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手一抖,差点没夹稳烟,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瞪圆,半晌,歪了歪脑袋,眼珠斜溜向容远,轻吐出一句话。
“比不上容大明星年少有为,前几天还在人民公园听到你的歌。”
容远经不住夸的毛病改不了,嘴角刚要翘起,就意识到沈卿云在戳他受众是大妈,歌是广场舞的配乐。
他恨得牙痒痒,一字一顿道:“沈,卿,云!”
沈卿云懒懒地应了声:“嗯……”
听到似撒娇又似包容的声音,容远的火气消下去不少,憋了半天的狠话不知从何说起,他更烦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气势,假意去上厕所。
“别趁机偷偷溜走。”
进入隔间前,容远看到烟灰缸里有刚灭的烟头,心道,几年不见抽烟倒更猛了。
在那段时光里,沈卿云被他看见抽烟的次数寥寥无几,就像少年人看到新鲜事物一样,明知道危险仍要尝试,但他没想到,讨厌烟味的沈卿云竟将刺激发展成了瘾。
容远在隔间里裤子都没脱,呆站了会儿,将脑中对沈卿云的胡思乱想都消化完,烦躁地挠头,走出隔间时已换上冷峻的表情。
沈卿云将第二支烟抽完,慢条斯理地撵灭烟头。他拿出第三支烟,正要点火,容远夺走了他轻叼在齿间的烟。
“抽这么多烟,也不怕死的早。”
容远将烟扔进垃圾桶,蹙起眉头:“你何时烟瘾这么大了。”
沈卿云答非所问:“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至于容骁交代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履行。
容远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惹毛了,将头也不回往外走的人扯回来,刚握住沈卿云的手腕就愣住。
太瘦了。
沈卿云表面从容,其实打从见到容远的那一刻就心乱如麻,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蓦然被拉回去,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脚步凌乱得往后退。
而容远陷在诧异中,没来得及拉稳沈卿云。
“嘶——”
沈卿云的后腰撞在台面,皱着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问容远:“有事?”语言间是冷淡与疏离。
不知道沈卿云这人怎么长的,专挑他生气的点戳,容远本来还因为错手伤他而无措,但听到沈卿云的问话顿时恼羞成怒。
分明他才是受害者,整整三年都被沈卿云带来的噩梦而苦恼,现在沈卿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他这三年的执念都是笑话。
容远黑着脸:“还能有什么事,沈卿云,你不会真以为装作不记得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吧?三年前你把我耍得团团转,现在又没事人似的来我的订婚宴?你是脸皮太厚还是胆太肥?真当我是吃素的?!”
沈卿云垂下眼皮不想与容远对视,怕对方发现自己的脆弱,容远可不惯着他,将近一米九的身躯逼向他,他只能无助地抓着台面,后腰的一小块肌肤被台上的水渍浸湿。
他不好回答,因为他来订婚宴有私心。
容远不打算放过他,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低下头,呼吸近在咫尺:“说话。”
沈卿云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来跟你说明白之前的事。”
容远被气笑了:“行,一件件来,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沈卿云含糊道:“非得把话说透?就是不想谈了。”
“分手就分手,也没必要人间蒸发吧!几天不见就转学!”盥洗室里回荡着容远愤怒的声音。
沈卿云脖子都红了:“怕你缠着我。”
容远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像只无能狂怒的二哈,瞪着沈卿云,被气的说不出话。
沈卿云偷偷放下心,看来把容远忽悠过去了,脖子突然被指腹擦过,引起酥麻的快感。
“沈卿云,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你说谎的时候不但脸红,脖子也很容易红。”
-
容骁回国后,父亲容景澜退居幕后,但在集团的地位不减当年,是订婚宴上众人巴结的对象。
苏应新好不容易抓到与容景澜独处的机会,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拍马屁,容景澜一个老狐狸,随便一扫就看到他眼里的欲望和野心哪里不知道苏应新有所求,顿时加快步伐,想甩掉对方。
“……二公子喜结良缘,可喜可贺。”
这句话容景澜爱听,对着苏应新都多了一丝笑容。
自从那孩子走后,容远再也没有领过人回家。老太太都急死了,俩孙子一个工作机器,一个缺心眼,她曾孙子打哪找去,容景澜耳朵都被念叨出茧子了。
家里没少给容远介绍人,情急之下,男女都有,但全都没戏,这回不知怎么回事,居然都到订婚了,容景澜能不高兴嘛。
儿子不但要订婚,对象还是个女的。
容景澜觉得美好得不真实,就怕容远那小子给自己憋个大招。
他几步走到盥洗室,脸上的笑容还没消下去,就看到了死小子的大招——
容远对着他,左手掌住别人的后脖颈,让那人的头被迫扬起,右手撑在那人腰侧,高大的身躯将那人掩了个七七八八,从背后看以为他们在耳鬓厮磨。
容骁怀里的人动了动,容景澜觉得那张脸莫名眼熟,不记得在哪看过,但他现在已经没空管是谁了。
容远在镜子里看到他爸进来,见他爸环顾四周没理他,难免心虚:“老头,你找什么呢?”
