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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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桑维泽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奈似乎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无论是先前晚上休息时，林奈只看篝火不看自己，还是现在在独角兽的背上，林奈也一直低着头，不并与自己说话。

第二天，艾桑维泽他们在一处没有人住的村子里落脚。

看起来，村子已经荒废了许久，村中的枯井中，也有无数藤蔓顺着青石砖爬上来。

艾桑维泽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确保没有潜藏在暗处的魔物后，才找了一间不算那么破旧的屋子，点燃了篝火，架起了铜锅。

林奈站在屋外，低头不知看着什么。

艾桑维泽将他们晚上休息的地方收拾好，方才走出屋子看向林奈，“阿奈？”他的尾音微微上翘。

原本正仔细看着面前事物的林奈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她眨了眨眼，有些欲盖弥彰地开口，“泽，你看这儿的泥土，都是深褐色的。”

艾桑维泽走了两步，停在了林奈的身侧，他低下头，循着林奈的视线去看，“这里曾经爆发过污染。”

听到艾桑维泽的话，林奈有些讶然地抬起头，她看起来惊讶极了，显然不曾想到过会是这样的可能。

艾桑维泽抬起头，他伸出手，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指了过去，“那儿，应该是污染爆发的源头，只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里的污染消失了。”

“那这里的人……”林奈张了张嘴，没有说完那句话。

艾桑维泽看向林奈，他眸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怅然。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生活在这间村子里的人。

突然爆发的污染中心，会污染这里所有的人，也许，对于那时这个村子的村民而言，在污染爆发的一瞬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奈蓦然地站在那块焦褐色前方，呆站了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去休息吧。”

艾桑维泽点了点头，他跟在林奈身后转身离开，只是刚走两步，便觉得身后有一股风吹来，那风带着淡淡的腥臭气息。

这风让原本趴在地上休息的独角兽有些不安地抬起头。

独角兽脑袋上先前脱落的角已经重新长了出来，短短的一截。

它有些不安地晃了晃脑袋，像是想要支起脑袋站起身来。

而趴在独角兽背上的黑猫，也昂起了头，棕绿色的眼睛轻轻转动着。

“不是魔物。”艾桑维泽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片刻后，他眸中染上了一丝茫然，“那是什么。”

刚刚艾桑维泽检查过整个村子，风吹来的方向，也就是他能看出是污染暴发之处的那间屋子里，有莹莹的光亮起。

林奈同样转头看向那里，那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并不刺眼，反倒……

反倒让林奈不住想要靠近。

林奈缓缓抬脚，朝着那处细微的光亮走了过去。

“阿奈！”艾桑维泽察觉到了林奈的动作，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林奈，然而却伸了个空。

艾桑维泽整个人如遭雷劈，他立在那儿，伸出的手仍旧悬于半空。

他拉不住林奈。

就好像，那微弱的光已经将他们分到了两个世界。

而林奈被那光带回了本该属于她的世界。

艾桑维泽的背脊僵硬，他看向林奈离开的方向，下一刻，他同趴在独角兽背上的黑猫一同向前。

两人的视线相接。

黑猫先生对着艾桑维泽轻轻叫了一声，下一刻，原本只有胳膊大小的黑猫骤然膨胀，变成了三层小楼那么高。

利爪挥落，空气竟是有一刻的扭曲。

而艾桑维泽飞扑向前，身体被那扭曲的空气吞没。

黑猫落回地上，他抬头看向上方，艾桑维泽和林奈的身影一同变得有些模糊。

就在林奈快要跨进那间屋子时，她腰间猛地一紧。

整个人被那道力带得往一旁歪去，偏头去看，是艾桑维泽抱住了她。

“泽……”林奈眨了眨眼，好像这时，思绪才回归她的身体，她缓缓眨了眨眼，看向抱紧了自己，面色苍白的艾桑维泽。

艾桑维泽的双臂绷得笔直，甚至仍旧有些颤抖，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林奈，瞳孔轻轻颤动，千句万句话堵在了艾桑维泽的唇间，可他张了张口，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阿奈……”

“我没事。”林奈轻轻拍了拍艾桑维泽的肩膀。艾桑维泽这才缓缓松了手上的力气，林奈站起身，看向破门后的院子。

她抬起脚，继续往里走去，“里面的东西……”林奈顿了顿，话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片迟疑。“好像是我的东西。”

