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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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并没有戳穿池酒酒的小动作。

他将尉迟嵘打发了回去，便领着池酒酒离开了宫城。

他们并没有坐马车，而是沿着城墙根缓缓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江厌走在前面，池酒酒落后他两步，手臂时不时动两下，像是有些不舒服一样。

也不知走过去多久，江厌停下了步子。

池酒酒并没有抬头看路，竟是直直撞在了江厌的背上。

“还不拿出来。”江厌的声音响起。

池酒酒猛地挺直了背，她退了三四步，“什……什么……什么拿出来！”池酒酒的眼睛微微瞪圆，听起来有些心虚，可气势却是很足，“江厌，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江厌这才转过身，他看向离他几步远的人，左手背在身后，没有动。

池酒酒鼓了鼓嘴，心里已经没底极了，可嘴上却是毫不认输，“我们还不回去吗？再不回去天就亮了，我捉了那么多妖，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好好休息？”江厌似笑非笑道，他抬起手，轻轻一挥，“你是说，这样好好休息吗？”

池酒酒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力拖扯着，让她不得不抬起手来。

那只被她藏在袖子里的小妖怪，也就顺着她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滑落。

江厌眸光微凝，抬手便欲将那小妖打得魂飞魄散。

池酒酒见状，慌忙转过身，挡在了那只小妖怪身前。

“江厌，它身上都没有血腥气，不曾害过人，你为什么要杀它。”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原本凝不出实体的小妖怪变作一团黑色，趴在了池酒酒怀里。

那团黑色听着池酒酒的话，还往池酒酒的怀里又缩了缩，像是要完全藏进去一样。

江厌掌心，宁有一颗冰锥，他眉心微微皱起，“它的父母身上都有数十道人命，它的妖骨，便是天生的邪骨，自然要除。”

池酒酒转过头，她牢牢护着怀里的黑团子，“可他现在没有害过人，别说害人，就是连伤人的力气它都不见得有。”

池酒酒与江厌对视，她抿了抿唇，认真道，“你不能因为它的身份直接给它定罪。”

江厌没动，掌心当中凝成的冰锥却是轻轻震动着。

那小团子似是感受到了冰锥的寒意，发出两声嘤咛，“姐姐，救救我。”

小黑团的声音是十分稚嫩的童声。

池酒酒听着，便是将它护得更紧了。

江厌眉心皱起，他的视线在池酒酒和小黑团身上来回扫了两遍，许是见池酒酒满脸认真，江厌叹了一口气，他松开了手，冰凌在空中化作了点点晶莹。

“不杀它可以，但是得锁住它的妖骨。”江厌道，声音冷硬，不容反驳。

池酒酒嗫嚅两下嘴唇，看了看怀里的小黑团子，应了一声好。

两人算是暂时和解。

江厌捕捉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他解下腰间长剑，往上一抛。

池酒酒抬头看向那柄长剑，腰间却是一紧。

刚刚还站在几步开外的江厌已经到了她的身侧，揽着她的腰，踏地而起，踩在了剑刃上方。

风声在耳边飒飒作响。

池酒酒的眼睛被猎猎的风吹得有些痛，她侧过脸，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风。

江厌似乎也注意到了池酒酒的动作。

他状似无意地侧过身，挡在了池酒酒的身前。

从池酒酒的方向看过去，她自己像是被江厌整个揽在了怀里一样。

刚刚还同江厌急赤白脸的小狐狸，却是在江厌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垂下头，脸颊上染着淡淡的粉，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

御剑而行，别院很快就到了。

江厌停在了池酒酒面前，对着池酒酒伸出了手。

池酒酒一愣，有些没有明白过来。

江厌无奈，“你把这小妖给我，我给师父送去。”

池酒酒恍然，忙将怀里的小黑团子递了出去。

安静了一路的小黑团子却是突然挣扎起来，只哇乱叫着，“姐姐，姐姐，你怎么能把我交给他。”

“他会偷偷杀了我的，姐姐，救救我。”小黑团子像是个刚会说话的小孩子，叽叽咕咕没个停的。

池酒酒伸手揉了揉小黑团子的脑袋，“不会的，江厌答应了不杀你就不会杀你的。他是个好人。”

说着，池酒酒用手将小黑团子巴拉了下来。

小黑团子哎哟一声，掉在了江厌伸出的手掌中。

刚刚还闹腾着的小黑团子登时安静了下来，缩在江厌的手掌中，一动不动。

江厌手掌一翻，改成提着小黑团。

小黑团被江厌用两根指头捏着，依旧一动不动。

“你回去休息吧，我把它送到师父那儿去。”江厌道，见池酒酒的视线依旧落在小黑团子上，他抿了抿唇补充道，“等锁了妖骨，明早就给你送回来。”