容景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趁手的兵器。”
容远:“……”
容景澜找了个理由将瞠目结舌的苏应新支走,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东西,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就如意了?!”
他年轻时当过兵,眉目间不怒自威,更别说此刻强压着火气,板正的脸看上去很吓人。
容远咽了咽喉咙,转过身面对他:“你还没问过他是谁呢,干嘛就说我气你。”
容景澜哼了声,心稍稍放宽,虽然这小子有找男人的前科,但也许这次是他误会了:“给你个机会狡辩。”
容远被揍习惯了,眼一闭,直截了当:“他是我对象。”
“!”
要不是顾及着可能有人进出盥洗室,容景澜真会抽出皮带揍他。
被单方面宣布脱单的沈卿云也有话要说,却被容远及时捂回去,两人的肢体接触在容景澜眼里就是向他示威。
反了天了!
-
容远被容景澜带走,沈卿云如蒙大赦,心里盘算着赶紧离开容家。容远三年里光长个儿了,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他怕再待下去会被容景澜藏尸后花园。
沈卿云回到宴会厅拿了杯柠檬水,他对容远说自己是对象的事并没当真,觉得对方是一时兴起整他。
苏应新摇晃着酒杯过来,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兄弟俩都被你拿下了,不愧是天生的狐狸精。”
他快要嫉妒疯了,凭什么他要守着陈讯那样的油腻中年男,沈卿云却能勾搭两个高富帅。
沈卿云轻轻与他碰杯,眼睛一弯,温柔得能溺死人:“总比有人只能当丑狐狸好多了。”
“你!”苏应新差点没控制住声调。
沈卿云看着不远处过来的人,将头慢慢偏过去。
容远嘴角有些青紫,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甚明显,苏应新看到他便伸出手:“容少。”
容远比他出道晚,但他哪敢让容远叫前辈。
容远没跟他握手,而是对沈卿云说:“别溜那么快,宴会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沈卿云不大情愿,没搭理他。
苏应新难得跟他同一战线:“卿云最近很忙得早点回去休息,容少你看……”
容远这才看了他一眼:“我跟他的事,你在这说什么。”转而威胁沈卿云不能偷偷跑否则有他后悔的。
在沈卿云这儿耍了一通威风,容远愁眉苦脸地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他爸盯着窗户出神,一米八七的大高个硬是显出忧郁。
容远有点内疚,耷拉着眉眼刚想道歉,他爸就抽出七匹狼,他瞬间往后跳了一大步:“家暴犯法!”
容景澜恨不得把他塞回夫人肚子里重造:“不省心的玩意儿,合着你把我们都骗了,你小子以为订婚闹着玩儿呢?容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让我怎么给你郝伯伯解释!”
容家与郝家强强联姻,一桩喜事眼看着要成丧事,容景澜都没脸见郝千秋。
容远想到自己跟郝晶晶的约定:“用不着解释。”
容景澜吹胡子瞪眼,直接一皮带抽过去。
容远也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胸前顿时火辣辣的。
有人敲门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阵仗吓了一跳,立刻拦住容景澜:“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要动手!”
容景澜没脸见好友,背过身说:“这混账想悔婚!”
