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哪里还顾得上白祈安，手忙脚乱把林玉颖带回医馆。

所幸，林玉颖这胎月份大，胎相稳，有惊无险抢回来一条命。

从前，毒死谢惟清外室的大雁、大婚前迷晕林楚意徐伶的膏药，这些尘封的往事，也都一一浮上水面。

林楚意心有戚戚，谢惟清也不好受。

毕竟，白祈安曾经也是他的知交好友，却暗地里做出这些勾当，叫他无比感慨人心叵测。

所幸，他们还有彼此，可以倾诉、慰藉。

此事之后，谢惟清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林楚意，林楚意也更加亲近谢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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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甜甜蜜蜜。

直到一天，天将明，谢惟清来接林楚意去铺子上。

青岳突然大惊着跑来，“姑娘，少夫人她，她要生了！”

林楚意瞬间反应过来。

谢惟清和她默契的对视一眼，

“我去拿熏香和巾帛。”

这孩子比预料要早些日子，助产的熏香膏药都还在铺子上。

谢惟清倒是沉着，林楚意看着他处变不惊的模样，也跟着安心不少，跟着青岳先一步去到林府。

谢惟清再去时，林府上下已经一团乱麻。呼喝声奔走而过，人头攒动。

时值九月，天气已凉。谢惟清看见，林玉璟站在卧房屋檐下，一袭薄衫寝衣来不及换下。不知是凉的还是哭的，他的鼻尖通红。

谢惟清走过去，还没站定，便听见林楚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嫂嫂，你坚持一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快被叶叔华的低吼掩盖。

一棵老槐树掩映在轩窗上，树影婆娑，谢惟清的心跟着颤了颤。

“快两个时辰了，”

林玉璟侧头看谢惟清，

“好多血，平日里何时见过那么多血？叔华那么瘦弱，也不知正不正常。”

谢惟清掐着手心，努力冷静下来，安慰他道，

“你放心，我们请了最好的产婆，大夫也守在外面，绝不会出事。”

听见谢惟清的声音，产婆随即开门出来，

“哎哟，姑娘家生孩子，是这个样子的好吧。”

她一脸坦然，从谢惟清手里一把抢过熏香和药膏。

谢惟清看着产婆见惯不怪的模样，跟林玉璟开起玩笑，

“看看，是我们孤陋寡闻了，你就放心……”

然而，话音未落，林楚意端着满盆血水出来，谢惟清在也无法强装镇定。

林玉璟更是吓得不管不顾哭出来，

“怎么这么多血啊！”

他拽着谢惟清的衣袖，从前端庄持重、教书育人的偏偏君子，此刻却急得又是撒泼又是打滚，

“不生了，不生了！这孩子我们要了！”

他急得失去理智，想去攀林楚意，幸得被谢惟清死死按住。

“她那么文静的性子，为什么要为我遭这种罪，”

林玉璟一点一点蹲在，哭得歇斯底里，

“之前，她忍外室，后来，她忍公公婆婆，她为我这个混账受的罪已经够了啊！已经够了啊……好不容易熬出头……”

哭嚎的声音渐渐微弱。谢惟清听在耳朵里，心里泛起波涛。

林楚意换了个干净的盆子回来。她的脸上手上，挂着明显的血痕，裙褥鲜红一片。

谢惟清看着她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他简直不敢想，抱在怀里那么一点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也会为了他如此这般钻心蚀骨、血流如注。

绝对不要，他绝对不要林楚意遭这种罪。

林楚意来不及停下，进屋前，匆匆瞥了谢惟清一眼。

谢惟清倒是令她有些意外，镇定自如，将林玉璟看得好好的，林楚意很是满意。

屋里，林楚意将屋外的一幕说给叶叔华听，

“嫂嫂再忍一忍，哥哥在屋外，嫂嫂再忍一忍，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叶叔华一阵痛过，眼下微微缓解了些。她虚弱不堪的勾勾嘴角，反倒安慰起林楚意，

“妹妹别担心我，那么多苦都受过来了，这点痛算什么。”

“从前母亲还威严的时候，我一直没有身子，母亲便逼着我喝药，扎针，还有偏方，剜肉取血，我至今都记得，那可比现在痛多了。”

林楚意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听着，都觉得肉疼。可叶叔华只是揪着锦被，笑开来，

“都过去了。现在这些啊，根本不叫痛，我反而觉得好幸福。我不是一个人，我知道夫君在陪着我，我们家小隐叶好乖。他好懂事，轻轻的，都舍不得叫我受苦。”

汗水湿透她的脸颊，她面颊舒展开来，莹润有光，看起来精神十足。

林楚意也放下心来，陪她聊天，

“小隐？孩子是叫林隐吗？”

