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真站在卫昭身前，正盈盈笑着，看到她抬起头，弯下腰亲自扶起她。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卫昭早知道太子妃是谢家的女郎，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谢映真，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
“太子妃娘娘折煞奴婢了。”
谢映真拉着她的手，嗔怪道：“难道我做了太子妃，就不配当你的姐姐了吗？”
卫昭低头道：“奴婢不敢。”
“不敢，那你叫我什么？”
卫昭左右为难，迎着她期待的眼神，声如蚊蝇地叫了声：“映真姐姐。”
谢映真终于笑了出来，“这不就对了。”
她拉着卫昭坐在暖榻上，“卫昭妹妹，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没想到你成了太子殿下的司寝宫女，我想问你一句，你日后还想出宫吗？”
卫昭抬起眼，似乎很惊讶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谢映真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好叫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争宠，而是在替你考虑，你知道的，我对太子没有任何感情，太子对我估计也差不多。”
“为着皇家开枝散叶着想，太子是必然要再娶姬妾的，到时候东宫的女人多了，你的处境就愈发尴尬了。”
“我听闻太子殿下一直让你服用避子汤，那便是不想让你留下子嗣了，日后多半也会将你遣返回宫女所去。”
“所以，我今日叫你来问你想不想出宫，是为你今后打算，若是你不想出宫，我便去求贵妃娘娘要了你过来，日后在这深宫中，我也好有个伴。”
卫昭闻言垂下眼，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低声道：“想。”
谢映真有些惊讶，“你想出宫？那你当初为何又会答应做太子的司寝宫女？”
卫昭回忆那一夜的癫狂，低下头道：“承蒙太子殿下看重，赐奴婢做司寝宫女，奴婢感激不尽。”
谢映真追问：“是真的感激不尽，还是不敢拒绝？”
卫昭不敢回答。
谢映真也不为难她，换了个问题：“好，那我再问你，若太子他不是太子，你也不是宫女，你还会愿意给他侍寝吗？”
卫昭惊慌道：“姐姐慎言，殿下怎会不是太子！”
“你别急啊。”谢映真摁住她要起身跪地的身体，探头往门口看了看，安抚道：“这里不是没有其他人嘛，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懂吗？”
卫昭这才惴惴不安地又坐了下来，心中思索，假如太子殿下不是太子，她也不是宫女，她又会如何呢？
那一晚，她会选择拒绝太子殿下吗？
她回想起太子清贵高傲的面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太子，那一晚难得的失去了控制，与她抵死缠绵。
她不是受虐狂，但却莫名觉得，为她失控发疯的太子殿下比平日里还要吸引人。
或许，她永远也拒绝不了太子殿下的任何要求吧。卫昭心想。
谢映真看卫昭久久不回话，叹了口气道：“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要留在太子身边，还是要自由？”
“若是想要留在太子身边，就必须要得到太子的心，在这皇宫里，你要付出比平日千百倍的努力，也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包括你的生命，若是太子殿下也爱上了你，他拥有的比你多，那么失去的也会比你多；若是想要自由，你也要努力去争取，但你选择了出宫，从此以后便不能再见到太子了，你明白吗？”
如果能一直陪在太子身边，固然是好的，可她真的能得到太子的心吗？
而自由对她来说，更加可望不可及了，她如今已经是司寝宫女，对她而言，还有自由可言吗？
卫昭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的大雾，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谢映真握住她的手，温言道：“总之，无论怎么选择，都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你想要什么，不能等待别人的施予，得自己去争取，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卫昭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坚定而热烈的女子，她活得那样的灿烂，或许自己一辈子也做不到她所期望的那样。
“多谢姐姐。”卫昭真心实意地对她道：“姐姐肯跟卫昭这样一个低贱之人说这么多的体己话，卫昭感激不尽。”
谢映真扯住她要下跪的身体，“我不当你是低贱之人，也从未看轻过你，你也不要轻易地看轻了自己。”
她与卫昭说道：“你可知道，太子为何大婚之夜，不宿在我房中？”
卫昭摇了摇头。
“因为我问太子是否心悦于我，太子并不回答。我便跟太子说，如果他不喜欢我，这辈子做不到只有我一个女人，那就不要碰我，我也不会再管他以后纳几个嫔妃，生几个孩子。”
卫昭瞠目结舌，谢映真胆子也太大了。
那可是太子呀。
太子殿下可是她的夫君，她如何能对夫君如此不敬？
“可、可男子三妻四妾，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谢映真听她这么说，反问道：“卫昭妹妹，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我、我……”卫昭一时哑巴了，然后突然跪了下来，“太子妃饶命。”
