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盯着这个字幕，逐字逐词地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理智告诉他，这个问题很正常，毕竟都说是猜想了，要是还和一二两个问题一样没有悬念，那未免会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答案也在问题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浮现在他脑海。
但他心情却莫名差了起来。
明明这个问题从理性上来说挑不出任何错处，明明这个问题的提出确实具备有合理性，明明这个问题的确属于前因后果的一环——可他就是不舒服。
“什么鬼！这破判定一定有问题吧！”
就在这时，中也难以置信的喊声突兀出现在了这方空间，原本已经因为狄恩那火上浇油的话而和对方打起来的中年男子下意识分了些心神落在了中也身上，狄恩接机拉开了与中年男子之间的距离。
“你也猜想错了？”
相较于中也，喜助倒是要平静许多，“看来我们两个都只能等下一轮回了。”
“等什么下一轮回，要我说就是这个判定有问题！”
中也咬牙：“奈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一个人失忆了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性情大变到这种地步！”
“冷静下，中也，没必要。”
“对你来说当然没必要！反正无论是奈洛还是谁，在你眼里都和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可以为了最后的结果丢弃吧？我可做不到！奈洛他根本不是会——”
中也的声音在转头看到太宰表情的时候卡在了喉中。
“既然知道奈洛不是这种人，那你就更应该冷静下来。”
太宰的声音很稳。
“哪怕我们回答了‘是’顺利通过了这个副本，也不一定得到了全部真相，就像是Z国所谓的‘春秋笔法’——而且我们现在好像也被当做警戒对象了。”
而且大概率是被当成了神经病。
这句话太宰没说，但看周围哈斯塔信徒的动作和眼神就能知道。
喜助右手已经碰在了刀上，德川默默护住了喜助，中也看了眼自己剩余的MP，目光询问太宰接下来是先礼还是先兵。
“能请你把手从武器上松开吗？我可没有在这里和你们开战的打算。”
狄恩说着轻松惬意的话，却无时不在防备者中年男子，以免其突然暴起发难，“已经点燃的烟火即将在黑暗中绽放，余下的铺设自然也就成了没有价值的废品——如果你们现在就去加固封印，说不定还来得及观赏余烬的残辉。”
中年男子并不想理会狄恩满是指代的话，太宰他们倒是认真听了，只不过各自的理解进度不太一样。
太宰单手支着脸颊，右手曲起护在左肘：“你刚刚说奈洛在半个小时前离开了这里——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什么吗？”
狄恩将视线落往太宰身上：“自从成为大祭司后，我就能隐约感应到那些东西的动向——这位客人，你要不要猜猜，牠们现在在哪里？”
中年男子目光在太宰几人和狄恩身上来回，而后沉声：“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狄恩转回头冲着中年男子露出职业微笑：“这件事和哈斯塔教团可没有关系，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立场，要知道，虽然莫斯觉尔在奈洛.阿卡姆.苏丹霍特普背叛后覆灭，但莫斯觉尔的余烬可是遍布整个里世界。”
“你也不想为教团招致这么大一个祸患吧？”
“哼，刚刚我就已经对你动了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现在收手也晚了不是吗？——而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
中年男子说着再次持刃上前，与此同时，哈斯塔信徒在权衡了两边情况后果断抛弃了太宰几人，转而去帮他们的统领。
看着直接升级成群殴的现场，三人目光相视，而后迅速摆脱战场往回走去，通过水族馆返回镇中。
——雨还在下。
奈洛举着一把明黄色透明伞站在旅馆天台的边沿下望，视线内的一切都被大雨染成了红色，原本的深海祭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下，转而更替为一套纯白的长袍。
“好讨厌。”
碧绿的眸中被混沌的雾的遮挡，他俯视着镇中的一切，刚上岸时的恐惧不知道在何时消解，转化为了深深的厌恶。
“雨、镇子、灰蒙蒙的颜色……都好讨厌。”
「那就让它们都消失怎么样？」
奈洛目光注视着地面，测量着自己与之相隔的距离。
“闭上眼睛会讨厌黑暗，睁开眼睛会讨厌风景，下雨会讨厌雨水，晴日会讨厌太阳。”
“活着讨厌喧闹，死亡讨厌寂静，人群密集处讨厌社交，独自一人又讨厌独孤。”
「你怎么会是独自一人呢？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永远”。
多动听的词汇啊。
动听到可憎。
“你也是我。”
