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一直觉得,容远恨他,也应该恨他。
但容远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将他护在身后。
眼睁睁看着容远为了自己而受伤,他问容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远没有回答。
沈卿云心中其实有了答案,但他不敢确认。
怕答案错误带来失落,也怕答案正确他却不敢迈出第一步。
沈卿云很羡慕大柴艺术家。
他能毫无顾忌地和爱人在一起。
“怎么还不睡?”容远把床头的灯关掉,发现他手机屏很亮,阴阳怪气道,“不会还在和你的好朋友聊吧?”
“好朋友”咬的很重。
沈卿云忍住笑意:“回东哥消息呢。”
白东林昨天还吐槽,无论红还是黑,跟着他就得做好24小时提心吊胆的准备,让他每晚准时报平安。
曾榕这事真的把他吓坏了。
“上次他过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是那种……”容远蹙眉想着措辞,“总感觉他想揍人。”
他不服气:“我也没惹他啊。”
沈卿云沉默后说:“那次直播事故后,他猜到我跟你结婚了。”
容远瞪着眼睛没出声。
沈卿云咬了咬下唇:“对不起,说好不让别人知道的。”
沈卿云自带cp体质,网上给他拉郎的不在少数。
容远早就后悔隐婚了,但他拉不下脸说这事。
白东林一个人知道算什么,他巴不得拿个喇叭吼得全世界都知道。
容远慢吞吞道:“道歉不够。”
沈卿云脸有点热:“你还穿着病号服呢。”
容远说:“病人的愿望你都得满足,护士哥哥。”
沈卿云眨了下左眼,嘴巴动了动,是“等我”。
他进组后十天半个月不等微博,今天被白东林叮嘱发个自拍。
病房里自拍不行,容易被人看出是在医院。
他思前想后,准备去楼下的花坛拍照,刚趿上鞋微博就收到一条私信。
他没有关闭私信,有空就会看。点开聊天框后,眉心越拧越紧,问那个粉丝现在在哪。
yolo很快回了消息,发来她此刻的定位。
等着一起睡觉的容远看他换下睡衣,急着要出去,当即问:“大半夜你不睡觉要去哪里?”
见沈卿云穿好衣服,转过身时面色凝重,他放缓语气:“发生什么事了?”
沈卿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将粉丝遭到家暴的事说出。
“……我看了她的主页,言语厌世,可能是真的。”沈卿云攥紧拳头,他倒希望女孩在开玩笑。
容远跳下床,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吧衣服往身上套:“我跟你一起去。”
他手恢复的不错,但也要尽量避免使用到。
沈卿云不放心:“我自己去就行了。”
容远扣上衬衣,眼睛扫过他:“我说过了,你无权替我做决定。”
“可……”
“我跟你去,后果我自己承担,手废了算我的,手没事就继续养着它。”
如果不是为了特别的人,他何必做出这种承诺。
沈卿云定定地凝视着他,心口痒痒地发热。
容远是在乎他的,而且丝毫不怕自己知道。
也许他在等自己主动揭晓三年前的谜底,戳破最后一层薄纸。
两人目光交汇,单人病房里暗流涌动。
没等到想听见的话,容远掩饰眸中的情绪,问:“报警了吗?”
“没,没有。”沈卿云一时慌张,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容远边带他去停车库,边跟警察说明情况,脚步生风,面对突发事件的从容与镇定让沈卿云吃了一惊。
坐上副驾时,沈卿云脑中闪过许多样子的容远。
高中的容远一身反骨,在他面前有拽也有狂。
眼前的人是长大了,亦或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
容远可能比他想象中成熟,不需要沈卿云再自作主张地闯入他的世界,再以爱之名跑出去。
粉丝就住在蓝川,离医院有十公里路程,车窗外树影飞速略过,沈卿云接连给粉丝发去几十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反应不对。
他点进主页,发现小羊爱吃草与她互动最频繁,应该是闺蜜。
沈卿云给小羊爱吃草发去私信:【你和yolo是闺蜜吗?】
等了一分钟,小羊爱吃草没回消息,在他准备切换页面时,对方突然化身无影手,发来十几个感叹号,随后察觉自己太丢人,赶紧回道:【是滴,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沈卿云:【我怀疑她被家暴。】
小羊爱吃草:【草草草草草!!!那个死男人!!!第一次家暴我就让她离婚,她不听!被那个死男人打,气死我了草!!!】
沈卿云:【我在去她家的路上,你要是方便就来一趟,我们碰个面,找她更快点。】
小羊爱吃草表示现在就杀过去,沈卿云让她别太冲动,出门注意安全。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你在哪?】
小羊爱吃草道出自己的地址。
沈卿云:【我们来接你。】
他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凌晨出门。
车子停在路灯下,穿着短t格子裤的女生看清车牌号,一溜烟上了车。
屁股还没挨实坐垫,眼珠子就要掉下来。
容远为什么在这里?!
