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月亮弯又弯，边缘光滑而锋利，浮在寂静的夜空里。

夜风吹起人的心事，使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今欢注视着温如霜总是带着愁绪的眉眼，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想将对方紧蹙的眉头抚平的冲-动。

但在伸出手的前一刻，她又收回了手。

“师姐会回家的。”

她的语气无比郑重。

这一世，她也好，温如霜也好，都不要留下遗憾。

温如霜没说话，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陶制品，像块鹅卵石，只是表面有不均匀分布的小孔。

今欢认出，这是埙，一种古代吹奏乐器。

温如霜将吹口送至唇边，薄唇微张。

月光下，埙声苍茫悲凉，传了很远很远，好似身处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有一座孤岛，孤岛的悬崖边上，坐着一个人。

她日夜眺望着大海，她在等一个人。

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

一曲罢。

温如霜静静地看着今欢：“我要走了。”

“去妖域？”

“嗯。”

今欢好奇地问：“没有须弥芥子，你怎么穿过结界，去小灵界？”

须弥芥子是用小灵界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石制成的交通工具，外形像是凡界科幻小说中的太空战舰，可以在凡界和小灵界两个世界的位面通道中穿梭，只是使用一次需要耗费大量灵石，小灵界大多数须弥芥子都是商船，到凡界购买小灵界没有或者稀缺的资源，再倒手卖掉。

温如霜愣了一下，淡淡道。

“我有。”

今欢：“……”

她现在抢了温如霜还来得及吗？

温如霜顿了顿，轻咳一声，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要一起吗？”

她虽然还不知道今欢的身份，但能笃定对方也是小灵界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道的人了。

或者，真是只小狐狸成了精也不是不可能。

温如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今欢摇摇头，“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不过，我很快会去找你的。”

今欢语气坚定，又双叒叕强调了一遍。

温如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小狐狸很可爱，不讨厌。

但才认识没多久，小狐狸为什么对她这么……挂心？

两人出了槐荫小学的校门口，小学在巷尾，离今欢家还有一段距离，温如霜安安静静地跟着今欢，明明长手长脚的人，比今欢高了半个头，却慢吞吞地走在身后。

这时月光正好，夜风吹起两人额前发丝，带来了淡淡的槐花香。

隔得远远地，便能看见巷口的老槐树，在看到老槐树的一瞬间，两人面上皆闪过惊讶之色。

老槐树倒下了。

横卧的粗阔树干，好似巨人的躯体，槐花散落满地，一地素白，有淡淡血气飘出。

这棵树，从今欢记事开始，便矗立在槐荫巷里，而现在，它倒了。

像是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散场。

将近凌晨三点，小巷街道漆黑寂静，只有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声蟋蟀的响亮叫声。

路边一个黑影忽然动了动。

是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今欢认出这是住在巷子里19号的王大军，大家一般叫他王老三，因为酗酒，老婆跟人跑了，到现在还跟快七十岁的老母亲住在一起。

王老三喝得大醉，就势躺在街上睡了几个小时，忽听到街上有脚步声，突然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面前是两个容貌绝美的少女，一清丽脱俗，一明媚动人，各有千秋，站在一起却十分和谐。

他的视线落到今欢身上，因为被黑雾腐蚀的关系，外衣早已在情急之下扔掉，此刻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衫，勾出窈窕的曲线，肩头和其他地方被腐蚀出洞，露出莹白若雪的细腻肌肤。

他似乎没认出今欢，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嘴里喷出大股酒气，嘿嘿一笑道;“小美人……嗝……”

今欢不怒反笑，唇角勾起冷笑，正准备给这王老三一顿难忘的“经历”。

但王老三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听得一声唿哨，他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今欢抬眼，正对上面色冰冷的温如霜。

刚才，是温如霜出手了？

温如霜却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王老三，眉心拧成结，周身散发着寒气，冻得四周温度都像是低了好几摄氏度。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外套，淡淡对今欢道：“抬手。”

今欢脑子有点懵，难得乖巧地顺着温如霜的话抬起了手臂。

温如霜俯身，和她靠得很近，梨花似的清雅气息顿时笼罩了今欢。

给她穿上外套，紧接着，温如霜从下至上，一颗一颗地给她扣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这下，遮得严严实实了。

发丝挠过今欢脖颈，今欢忍不住笑，“痒~”

温如霜不为所动。

走了一会儿，今欢又娇声娇气道：“温如霜，热。”

温如霜不紧不慢：“回家再脱。”

今欢拖长声调：“好吧。”

一直走到今欢家门口，准备分道扬镳了。

今欢忽然开口：“温如霜，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温如霜一愣，想了想，她竟然真的不知道小狐狸叫什么名字。

今欢笑盈盈地看她，语气里带了点撒娇：“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温如霜依言，靠了过来。

今欢手在嘴边做出喇叭形状，靠近温如霜的耳边，轻声开口：“我叫……”

