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连摊在地上疯狂扭动的魔人听见这句话都奇异地停止了动作，两眼看向他。

徐颓山一看情况复杂，当即一掌把魔人拍晕，安抚了下沈醉玉，随便扯了条裤子走过去，把魔人的两条腿也捆起来扔进储物袋。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陆胜震诧过后，慌乱地在储物袋里翻找，抖着手把还没给沈醉玉的清心丹拿出来，掏出一颗过去给他，“对不起，我、我太吃惊了，方才声音有点大。”

窜入体内的魔气正沿着经脉涌入心脏，魔气和灵气的对撞让沈醉玉胸口阵阵作痛，他不由自主弓下腰，右手揪紧胸前的衣服，薄薄的衣料几乎快被他徒手抓出洞来。

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脸色苍白地冲陆胜摇头，没有丝毫责怪：“没事，我还行。”

察觉到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拿丹药，陆胜上前一步扶稳他的身体，把药塞进他嘴里，他嚼都没嚼，整个吞了下去。

徐颓山收好挂在那的明锦衣服，回来接替陆胜搀住他，“小陆胜，我带他进玉佩。今晚我们不回日月白了，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等他好了咱们再回去。”

“好。”陆胜按捺住不安的心跳，看了沈醉玉两眼，目光复杂，随即便看着徐颓山把沈醉玉整个抱起来，面色担忧，消失在他们眼前。

徐颓山把沈醉玉放在床上，叮嘱他别动，立即向他身体里传入什么东西，沈醉玉激荡的心海慢慢平复下来，也没那么疼了，紧绷的身体舒展开来，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样？”徐颓山停下输入灵力的手，走到他身前，拿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掉他脑门的汗。

“我好多了，那股念头被我压制住了。”沈醉玉有气无力望着他，“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等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聊。”

他迫切地想知道，陆大哥说的“容器”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好，我们现在就走。”徐颓山不舍地把手帕塞他手里，转身站在床前一挥手，玉佩外的画面便跳入眼中，徐颓山立即施法，带他们离开这里，房中结界随即消失。

古城的人对这家店突然的关门毫不在意，甚至是漠视。

这街上每隔几天总会少那么几个人，在这里的，谁没有几个仇家，只当是这掌柜的被寻仇的找上门来了，死了也是寻常。

不多时，几人在距离日月白不远不近的一个城镇现身，陆胜藏好玉佩，和陆九酿一起找了个客栈，要了两间房便上楼关门罩下结界。

徐颓山把玉佩立在桌上，自己坐在床边，身后躺着沈醉玉，二人的视线一齐落在玉佩外的陆胜身上。

“小陆胜，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依据？”徐颓山迫不及待地问，沈醉玉也殷切地望着他。

陆胜斟酌了下言辞，不安道：“我曾听我师父讲过，这世上能够容纳的魔气是有限度的，一旦超出某个数值，那些魔气就会自动凝成一股，好把自己控制在数值之下。等到那团魔气越聚越浓郁，便会慢慢生出意识，为祸人间。”

徐颓山紧接着问：“具体是如何讲的？”

“师父说，魔物会自行吸收更多的魔气壮大自己，就像巨大的容器，不停把魔气融入体内。遇上普通人，也可轻易让人入魔，这样，它可以制造自己的傀儡兵团。据说上古时代曾出现过这种魔物，当时的一些修士连同所有的普通人一起才勉强与之相抗，费了多年功夫才灭掉它。”陆胜说着，瞟了眼玉佩中，心神不宁。

徐颓山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身后的沈醉玉，比起过程，他更想知道结果是如何形成的。

不等他问出口，陆胜继续道：“小玉他的寿命灵相和这个传说是贴合的，还有身体自行吸收魔气一事。至于解决方法，师父当年看到的是残卷，他说那是一卷破旧的竹简，上面并未记载是如何解决那魔物的，而且师父说他看完之后，竹简瞬间化为痱粉。若不是今日看到小玉能吸收魔气，我也记不起这件事来。”

“陆大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天灵果对我还有用吗？”沈醉玉神色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陆胜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相处已久的朋友会是这样的身份，“我不知道，我……”

“既然你说那是魔物，又没有躯体，那它更不可能有灵魂。沈醉玉的灵相你们两个都看过，他是有灵魂、有思想的，他怎么可能是魔物？”徐颓山急躁地打断他，他不相信沈醉玉会是个害人的怪物，“而且，他从未主动害人，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可是徐叔叔，你又如何解释他能吸收魔气呢？还有，小玉没有走火入魔，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魔族，他身上的魔气又是哪里来的？”陆胜态度也强硬起来。

他对魔物一事非常在意，因为他听师父说过那卷竹简所记载的魔物降临人间的惨状，虽不曾见过，但仅凭描述就能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间炼狱。

“胜哥！”陆九酿也忍不住开口为沈醉玉辩解，“玉哥哥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他不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能够表明他身份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没有其他解释了。你们不是都知道，他现世时就是一团没有五官的黑气，这也符合魔物的特征。

“他现在是不坏，以后呢？万一哪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欲怎么办？以他的修炼速度，总有一天我们联合起来都压制不住他，到了那一天怎么办？”陆胜越说越心慌意乱，音调渐渐拔高。

“胜哥！”陆九酿一把抓住他颤抖不已的手，“我们出去说。”

随后，陆九酿冲徐颓山颔首，把陆胜拉了出去。

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渐远，徐颓山把玉佩挪到床底最里面藏好他们，收起虚镜，一转头便见沈醉玉表情木然，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床帐。

“姓沈的。”徐颓山轻声唤他。

“嗯？”沈醉玉目光挪过来，“怎么了？”

“今晚还吃东西吗？”