她没忍住又瞅了眼,对方从后视镜里看到,傲娇地偏过脸。
这脾气绝对是容远!
沈卿云和容远已经熟到可以大半夜陪对方去处理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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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小区时,小羊爱吃草给yolo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被对方接通。
小羊爱吃草脸色一变:“赶紧上楼。”
他们乘电梯直奔顶楼,由小羊爱吃草领去天台,看到有人站在天台的边沿处,干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没人敢说话,生怕一个呼吸就把她给吹下去。
yolo握紧栏杆:“你们别过来!”
沈卿云轻声安慰:“我们不过去,你别冲动,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yolo痛哭失声,风也开始呜咽:“全是骗子,不可能会解决的,这辈子都完了,还不如死了!”
她哭得肚子疼,弯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
小羊爱吃草吓得要跑过去,被沈卿云拉住,他面容平静:“看来你不恨他。”
yolo想到那个人就发冷,双手抱臂,呈现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哆嗦着嘴唇:“不,我恨他,我巴不得他去死。”
沈卿云冷笑:“他还好好的活着,你为什么就要先去死?你根本不是恨他,而是怕他,想像懦夫一样用死逃避。”
yolo尖叫道:“你骗人!我才不是!!”
沈卿云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yolo脸上一道道泪痕。
真的可以吗?
她还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一阵风刮过脚踝,她往下看了看,近百米的高空让人目眩,腿都发软了。
她摔成肉饼之后,人渣可以再娶。
她后悔了。
沈卿云看到她把脚缩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劝解的话说出来轻松,背负的心理压力却极大。
就在yolo要走回来时,闪着灯光的消防车靠近楼下,yolo受惊,身子向后面倒去。
沈卿云什么也来不及想,如箭般冲过去,抱住人往旁边摔。
手臂和头都发出“咚”一声,痛感炸裂开来,他卯着劲才没松开手。
眼前被蒙了层雾,他看到消防队赶上来,想分开他和yolo,容远却拨开队员,冲过来将他抱住,不肯让别人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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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云伤的不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加上擦伤,在病房里躺就会儿就能跑能跳,
yolo的情况很不好,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伤痕,精神状态也不稳定,醒来后就睁着眼发呆。
容远将情况汇报给刚醒的沈卿云,语气中都是不解:“一个渣男有什么舍不得的,值得她三番两次退让。身上都成啥样了,打女人算什么男人,要我说,早离婚早解脱。”
沈卿云停下脚步:“若是她想离婚也离不了呢?”
两人要去看yolo,容远落后他一步,他一停下,容远没注意到直接撞过去,赶紧伸手把人抱稳:“什么意思?”
沈卿云回忆起一些事:“女性被家暴后往往投诉无门,向外界发出绝望的求救后,只能得来调解以及让她们忍让的声音。”
“从小到大,我们接受到的教育都在说,结婚是让人获得幸福的。”容远说,“忍让违背了婚姻的本质。”
容远能写出有深度的歌,却在某些地方天真如孩童。
温馨的原生家庭才能养出他这种人。
沈卿云苦笑:“人们总是用真理去说服幼童,又用行动将真理变成悖论。”
警察正在给yolo做笔录,他们停在病房外。
yolo声音嘶哑,喝着房门断断续续响起,听不真切,只知道她很痛苦。
容远靠在门旁:“幸好他们没有小孩,不然孩子也遭殃。”
沈卿云没有接话,让他有了继续说的空间:“有了孩子怕她更不好离婚,但是不离婚的话,小孩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出生起就被剥夺了健康成长的权利。”
沈卿云突然想抽烟,但烟要被没收了,他难耐地用牙齿咬了下嘴唇:“你觉得他们会变成心理畸形的人?”
容远说:“可能耳濡目染,跟父亲一样成为家暴犯,也可能常年压抑本心,变得阴郁寡言,甚至恐惧与他人接触。”
“真可怜啊。”沈卿云淡淡叹息。
他将唇上的血擦掉:“这样的我真可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