后半句温如霜听不到了。

因为缠绕在今欢细白手腕之上的柳蛟猛然暴起，一股黄烟随之冲入她的耳朵。

她很快昏了过去。

-

温如霜醒过来的时候，入目是白色的纱帐，暖色灯光，床上躺着一个一人高的布偶熊，环顾四周，书桌，贴着爱心墙纸的书柜，明星海报，粉色爱心地毯……似乎是间属于少女的卧室，说不上精致，但算得上温馨干净。

书桌前坐着一个人。

背影熟悉。

小狐狸。

今欢转过头，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她。

“你醒啦？”

温如霜有些迟疑：“我怎么会在这里？”

今欢狐狸眼弯弯，“可能是今天消耗太大，刚才到我家的时候，你突然晕了过去，我就把你背上楼了。”

“不过没看出，”今欢打量了她一眼，啧啧感叹：“温如霜你身体原来这么差。”

温如霜注视着她苍白的面容，若有所思，“那谢谢你了。”

今欢摆摆手，像是不耐烦地赶客一般：“嗯……你既然醒了，那就快走吧！”

温如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离开了。

凌晨三点过一刻，正是最接近黎明的时刻，也是最黑暗的时刻。

窗外，天沉沉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孤独的电线杆还在守卫着这条小巷。

窗内，没开灯，一片漆黑。

今欢浑身一软，竟是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怕吵醒睡在另一间卧室里正在熟睡的李文君，在咳嗽声溢出前一秒，她用手帕紧紧地捂住了嘴。

于是，血溅射在洁白的手帕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梅花，星星点点，灿若芳华，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破碎美。

黑暗里，她的脸苍白到极致，毫无血色，嘴唇也白得厉害，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

身体更是像坠入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柳蛟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主人……主人……你没事吧……”

今欢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苍白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像哭的笑容，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使得这个笑容显得很难看。

“我…没…没事……等会、等会……就好了……”

柳蛟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会没事，他眼睁睁看着主人给那个冰块脸解咒，一缕黑气瞬间窜入主人身体里，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能感觉到，那缕黑气蕴藏的恐怖力量，不仅如此，还散发着贪婪的气息，好似附骨之疽，一点一点蚕食着主人体内的血能，从黑气转移到冰块脸醒过来，不过半个钟头，主人便气咽声丝，虚弱至极，为了瞒着冰块脸，还强撑着不倒下。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拼命吐出绿烟，但绿色烟雾几乎眨眼间就被黑气完全吞噬。

今欢一会儿觉得浑身冰冷，一会儿又觉得浑身热得厉害，冰火两重天实在不太好受，体内那股黑气在她全身上下游窜，吞噬着，又同时被垂死挣扎的血能反吞，殊死搏斗一般。

大脑晕晕沉沉，失血过多让她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摇晃起来，但她不能睡，睡着了就是死。

她自嘲地想道，她叫什么今欢，不如叫今大善人好了。

温如霜这个傻子，居然连自己被人下了魔噬都不知道。

魔噬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活的生物。

它是一个诅咒，一个源自魔祖的诅咒。

传说，魔祖立下诅咒，要让背叛魔族之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魔君敢放心让温如霜一个人守地宫，自然有所依仗，有让人不敢背叛的法子。

不过算起来，如果不是她破了地宫，温如霜也不至于完不成任务。

如果不是她告诉温如霜符家禁-地位置，温如霜也许还和上一世一样，正常入魔。

这样一算，她用魔君才知道的秘法替温如霜破解诅咒，承受诅咒破解以后的反噬，好像也理所应当。

但说真的，这反噬有点不好受。

前世经过那么多痛苦，今欢以为自己对痛苦早就免疫了，但此刻，她发现她可能高估了自己。

今欢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紧紧地咬着唇，唇被咬得惨白，将所有将要脱口而出的痛苦呻-吟吞了回去。

好晕……好困……

模模糊糊中，她觉察到身前突兀地投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她的下巴被人强硬地捏住，打开，随之而来灌入的是带着血腥味和淡淡花香的醇厚清酒。

酒液滑过喉咙，冰冷，却好似有火灼过胃壁，一股暖洋洋的力量进入血管，在全身上下流转，此消彼长，原本奄奄一息的血能似乎重新抖擞了精神，力量忽然暴涨不止十倍，猛地朝那团黑气扑去！

……

不知过去了多久，今欢浑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而她虚弱地睁开眼之际，正对上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冰雪眸子。

温如霜的目光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今欢知道温如霜最讨厌人骗她，顿时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心虚地刚要开口，“温……唔唔——”

后半句堵在了嗓子眼。

因为温如霜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从唇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今欢这才注意到，温如霜不知什么时候，手心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处不断冒出殷红血液。

温如霜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问自答。

“你不是要去小灵界找我吗？”

温如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今欢。

“那——标记我，记住我的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的标记并不是ABO里的标记，意思是血味就是霜霜的标记，让欢欢能在人群中通过血味找到霜霜，类似主动让主人拴上链子的狗勾（不是）。

一开始的霜霜：这人好奇怪，明明不认识，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要跟着我？

后来的霜霜：我不是你前世朝思暮想那个人，我会对你比她更好百倍……不要把我当做她的替身。

自己吃自己的醋就很灵性（不是）

最后老生常谈，不要太早进场啊朋友们，买股有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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