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鹿绫和衙门里的一行人来到永村走访，段敏学带了一队人去了另一个村子，典史也单独领了一队人出去。史元龙带着几个衙役跟着鹿绫一起。
“史大人，让他们把笔墨纸砚拿好，凡是村民们说的话尽量都记录下来。”
“都带好了，大人，他们会照您的吩咐做。”
鹿绫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村民对周围路桥的见解，统统要记下来，以及他们平日里需要的其他便利，即便现在我们无法做到，但要做好规划，将来努力实现。”
“属下知道了。”
史元龙指着最近的一户人家，“那就先去刘家吧，刘老汉家里人口多，他家里有个读书人，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咱们去听听。”
“好，那便先去刘家。”
鹿绫亲近百姓，丝毫不端架子，把该问的细节都问了，让手下做好记录。
从刘家离开时，刘老汉激动得老泪纵横，差点要抓上鹿绫的手了，还是史元龙挡了一把，“女官！人家是女官，老汉你注意啊。”
刘老汉擦了把眼泪，“对不住了，老头子我糊涂了，忘了大人是女官，差点没了礼数。”
说着，他把一只鸡塞进史元龙怀里，“给大人补身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当官的下来走访，大人是个好官啊，竟还会关心我们的想法，这只鸡就当是给大人的见面礼，农家人没别的可以送，以后大人想吃鸡尽管来抓！”
大公鸡在史元龙身上扑腾了几下，若不是脚被绑住，恐怕早就飞出去了。
“你这鸡劲儿真大！”
刚说完，一坨鸡屎落在了史元龙怀里，臭味嗖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嘿！”史元龙随口飚了几句脏话，“好家伙，回去就宰了你！”
鹿绫和刘家人道了别，迅速去往下一家。在第一家耽误得久了一些，鹿绫对众人道：“接下来的人家得稍微快些，否则一天也去不了几家。”
众人都回，“是。”
天气难得的好，晚间鹿绫回到家时外头还大亮，没有往日那般黑蒙蒙的。
晚饭后，鹿绫点亮烛台坐在了书桌旁，面前是一碗银耳莲子羹，算做是饭后加餐。
她看了一眼餐食，将它推到一旁，拿过了旁边的文书和纸笔。
“像你这样的好官，百姓该如何谢你？”盛桉洗漱好走了进来，随口一说。
“不必言谢。”她道。
一件被烤暖和的披风被搭在了她肩头，盛桉在她耳边道：“不敢催你歇息。”
鹿绫懒得侧目看他一眼，当下的确有事要忙，白日里问到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整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辞，她必须好好思量。
“赖家人说东边走的人多，每逢赶集要背着东西绕行五里路。”
“丁家人说西边走的人多，且西边地多，每逢开春大家都要去那边开地，有了路才方便。”
盛桉一听就笑了，“想是东边离赖家近，西边离丁家近。”
鹿绫也笑了，“无可厚非，谁都会为自己谋利益。”
“小问题，难不倒你，我先睡了。”说着，盛桉自行爬上了床。
鹿绫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办公。
人一旦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辰，鹿绫熄灯上床时已经是深夜了，若要早起，估摸着睡不了两个时辰。
身子一爬上来，床里边就响起盛桉的声音，“可算忙完了？”
“嗯，还没睡？”
盛桉半起身，给她掖好被子，“睡不着，但又怕吵着你，索性上来闭眼躺着。”
鹿绫转向他这一面，两人距离极近，“这些天辛苦你了。”
她的唇上传来另一半的暖意，她能感知到他在克制自己，只是轻柔地吻了下来。
“盛桉……”
“阿绫，你太辛苦了，快睡吧。”
“嗯。”
话一说完，鹿绫就睡着了，她也的确是困到了极致，或许是身体还未恢复的原因，毕竟病后总会虚弱，更何况她身体本就不怎么样。
早晨依旧是按时起来，按时办公。
盛桉一个人留在家里，以云收拾完吃了早饭的桌面，独自进了主人的卧房。
盛桉在整理留在桌上的纸张，上面写着鹿绫对思淼县建设的构想，有的是她画的图，有的是用文字表述。
其中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那张图纸抽了出来，只见上面画的是一座城墙，思淼县的城墙。
可如今的思淼县是没有墙的，四通八达，为何要用一堵墙将它围起来。
盛桉不得其解，但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姑爷，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以云在他身后突然发声，瞧她脸色有些羞红。
盛桉不太高兴，轻声呵斥，“谁让你来的？”
以云赶紧行了个礼，内心感到有些害怕，“是……是小姐吩咐我来伺候姑爷的。”