容景澜做好了郝千秋质问他的准备,谁知郝千秋比他还心虚:“老容啊,反正还没扯证,既然小年轻心意已决,咱们老一辈的就依他们的心意。”
容家两父子都挺诧异地看过去。
郝千秋无奈地抹抹脸:“我知道晶晶性子顽劣,可没想到她竟拿订婚当儿戏……”
几分钟过后,容景澜神色恍惚,觉得自己可能在梦里。
郝晶晶居然有女友,答应与容远订婚是为了应付家人,要不是被郝千秋撞见她跟女友的事,说不定,他们都得被骗一辈子。
容远低下头,看上去比离婚还难受,再次抬头时,脸上写着“我没事,我可以,眼泪没掉还能爱”。
郝千秋更愧疚:“实在是我们郝家对不住你们,差点搭上容远这么好的孩。”
好?未必吧。
容景澜眼刀飞向容远。
他算是回过味儿了,难怪这小子敢在订婚宴上搞对象,怕是跟郝晶晶串通好来糊弄长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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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间里,两个女人相拥热吻的撩人姿态在沈卿云的脑中挥之不去,因为其中一个女人就是今晚订婚宴的主角——郝晶晶。
愤怒、窃喜、忐忑在心中横冲直撞。
郝晶晶此举岂不是出轨,容远知不知道,是不是被骗婚了?
要不要告诉容远,他们会取消订婚吗?
他自己都没发觉,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紧绷的嘴角都放松了。
容远一过来就看到他千变万化的表情,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沈卿云陷在思绪里,被突然出现的容远惊到,忘了打开他的手,犹豫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呼出一口长气,想到容远三年前被伤过,这次又被人抛弃,不知如何说起,只会眼睛直溜溜盯住容远。他的眼睛自带雾感,湿漉漉的,容远不自然地捂住他的眼睛,一声令下:“说。”
沈卿云将看到的场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在说到郝晶晶与其他人亲吻时顿了下,发现容远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下去。
容远根本没心思听,注意力全在掌下温热的触感和扑闪的睫毛上,直到沈卿云的声音停了好几秒,他才敷衍地应了下。
五月的晚上带点凉,他在外面站了许久,一阵风刮过,不自觉地瑟缩。
“身子骨单薄还不多穿点。”容远不耐烦地啧了声,挪了几步,堵在风口。
沈卿云觉得二十岁的容远多少成熟了点,会将心事藏起来,怕他因为郝晶晶的事儿而想不开,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容远咧嘴笑了,眼神有几分邪性:“我爸现在可知道你是我对象,你得对我负责。”
沈卿云觉得好没道理:“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承认。”
“不对,你该不会是把我当你受情伤后的消遣吧?”
容远懒得跟他磨叽,直接摊牌:“郝晶晶本来就有个同性对象,我俩是迫于家族压力暂时订婚,计划过阵子再闹出点事,断了家里人催婚催育的念头。”
沈卿云一阵无语:“所以你们是想利用短暂的闹剧来阻挡以后的催婚?那关我什么事?”
“你要是没来订婚宴,我们至于被我爸误会吗?导致我跟郝晶晶的计划提前破产,所以你必须赔偿我。”容远眼珠一转,“不过这次计划有变……”
沈卿云轻笑出声,往前勾住他的脖子,容远忽然变得僵硬:“计划里没有身体接触这条。”
“那你推开我呀。”沈卿云将脸靠在他肩上,半阖眸轻睨他,“这般装个样子都不会,还想蒙骗长辈。”
手机铃声将旖旎的气氛打的烟消云散,沈卿云接通电话,发小严咏的怒骂声传来。
“我靠,苏应新搞什么鬼啊,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刚才又在微博上阴阳你势利眼!老娘拿出十把键盘来跟他对阵,玛德,还不信治不了他家脑残粉了!”
沈卿云皱眉,点开微博,与此同时,旁边的容远听到严咏的吼声,直接划向热搜。
苏应新透露过自己要去参加某豪门的订婚宴,容家订婚宴的事没有发通稿但也没特意隐瞒,有心人一查就知道。而在半小时前,苏应新回粉丝评论时提到沈卿云也来了订婚宴,但沈卿云忙着找名导和容家人聊天,就没机会看见沈卿云。
网上立刻有人嘲沈卿云势利眼,专门来订婚宴钓金主,还抛上了之前沈卿云傍金主的黑料。
【哈哈哈有些人就是来娱乐圈卖身的,张开腿就能得到资源。】
【天天跟只骚狐狸似的,真是把爷恶心吐了。】
【辱狐狸了。】
隔着屏幕,人们能肆无忌惮地发出恶评,容远看得眉头紧皱,作天作地惯了的他直接在苏应新那条微博里回复一句——
现在狗都会敲键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