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幽灵轻飘飘地附着在马车的车顶，动作优雅、极富贵族姿态。

温蒂脸上带着孩童一般好奇的表情，不住透过随着马车摆动飘起的窗帘往外望。

“贝尔法斯特和几年前变化不大，空气依旧如此糟糕，不过街上多了好多行人。”

端坐在马车座位上的白深对此没有任何感触，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空气和街上的行人已经是如此这番景象了。

“殡仪馆一般的工作是怎样的？”看了一会后，温蒂又开始觉得无聊，好奇地打探起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除了有多具尸体，并且面积稍大之外，和弗兰克先生的公寓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吗？”

“没有。”

温蒂明显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街道上的行人见马车经过习以为常地纷纷避让。不多会，马车在一幢白色小楼前停了下来。

楼前停着一辆运送尸体专用的蒸汽汽车，狄克正指挥着几名工人将三具尸体从车后抬了出来。

三具尸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腐败，皮肤呈现出灰白色，眼珠的神光已经散去，全然不似一对眼珠子了，看来已经死去多时。

“老板，”卡特看见自家老板的马车十分狗腿地迎了出来，“这三具尸体是政府的福利单，不接也得接，就是几日前报纸上刊登的那则水手街发生的严重车祸的受害者。”

“有人声称在他们家中遇见幽灵的那则新闻？”白深依旧一副扑克脸。

卡特带着雀斑的脸抽动一下：“事实上，那是一则假的新闻。邻居看见的其实是他们家的小女儿，而小女儿当时因为下车去买食物并没有坐在车上。”

白深微微点头，抬脚绕过放着三具尸体的担架，走进白色小楼。

一双湛蓝色、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礼帽下的黑色发丝，白深注意到一名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站在殡仪馆一楼的大厅里。

女孩白皙的皮肤在室内的微光下泛出银白色的光，一袭白色的蓬蓬裙衬得她高贵而典雅。但，十分瘦弱的肩膀和相对细小的骨架让她显得有些比例不太协调。

“哇！小美女耶，如果不是这么瘦的话，应该会更加好看一些。”

温蒂从户外飘进殡仪馆，此时的她已经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

白深朝温蒂可能待着的虚空望了一眼，又转向卡特：“这位是？”

卡特立刻凑到白深身旁，解释道：“她就是外头那一家倒霉蛋的女儿。唉，真可怜，听说她在贝尔法斯特已经没有家人了。”

“太瘦了！真想立刻把她领回家养胖一点。”温蒂开始在白深耳边絮絮叨叨，“这么漂亮的女娃娃我们就带回家去养吧，你就不用操心了，全交给我。我还可以给她挑各种好看的衣服，白色太素了一些。”

“不可以，”白深冷冰冰地打破了温蒂的幻想，“斯坦福死亡服务中心不是福利院。”

温蒂用一声冷哼回复白深。

三具尸体被推进了殡仪馆，玛丽对于政府送来的三个大麻烦颇为不满：“尸体都已经腐败成这个样子了，再精湛的化妆手艺也拯救不了了！”

“哦！玛丽我对你的手艺十分有信心。”狄克捂住胸口，朝玛丽眨眨眼睛，看来他已经完全从红裙幽灵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对对对，玛丽的手艺是整个贝尔法斯特最棒的！”卡特附和。

白深注意到那个漂亮的瘦弱女孩只是静静地听着外人议论自己的家人，脸上一丝痛苦或者伤心也找不到。

尸体随着玛丽的骂骂咧咧声、狄克沉重的脚步声和卡特的打趣声被送进了殡仪馆的地下停尸房。

摘下礼帽后，白深沿着木制阶梯缓缓上楼，温蒂悄无声息地飘在他身旁。

“我可以进去吗？”

白深身体一僵，感觉自己风衣外套的一角被人轻轻扯动，一个轻柔带些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这里是殡仪馆的办公室，你可以在一楼的接待室中候着，那里会给客人提供茶水和食物。”白深平静地摇头，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小女孩。

“可是待在一楼我有些害怕。”女孩弱弱地回答，脆弱的表情让普通人看得有些心疼。

但，白深不是普通人。

他十分清楚脆弱的外表往往是为了掩盖邪恶的内心。

“让她进去吧，”温蒂却不管白深乐不乐意，使用念力自顾自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唔，好重！门的铰链是不是应该需要上油了！”

门缓缓地被推开一条缝，温蒂第一个飘了进去，不再隐藏。

小女孩仿佛看见新奇的玩具一般，眼珠随着温蒂转动。

白深在内心深深叹一口气，莫名生出一种单身父亲带着两个未成年女儿的错觉。

纯粹的眼睛在走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上下打量起来，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滴——滴——滴——

脑内蓦然间响起一阵类似于警报的声音，白深只觉得一阵头疼欲裂，让他不由得伸手扶住门框。

意识不断下沉，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仿佛千斤一般压在白深的身上。

头顶上隐约出现了光亮，人趋光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抬头。但那光亮仿佛越来越远，直到缩小成一个光点，最终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身边突然出现无数的气泡。

咚咚咚——

鼓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单调让人发疯的长笛声。

白深感觉自己的身子穿透了一道彩色的屏障，鼓声和长笛声还在继续，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消失了。

一只还在沉睡的巨大眼睛出现在眼前。眼睛是紧闭着的，但仿佛随时都会苏醒。白深此时已经无法思考，除了静静地旁观、注视，仿佛什么也不能做。

“先生！先生！”

谁在叫我？

白深意识突然回笼，不能思考的大脑瞬间开始运转。

他奋力穿过那道彩虹色的屏障，周围扭曲的景色开始恢复正常。

咚！

好痛！

头结结实实地撞在门框上，白深彻底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小女孩如大海一般湛蓝色的眼眸，白深犹如一条搁浅的鱼重新回到水中，大口呼吸了几下，那种缺氧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黑色瞳眸不经意间扫过那幅挂在办公室里的女人画像，指缝中流出的鲜血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变成了更加接近于黑色的暗红色。

“外乡人，给你一个忠告，如果我是你就会当心这个小女孩。”脑内的幽灵仿佛也有些躁动不安。

白深黑眸中现出几抹血丝。他揉着眉心，艰难地站直身体，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可惜你不是我。”

他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