池酒酒闻言抬起头，脸上是遮不住的笑，“那就谢谢师兄了。”

小狐狸对着江厌摆了摆手，一跑一跳地朝着她住着的院子跑了过去。

江厌却是停在了原地，过了许久，喉结上下动了动，江厌才抬脚，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酆子实并没有睡下，正在自己同自己对弈。

听到门被叩响，头也没抬，喊了一声进。

门被推开，江厌刚踏进半只脚，便听到里头的人轻哼了一声。

“好重的妖气。”酆子实抬起头看向了江厌。

江厌抬了抬手，示意酆子实去看手中的东西，“你的小徒弟说它身上没有血腥味儿，非要留它一命。”

江厌脸上满是无奈，那意思明显。

您收的小徒弟，这后续得您老人家来解决。

酆子实睨了江厌一眼，抬手捻起一枚棋子，往着小黑团子的方向轻轻一甩。

小黑团子又是哎哟一声落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酆子实脚边。

“这小妖竟是先有了妖骨，再有的妖魂。”酆子实哼了一声，他又摸出一枚白子，按在了小黑团子脑门上，“不过小九说的也没错，这小妖不曾害过人，倒也无须杀了那么残忍。”

酆子实松了手，方才被他握在手中的棋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趴在他脚边的小黑团子则是左右打了两个滚，身形却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原本的黑雾散去后，一只黑色的小狗端坐在地上，对着酆子实叫了两声。

“留下养着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已经将它妖骨封印了，这只小黑狗，便不会再受其父母业障的影响，遁入妖道。”酆子实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棋局，“带走吧。”

“多谢师父。”江厌道。

他走上前，将小黑狗提了起来，刚要走时，却又听到酆子实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九不光是我的小徒弟，也是你的小师妹。”酆子实清了清嗓子，“为师年纪大了，教导小九的事儿，你也得从中帮衬。”

酆子实应该还说了一些什么。

只是江厌都没怎么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句小师妹上。

就好像不少人喊他师兄，却没有像池酒酒那样，喊一声师兄会让他有些出神的人存在。

江厌提着小黑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黑狗刚刚落到地上，便来回跑了两圈，然后停在了江厌面前，“我不要当狗，我也要变成人形。”

江厌垂眸看了小黑狗一眼。

小黑狗登时缩成一团，耳朵尾巴都耷拉着。

“你不光要当一段时间的小黑狗——”江厌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笑意，“在人前，你还不能说人话，不然我还是会击散你的妖魂，让你魂飞魄散。”

小黑狗嘤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跑到床榻边乖巧地趴了下来。

江厌没再管他，收拾一番便也上了床。

他这两天奔波疲累，所以入睡很快，只是刚刚睡着不久，江厌身上便有一丝淡淡的光顺着他手臂的经络停在了他的眉心中央。

片刻后，江厌缓缓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气息冷然。

睡在床边的小黑狗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嘤了一声。

江厌垂眸朝着小黑狗的方向看了过去，眸光生冷，“一介妖物，怎敢与我共处一室。”

江厌眉眼微抬，竟是抬手朝着小黑狗推去一掌。

小黑狗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没有躲避，而是朝着江厌的方向扑了过去。

狗爪子在江厌的掌心划出了一道口子，而小黑狗的脸颊也被推出的那一掌刮去了一小块肉。

两者的血混在了一起。

江厌只觉心口一热，清醒过来时，小黑狗正可怜巴巴地趴在他的身上，脸上的毛被血打湿搅在了一起。

“怎么弄成了这样。”江厌微微蹙眉，身上并没有方才的冷硬。

“你被鬼上身了。”小黑狗趴着，有些有气无力道，“不是我给你挠醒，上了你身的恶鬼就要把我给杀了。”

江厌并不信小黑狗的话，他伸出两根指头提着小黑狗丢下了床铺，“看过了，你那伤口很快就会止血，没什么大碍。”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忘了我刚刚交代你的话了吗？人前不可以说话。”

小黑狗气得破口大骂——骂的是狗话。

江厌侧过身，并不搭理小黑狗，掌心的伤口隐隐有些痛。

那痛似是牵扯着一根脉络，连到了江厌的心口。

咚咚，咚咚，咚咚。

江厌在心跳声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