”沈醉玉问。

“那你还是要修炼，然后找办法，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了。”徐颓山毫无隐瞒，桩桩件件，各种可能都告诉了他。

沈醉玉也不含糊，将陆九酿喝剩下的热汤喝了，又匆匆吃了点肉。

原本准备走，徐颓山看着那锅还剩个底的汤突然说：“给我也来点，小陆不在我才能吃点喝点，还没尝过你手艺呢。”

沈醉玉向四周看了看，看见一个用过的碗，过去把碗拿来给他盛汤，正在思索他怎么拿进去时，面前猝不及防横过来一截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臂，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无误抓住了碗沿。

抓住碗好一会，沈醉玉还没松手，徐颓山面色不耐扯了扯碗：“干嘛？你不会现在要报复我吧？”

“没……”沈醉玉虽然嘴上说着没，但手还没跟上脑子，依旧抓着碗。

“来的那天，我可是帮你在那四个人身上讨回好处了，他们绝对伤得比你重，还满意吗？松手。”徐颓山拔高声调。

闻言，沈醉玉立马撒手，那盛了半碗菜汤的碗眨眼间就进了玉佩，徐颓山仰头就喝。

刚刚，他只是被徐颓山突然伸手的事吓到了，一时呆住而已。

不过，他竟然暗中帮了自己，自己在他面前似乎什么都瞒不住……

“你现在能出来了？”沈醉玉试探道。

“不能。”

现在的缝隙，让他最多把上半身伸出来，然后卡在屁股那里，还是再等等。

话音刚落，空碗就被甩进沈醉玉怀里，沈醉玉吓了一跳，拿稳后快速洗了下就和徐颓山出洞了。

为保他们做的事不会被陆九酿发现，在确保骡子拴好后就离开了这个山谷，去了外面一重山丘，徐颓山已经找好了新的山洞，里面甚至已经处理好了枯枝杂叶，前面不远还有小溪，一看就不是短时间弄好的。

“天冷忍忍，万一你的火灵力控制不住喷出来，这里有落叶，处理不及会烧山的。”徐颓山把自己选择这里的缘由告诉了他。

还真的为他修炼做足了准备，沈醉玉心弦一颤，“谢谢。”

徐颓山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我好了？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要不要考虑告诉我？”

他飞到沈醉玉脸侧饶有兴趣地打量，见这小兔崽子依旧一副躲闪模样，顿时觉得无趣，离他远了些，“开始吧。”

整个上午，徐颓山都在用灵力冲击那块巨石，只不过，他发现那个东西似乎也与五行属性有关，换了土灵力后，那个东西终于开始出现裂痕。

由于沈醉玉灵脉中游荡着疏散的水灵力，徐颓山刚开始将土灵力推进去时费了不少力，同时，也将那些散乱的水灵力吞噬掉了。

那个瞬间，沈醉玉察觉到他的灵力不对，还没问出口，就被徐颓山沉声喝止，让他集中注意力。

之后，两人再未讲过一句话。

等一切都结束，沈醉玉疼得浑身冒汗，唇线紧抿，搭在膝盖的手紧握成拳，掌心扣出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徐颓山也累得气喘吁吁，脸色白了又白。

“给我血，那个东西应该是水属性的，土克水，溶掉了一些。不过，如果说那个东西就像这座山丘，熔掉的那点就是你的指甲盖。我的灵力太少了，现在几乎耗空，下午你自己引气入体试试吧。”

“你怎么还能使用土灵力？”即便身上痛得不行，沈醉玉也没忘了五行相克之事，徐颓山怎么可能同时会那么多种属性的法术？

“等你什么时候把秘密告诉我，我就考虑考虑告诉你。接下来我要休息三天，你引气入体成功后，就去找妖兽锻炼体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