盛桉恼羞成怒，差点将砚台砸了出去，“我说过了不需要，以云，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以靠近这间屋子，听懂了吗？”
以云往地上一跪，“奴婢听懂了。”
“下去吧。”
鹿绫这半个月都是早出晚归，新婚夫妇该有的蜜日，他们是一天也没有。
这天午后，鹿绫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让绿蕊将箱子里的薄衣裳都翻了出来。
盛桉一看，便问：“去哪儿？”
“永贞河。”
“河边风大，你还换薄衣裳？绿蕊，拿厚的来。”
鹿绫没拦着他，凭绿蕊拿了厚衣裳来给她套上，“我见今日大太阳，外头暖和了不少，就把秋衣翻出来看看，没说要穿。”
“看看也不行。”盛桉系好她肩上的披风，将毛领拢了拢，遮住她半张脸蛋。
盛桉在她额上一吻，“我们的鹿大人精神好了不少，又要开始蹦跶了，河流湍急，当心些。”
鹿绫微微一笑，“好。”
把鹿绫送出家门，盛桉也在家里收拾起了东西，带了汤婆子。
衙门里，史元龙叫上几个手下，一边对鹿绫呵呵笑道：“大人，可以走了。”
“嗯。”鹿绫纤细的手指捋开了被北风吹到额前的发丝。
今日的阳光很明亮，她格外喜欢。
“开春就好了。”她叹道。
“是啊。”史元龙抬头看了看太阳，阳光刺得他眼睛眯了起来。
刚要上马车，盛桉的身影就出现在马车旁，他冲鹿绫笑了笑，“我随大人们一起，我来赶马。”
史元龙凑上去，“怎么能劳烦盛姑爷赶马，我来，盛姑爷坐车里。”
“不麻烦，我会赶马。”说着盛桉朝鹿绫看去，“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鹿绫点头，“那就一道去。”
几人这才出发前往永贞河，天气好，路也好走，用了比平日要少的时间就到了河边。
“上游的冰化开了，水位高了不少。”史元龙朝上游眺望，在太阳底下半眯着眼睛看。
盛桉盯着河岸线，他眼睛灵敏，很快捕捉到水位的变化，出声提醒：“涨水快，大家要小心。”
鹿绫有些愁容，“对于汜叶来说，咱们位于上游，若今年还是治不住水，他们也不会好过。”
“汜叶百姓已经习惯了，沿河一岸多数人家都已搬走，水边不过是些荒地，没有人居住。”史元龙说。
“总归是给百姓造成了困扰，不利于庄家灌溉，史大人，今年咱们要多多努力了，辛苦各位费心。”
“那是自然。”
鹿绫取了一半纸笔交给史元龙，“劳烦去记录一下水位，涨幅速度，深浅。”
“知道，属下这就去。”
史元龙往上游走去，鹿绫拿了另一部分纸笔往下游走去，“盛桉，你随我一道。”
盛桉替她拿着汤婆子，鹿绫瞄了一眼那东西，笑道：“我今日不冷，还拿着做什么？”
盛桉跟上她的脚步，“有备无患。”
鹿绫需要记录水位，于是靠水流较近，湍急的河水浸湿了鞋子。
盛桉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远离水边，“我来记，你在旁边看着。”
他将汤婆子顺手塞给了鹿绫。
鹿绫在一旁指挥，“算算时间，水位还在涨，上面必定化了许多冰。”
“是，要开春了。”
“是个好日子。”
“盛桉，在往下游走一些。”
就在盛桉记录的空当，鹿绫瞧见了岸边被冲上来的一些杂物，其中有一些晶莹剔透的小碎石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往碎石堆积的位置靠近，蹲下身捡起一粒仔细查看，用手一捻，光滑的质地让人惊讶，色泽更是晶莹漂亮。
还没来得及欣喜，急速上涨的水就淹没了她的鞋子。
她起身正要挪开，眼前却一黑，身子往水里栽去。
测量的地方有水俯冲，杂音遍布，盛桉耳力敏锐，即使鹿绫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水中，也被他听见了一二。
他迅速起身寻找鹿绫的身影，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阿绫！”
心下慌了神，他迅速看向远处的水面，有一角红色的衣袍迅速翻上又被埋下。
盛桉有功夫在身，他迅速脱了多余的衣服沿着河岸朝下跑去，他身轻如燕，看准离鹿绫最近的位置就跃入水中。
这边史元龙派的手下正从上游跑下来，欲提醒县令上游决堤了，还是离岸边远一点比较妥当，结果根本没有看见人，只瞧见了落在远处的一堆衣服。
“鹿大人！大人……”衙役扯着嗓门喊了几句，没有任何回音。
衙役挠着头回去向史元龙禀报。
水流得急，一个呼吸的工夫能把人冲出半里地，这个时节永贞河中下游基本是寻不到人的。
盛桉被水拍打得狼狈不堪，幸好还能看见不远处的那一抹红色，借着水冲击的力度，他朝那抹身影跃去。
在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他用尽了毕生力气将她抓牢。
“咳……”
即使水性好，也被呛了数口水的鹿绫此刻憋得满脸通红，她也牢牢抓着盛桉，尽量不让自己成为他前进的负担。
在一处平缓的岸边，盛桉靠岸了，他动作麻利地将鹿绫托举出水面，一把将人扔了上去。
“咳……你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