“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谢映真无奈地把她拉起来，暗暗在心里吐槽这宫里动不动就跪的规矩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她拉着卫昭道：“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太子的，可你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和太子平等的位置上来爱他，你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卫昭心事被人戳破，一下子面红耳赤，小声道：“可太子殿下生来便与我们是不同的？”
“生来？如何生来？可知原本这天下也不是大魏的，前朝皇帝也不姓朱。”谢映真并不认同她的观点，“我读史书时，曾看到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妹妹，你在猎宫的事迹我都听说了，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从容赴死？你比他们都强，为何还要因为自己的出生而贬低自己呢？”
一股热流在卫昭心中流过，她竟然因为对方的寥寥几句话，而热泪盈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很多年后，等卫昭终于离开了这座皇宫，她才知道，那时流的眼泪，是为冲破这个时代赋予女子思想的枷锁而流。
***
从那天起，卫昭就经常被叫到太子妃宫里。
谢映真发现卫昭竟然读过书，很是惊讶，于是将自己的一些宫外看到的故事和经历说给她听。
卫昭听着她的故事，飞快地学习和成长，也不知不觉被谢映真的故事中人人平等、自由恋爱、敢于抗争的理念和思想所影响。
慢慢的，心胸开阔之后，她对宫人的孤立、贵妃的刁难再也不在意了。
***
是夜，太子寝殿中。
一场激烈的□□过后，太子起身坐在床沿。
卫昭也从床上起来，等待太子叫水。
谁料太子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马上叫水，而是开口问道：“刚刚你走神了。”
卫昭心中一惊，立马趴伏在床上，“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冷声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卫昭吞吞吐吐，实话实话道：“奴婢、奴婢刚刚在想太子妃。”
太子妃？
太子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跟自己在一起，心里想的却是太子妃？
“你想她做什么？”
“奴婢想起太子妃明日还要检查奴婢的功课，奴婢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一时失神……”卫昭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不敢再说下去。
但太子已经全部明白了。
他知道卫昭经常被叫到太子妃宫中，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却没想到，太子妃是在教她读书。
他捏住卫昭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太子妃给你布置了功课？她在教你读书？”
卫昭点了点头。
太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不悦，他眯了眯眼，沉声道：“以后没有孤的指令，不许再去太子妃那里。”
“啊？”卫昭一愣，对上太子的不虞的目光，又连忙垂下眼，低声道：“是，奴婢遵命。”
太子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转过头，冲外面叫了水。
第二天，卫昭没能准时出现在太子妃宫中，太子妃打听到是太子下的令，不由气恼道：“这个太子，也太小气了，我找卫昭妹妹又碍着他什么了？就许他找卫昭妹妹侍寝，不许我教卫昭妹妹读书了？”
贴身侍女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太子妃娘娘慎言。”
谢映真却道：“哼，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要动我，也要掂量一下我身后站着的谢家。”
她在房内踱来踱去，突然一拍手掌，“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他说理去。”
太子妃到兴龙殿求见太子的时候，太子正在书房与赵佗商讨政务，听到宫人来报，直接回绝道：“不见。”
这下，传话的宫人可傻了眼，他总不能说太子要是不见的话太子妃就要闯进来了吧。
他只得求助地看向赵佗。
赵佗与那名宫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连忙开口道：“殿下，属下没其他要紧事了，不如属下先行告退？”
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朱笔搁在架子上，“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乱机灵。”然后拿起一旁的卷宗扔到他身上，“既然想滚那就赶紧滚。”
赵佗手忙脚乱接过丢过来的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抠了抠头，有点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刚刚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夸他呢还是夸他呢？
就在此时，谢映真从外面气势汹汹地过来，看到门口站着的赵佗，问道：“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赵佗老实回道：“回禀娘娘，太子殿下在里面。”
谢映真闻言，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留赵佗站在门外，目瞪口呆。
这两位主子不会在里面打一架吧？
不会的，不会的，太子殿下从来不打女人，应该是他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