破旧的木门被林奈缓缓推开，发出了一阵吱呀声，

微弱的光源在林奈和艾桑维泽的眼睛里变得清晰，那是一朵白色的，外表像是百合的花。

可是林奈和艾桑维泽都知道，那不是百合花。

在看清那朵花的瞬间，艾桑维泽偏头看向林奈，眼眸中染上了一丝讶然。

而林奈的注意力则是完全被那朵花吸引，她停在了那朵花外侧，缓缓蹲下身去。

风仍旧吹着，只是并非从四面而来，而是从林奈脚下的泥土中而来。

那腥臭味，也是泥土当中的。

林奈伸出手，托住了那朵花的花瓣。

当林奈与那朵花触碰，四周的风骤然止住了，似有万千画面往林奈脑海里奔涌。

可那些画面转瞬即逝，林奈觉得熟悉，却又什么都记不住。

只能感受到莫大的悲哀，从她身体里弥漫开来。

发着光的花缓缓掉落，停在林奈的掌心。

下一刻，风变得更大，吹动林奈垂着的长发浇在了一起。

艾桑维泽回过神，他将林奈揽入怀中，两人似乎被剧烈的风吹了出去，周身一松，艾桑维泽摔落在地。

而林奈则是摔倒在了艾桑维泽的身上。

黑猫先生小跑着停在了两人身侧，他棕绿色的眼睛看向林奈手中的那朵花。

那花只剩极为微弱的光，明明灭灭，像是下一秒就会枯萎。

那之后，并没有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而那朵同百合花极为相似的花朵在林奈手掌中缓缓枯萎，最终像是烙印在了林奈的手腕上，一朵小巧精致的花出现在了林奈的手腕上方，像是刺青，又或是本就长在林奈的身体里面。

艾桑维泽忧心忡忡地盯着林奈，只是林奈似乎很疲累，她靠在火堆旁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到林奈的呼吸声变得平稳，黑猫先生才踱着猫步停在了艾桑维泽身边，“阿奈以前来过这儿？”

是问句，可是听起来却又无端笃定。

艾桑维泽点了点头，“林奈血液浇灌下才能长出的花出现在这儿，当年她自然来过这里。”

黑猫来回转了两圈，“为什么会这样？”

艾桑维泽摇头，他看起来有些黯然，“总之不是一件坏事，早一点找齐所有的花，阿奈便能更早地记起所有事情。”

至于在林奈记起所有事情之后……

艾桑维泽垂下眼，那边等那时再说。

林奈入睡很快，可是睡得却不是太好。

她的思绪浮浮沉沉，好像一直在做梦，可是林奈看不清那梦究竟是什么内容，就好像在她眼前，有一团挥散不去的雾气，一直笼罩着她往前走。

直到最后，林奈才恍惚间看清了周围的景色。

四周都是那种会发光的花，洁白美丽，从她脚边一直铺陈至天边。

而在自己面前，是一处……

裂隙。

林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词，那裂隙是猩红的，有淡淡的雾，从那裂隙中缓缓飘出来。

林奈打了个寒战，心底的悲哀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样的场景，她像是见过，经历过一样。

应该要走进去，林奈想。

这样想，她便也这样做了，抬起脚，缓步走向面前的那处裂隙。

她的手刚刚覆盖在裂隙上方，便听到后方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阿奈！”是艾桑维泽的声音。

林奈转头去看，不远处飞奔而来的艾桑维泽看起来，要稚嫩许多，眉眼间尚没有如今的坚定，看向自己时，像是被抛弃的小朋友一样，带着难过。

艾桑维泽一遍一遍喊着林奈的名字，他同林奈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最后，林奈几乎能够触碰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林奈伸出手，想要拉住艾桑维泽，然而却是徒劳。

她被身后的裂隙整个吞没，在双眼也被吞没前，林奈只看见艾桑维泽那双好看的，宝蓝色的眼睛里，有泪落下。

——

林奈猛地睁开眼，她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阿奈，你还好吗？”艾桑维泽坐在她身边，垂头看向林奈，音色里带了一丝紧张。

林奈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林奈抬眼看向天际，东方被霞光染红，快要天亮了。

艾桑维泽递过来干净的水，“我们离水晶城不算远了，明天晚上，应该就能找到镇子歇脚了。”

林奈接过水，喝了一口，她眼眸垂着，“艾桑维泽。”她突然开口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艾桑维泽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眸看着林奈。

林奈抬眼看向他，眸光轻闪，不知过去多久，艾桑维泽终于开口。

只是他并没有回答林奈的问题。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阿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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