以为他要问自己现在情况的沈醉玉一愣，错愕过后摇摇头，他实在没心情吃。

接着，两个人互相沉默直至外面一丝光亮也无，陆胜和陆九酿还没回来。

徐颓山已经坐到了沈醉玉旁边，紧挨着他，还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身上，沈醉玉木偶似的任他摆弄，一言不发。

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陆胜说的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他没有说谎的理由，而且他说的话和沈醉玉的情况都能对上。

“要不以后还是不在魔域生活了，我带你去我发现过的好地方玩，有事的时候我再回去。”窒息般的沉默让徐颓山越来越难以忍受，率先打开了话匣。

“我这辈子只想报仇，我只想知道，在我失控之前，能不能抓到那个人。”

“有我在，你不会失控的。”徐颓山沉声道。

如此坚信不疑的态度，惹得沈醉玉也定了定心，脑袋枕在他腹上仰望他，“你怎么如此自信？”

“还是那件我不能说的事，起码现在不能说，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我只能和你说，我可以帮你净化魔气。”

沈醉玉一个激灵坐起来，精神振奋了些，“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偷偷帮过你，但你体内的魔气源源不断，尽管我能帮你，但是过不了多久，你体内的魔气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浓度，甚至……更多。”现在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徐颓山便把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不过，只要你跟着我，我就可以一直帮你。”

沈醉玉再次萎靡下去，躺倒在床上，接着，又被徐颓山搬着脑袋放回去，干脆又不动了，“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颓山顿了片刻，道：“我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

“你不要喜欢我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上辈子那个时间死去，我没办法陪你太久。”沈醉玉悲哀地长叹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群起而攻之的未来。

下口气还没喘上来，脑袋突然被人抱住一扭，他被迫和徐颓山对上眼。

“我教你那么多，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想这些的！”徐颓山气他自我放弃，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子，眸光闪动，“我知道你不是魔，你有灵魂、有躯体，你现在能压制住它，以后也能。你不用管我喜不喜欢你，你答应过陪我，就不许食言！”

“我没有要食言，”沈醉玉被他揪得后脖子发疼，双手攀上他暴起青筋的手臂，想用力掰开，只可惜那双手如同铁钳般焊在他衣领上，根本扯不动，“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利用我。”

“利用你？”徐颓山不解地拧眉，“什么意思？”

“我可能会失智，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杀了他，你要想办法控制我去杀他。还有，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你帮帮我，行吗？”沈醉玉恳求地注视他。

那眼神太过热烈，徐颓山被烫地撒手甩开他，撇过头去，“我的承诺可真可假，你可别指望我。”

过了会，他接着道：“你一定不会失智，你要是连我都能忘，那你还真是狼心狗肺，白对你好了。”

他没想到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沈醉玉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后路，甚至可以说是遗言。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他们之间还互相了解，互相挂念，还能互相陪着对方，现在突然要他对自己心悦之人做这种事，他实在接受不了。

沈醉玉手肘撑床，后背悬空仰躺在床上，闻言坐起来，挺直腰板道：“我会尽力压制它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

“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让我管了魔族快十年。你也要让我管你十年吗？我带你回去是想让你陪我的！

“我一定不会让你变成真正的魔，仙盟大会，你一定要参加；天灵果，我们要拿；人，我们也要抓，你不准再说那些话！”徐颓山瞪大了眼睛，情绪被那一句话刺激得平静不下来，第一次冲沈醉玉怒吼，一贯的从容不迫被焦躁不安代替。

随后，徐颓山稍稍平静下来，强硬地抓过沈醉玉，被子一撩，把两人都裹了进去。

下一刻，沈醉玉就被人大力摁住了后脑勺，脑门抵在一个坚实微凉的胸膛，鼻尖都是熟悉的温凉气息。

“明天回去报名参赛，快点睡觉。”

“嗯，”沈醉玉知道他今晚也有些失控，此刻就尽量顺着他说，“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试。”

沈醉玉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感受他心如擂鼓，胸膛剧烈起伏，可见他今晚情绪多么激烈，多在乎自己，沈醉玉心中苦涩，他只是想报仇而已，为什么就要经历这么多呢？

大概是奔波了一天，两人都累了，尽管被困得一动不能动，沈醉玉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徐颓山睁眼直到半夜睡不着，顾及到他第二天起来可能会身子僵硬，不舒服，把他放平了抱着，好像只有抱紧了他，他才不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第二天一早，徐颓山和沈醉玉恢复到往常的状态从玉佩中出来，就见陆胜和陆九酿一起坐在屋中，气氛安静诡异，也不知昨晚睡了没有，个个眼底发黑。

他们把昏迷了一整夜的魔人扔出来弄醒，逼问了情况，得知不少魔人穿上明锦分散去了不少地方，有些去暗中监视各大仙门，有些则是去往人界皇宫的方向。

陆胜面对沈醉玉态度平和了许多，应当是被陆九酿劝解了一通，沈醉玉把他和徐颓山的打算告诉他们，然后几人就一同回了望尘峰。

回去时，让尘和楚明月都回来了，由陆胜解释过后，让尘直接安排他们在望尘峰住下了。

楚明月做了这么多年内门弟子，从未参加过仙盟大会，因此这次也来参会，沈醉玉和他一起去报了名。

随后，沈醉玉找了机会去见柳程雪，把此事告诉了她，也让她见了魔人。

因为怕魔人泄露容器之事，他们不敢把魔人放走，因此一直带着他，有需要就把他拉出来，让尘也知道了魔人暗中视奸一事，对来到陵城的新面孔加强了防范。

时隔一个多月，沈醉玉终于站上了擂台，和他对战的第一人便是三大宗门之一——凤鸣宗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