奈洛转身，踏破血水倒影出的世界。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所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都请给我闭嘴。”
“我不会被你蛊惑。”
「那你要去找你的同伴吗？你知道的吧——现在的你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同伴”了，而是“危险”。」
声音温柔劝诱着。
「离开这里吧，不要再想着去找他们，你自己也很清楚，现在的你只会给他们带来不幸。」
「没有你，他们自己就可以离开了不是吗？现在的你只是累赘而已。」
“……我说了，闭嘴。”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奈洛的脚步有些不稳，险些直接摔下这个楼层。
「奈洛，放弃吧。」
声音叹息着。
「不要寻找。」
「不要接近。」
「不要贪恋。」
“他们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奈洛加快了离开旅馆的脚步。
他要找到太宰他们，除了旅馆，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水族馆。
「如果这样做会带给他们灾难呢？」
奈洛脚步一顿。
但只片刻就又行动了起来，并以更快的速度往目标方向移动。
「你确定自己醒来后不会后悔吗？」
声音难过得像是见到了固执往深渊走去的孩童。
「奈洛，听话。」
「离开镇子，离开这座岛，在恢复前不要回去。」
「只有这样，你才能保全你的朋友们。」
“你真的很吵。”
像是要甩掉什么般，奈洛跑了起来。
“你不可能真是为我着想，伴随着疯狂出现的哪有什么好东西。”
“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那个声音停歇了，心里的声音却不断扩大。
——他现在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奈洛！”
谁的声音？
入目是宛若火焰一般的发色。
“你突然愣住做什么？跑啊！”
一手举着伞罩住自己的中也骂骂咧咧地上前，伸手拉住奈洛就往回跑，“你到底在水下做了什么，你这一整城的怪物都被你带上来了吧！？”
怪物？
什么怪物？
奈洛迟缓地眨了下眼：“中也，我这次没有出现幻觉吧？”
“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出没出幻觉！”
中也把人塞进了通往水族馆的墙中，然后自己也踏了进去。
“好了，这样就安全了。”
中也把伞合上丢给德川，太宰迈步走到奈洛面前。
“带你回来的人是谁？”
“……中也。”
“你出阵法后直接到了城里？”
“我先是掉到了水里，然后再去的城。”
“你知道有东西跟着你上岸了吗？”
奈洛摇头：“我只知道一直在下雨……还有，城里的东西好像醒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真相，然后离开这里吧——我讨厌这里。”
“城里的东西醒了？”
奈洛对那些跟着他上来的东西根本没有概念，而这既然能让他特意提到……
是“克苏鲁”。
“奈洛，十年前那个案件的真相我们已经都知道了，所以如果你想离开，我们现在就能走。”
太宰知道奈洛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但既然看起来还能够进行交流，那也没必要排除在讨论之外。
“你要现在就走吗？”
“我——”
奈洛的话卡在了喉中。
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却直至骨节泛白都说不出离开的话，到最后只能压抑着情感陈述——
“我讨厌这里。”
“我讨厌雨，讨厌镇子，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讨厌总是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意外，讨厌永远潜伏在黑暗中的恶意，讨厌自己认知到的一切。”
“我无法说服自己喜欢什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只会给以讨厌的答案，甚至如果可以，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从这个讨厌的世界消失掉。”
“嗯、嗯，知道知道。”
太宰安抚地摸了摸奈洛的后背，然后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人往水族馆内走去。
“总之我们一起去看看城里那个不好好睡觉的老人家吧，路上我把绝大部分真相都和你说一说，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只要喊上那么一句就能及时脱离。”
“不用，让我死在这里。”
平静的声音仿佛令空气都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