叶叔华摇摇头，

“只是乳名。我和你哥在隐山认识的。”

言及此，她似想起什么，又道，

“也是巧，那时候我也是你哥的同窗，我们一起去隐山听书，晓得是发生了什么来着，你哥失手把我推下了山坡，一根树杈贯穿我的脊背。你哥安慰我呢，说以后夫君敢嫌弃我的话，他负责到底。没想到后来真是他负责了一辈子。”

叶叔华用被角捂住嘴，甜甜的笑。

“这么精彩的事，竟怎么从来没有听哥哥嫂嫂说过。”

林楚意有些怨念，相遇没有听他们说过，吃药扎针受苦也没听他们说过。她还是不是亲妹妹了？

叶叔华解释道，

“这些事怎么说，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却说不准父亲母亲和郎君会不会误会。我和你哥的心意，彼此知道就行啦，言语太苍白了。”

她将林楚意拽来凑到面前，笑着眨了眨眼睛，低声道，

“你知道你哥为啥一心想去徽州吗？隐山可不就在徽州。你哥说，那儿可是他的福地……”

话到此处，一阵痛意再次袭来，叶叔华低喘一声，没再说下去。

林楚意手忙脚乱，擦汗、顺产。

她看着叶叔华坚毅的目光，心中很是感慨。

她这位嫂嫂，谦卑文静，就是深宅大院的受气媳妇儿，各种刁难，受尽冷脸。

但她又和别人不一样。

命运的不公没有让她生出嗔怨，也没有让她消沉。

她坚定，清醒，千般苦难往肚子里吞，一直隐忍蛰伏，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很快，一盆血水积满，林楚意还在发呆，叶叔华拽了她一把，

“妹妹不用守着我了，去看看你哥吧。你哥最多愁善感，现在八成已经哭死了。”

林楚意心里感慨着，失神的端着血盆出门，果然瞧见林玉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幕。

林楚意一心看他，没顾得上脚下，不妨被台阶绊了一跤。

幸而，谢惟清一直看着她的。见状，他眼疾手快迎上前，一把将林楚意扶住，全然不顾结结实实被满盆血水泼了全身。

“你们都听见了？”

林楚意抬头看向谢惟清。

谢惟清面色沉沉点点头。

他将血盆从林楚意手里拿过，握住她的手。

一双小手冰凉发抖，冷得他心肝都在颤。

他紧紧握了一会儿，林楚意才渐渐稳了心神。

正想说些什么，一声慢悠悠的调笑打断两人，

“哎呀呀，谢大公子，不是我说，这多不吉利呀。”

却见是白祈安找来。后面跟着一脸惶恐的林玉颖，想拦拦不住。

白祈安自顾环视一圈，走上台阶，拍了拍谢惟清被血染红的衣袍。

“污秽之物，让娘们经手就好了，谢大公子快去换身衣裳。”

言罢，他又看向林楚意。

大略是因为宿醉，一双桃花眼肿在一起，满脸油腻笑意，

“我来寻林玉颖，听见院中喧闹，才知是玉璟兄喜得麟儿。楚意妹妹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同我说一声。”

白祈安又自顾在卧房前踱了几步，啧啧一番，负手往阶下走。

林楚意憋不住一个巨大的白眼。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在场没有一个人想搭理他。

白祈安已经走到院中，见没有人应自己，回身看去，颇有些嗔怪，

“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生孩子吗，至于都这么紧张的围着？”

“你看我家娘们，就不会惹我烦。自个儿怀上，自个儿生下来，自个儿抱来给我。”

白祈安很满意的指向林玉颖。

林玉颖已经被白祈安闹过一番，此刻听他这样羞辱自己，瞬间脸色惨白，死死咬住的嘴唇上一道血痕。

白祈安睨了她一眼，很骄傲的样子。

叶舒华的低吼声从屋内传来，产婆丫鬟悉窣跑动的忙碌声响乱作一团。

白祈安听得笑意更胜。他站在轻晃的槐树下，面色坦然，中气十足，显然未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娇弱怕痛。但娘们家的，不生孩子还能做什么？自己乖乖生了，别让夫君操心。”

他又指了指林楚意，声音盖过了吵闹，

“楚意妹妹，你今日也多学着点，以后你也要生的，到时候我可没空守着你。”

真是……！林楚意直接骂了出来。

白祈安那张宿醉后的脸，往日潇洒俊逸的模样已经消失了干净，如今只剩肿得跟猪头一样的粗鄙面目。

怒火直往上窜，她甩开谢惟清，握紧了拳头。

然而，不等她出手，林玉璟已经一拳砸在白祈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