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需要诱饵。”

“明白，在下当仁不让。”温涟倒是有点眼力见儿。

“那我们需要怎么做？”白叶嘉适时发问道。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只需要等。”

“等？”白叶嘉不明所以。

等，等到入夜，怨气可以肆意蔓延的时候，等到屠尤和变婆觉得自己优势最大的时候。

入夜，婺甸岭静极了，四下泛起雾气，偶尔的几声鸟鸣搅着这份寂静。

“哼，白日里让那几个臭道士碍了事，不然今个儿定能饱餐一顿。”粗旷的声音，一听便是白日里见过的屠尤，语气中尽是不满。

“急什么？这夜里才是我们的主场，这怨气不是招之即来吗？”变婆安抚着他，伸手将身边经过的一只怨灵捏碎。

“是，阿娩，待会儿你就在旁边歇着，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屠尤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到。

“咕咕”，一片荒坟近在眼前。

“嘘。”变婆示意他禁了声。

长草掩映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挪来挪去，寻找着最佳的藏身位置。

屠尤见此，就要上前。

“阿尤，不必计较这些蝇头小利，那边有更大的。”变婆止住他的动作，让他朝远处的树梢看去。

那里站着一只三足怪鸟，正转动着黑漆漆的眼珠警惕地盯着周围，明显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呵，那不是白日里那只三足鸟吗？”屠尤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再次遇到的猎物。

“嗯～真香啊，这三足鸟身上的怨气起码比其他千百只加起来还要浓郁，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二妖贪婪地看向树梢的黑影。

近了，丝丝缕缕黑气朝三足鸟笼去，就在即将成功之时，本来还是惊恐无状的三足鸟头一扭，瞬间飞出数丈远去。

“小心。”变婆这才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释放出去的黑气已如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啪”，粗壮的树干就在这误差中断了去，庞大的树冠朝二妖压去。

二妖见此，急忙分开朝两侧闪身躲去。

时机恰好，三个身影一同朝变婆攻去。一时间，她被困在几人的攻势之下。

再看屠尤那边，早被突然现的地笼困住，自顾不暇。

“阿尤！”变婆已经坚持不住了，向另一边的屠尤求助着。

“阿娩！你们这些无耻之辈，竞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屠尤怒气正盛，破口骂着几人，并不顾地笼上尖锐的刺，使劲儿抓住地笼，企图将它从地上拔起。

尽管已有汩汩鲜血顺着地笼流了下来，但地笼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了。

时间不多了，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将很难再有机会了。

“乒乒乓乓”，杂乱的声音响起，甚至还伴有尖锐的摩擦声，让人忍不住捂上耳朵，杜绝声音入耳。

但三人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动作仍是没有停下，并且有攻击越来越快之势。

变婆却难以忍受地捂上耳朵，这些杂音对于她来说，太吵了！

“可恶！你们是在找死！”再抬头时，变婆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妖异异常。

并且她的身形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老妪的身躯顷刻间便变成了少女的模样，白发变黑发，肆意飘扬在风中。

强大的黑气将三人一妖笼在其中，转瞬间又将三人甩了出去，三人滑出去几步才堪侃停住。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瞬间变得如此之强。

而此时，屠尤也挣脱了地笼的束缚，瞬间便到了变婆的身边。

“阿娩，怎么样？你糊涂啊！”他痛心地看着已经支撑不住的跌在他怀里的变婆。

屠尤试图用聚拢来的怨气补给她的亏损，但却无济于事，可草丛中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妖却遭了难。

变婆重现年轻的容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老去，原来是逆行之术，尽管此术能在短时间内将实力提升到最强的状态，但短暂的昙花一现后，就是黎明前的凋零。

这种亏损，是无法补救的。

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变婆已经皱纹满面，比之前还要老上许多。

“阿娩！阿娩！”屠尤撕心裂肺地吼着，却也阻止不了变婆的凋零。

“你们，你们都该死啊！”

凌厉的气息带着满满的怨恨，朝三人的方向袭去。

起初，由于怒气的加持，屠尤对抗三人竟还能占了些上风。但变婆已殒，一损俱损，屠尤渐渐不敌三人，败了下来。

“哈哈哈，今日你们杀了我又有何用，只要这世间有怨，我们就是可以再生的。”屠尤狂笑，做着最后的挣扎。

白叶宁却是没有给他机会，果断将其斩杀，再生又如何，起码这百年是安宁的。

“出来吧。”白叶宁收起剑，将屠尤的内丹收入囊中 ，冲丛林中说到。

一阵悉悉簌簌声过后，壬湮、苏钿和温涟缓缓走了出来。

“真是有惊无险，差点儿就失败了。”温涟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说到。

“看把你吓的，颜色都掉了。”苏钿用指尖捏起一根它掉落的羽毛凑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看把你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叫吓得颜色都掉了。”温涟嗤笑道。

“我没说错啊，你的羽毛以前不是乌黑乌黑的吗？你看，现在都变成灰的了。”苏钿怕他不相信，伸手从他身上拽掉一根羽毛放到他眼前。

“啊！”突然被拽痛的温涟刚要破口大骂，就被眼前的羽毛被吸引。

夜色下还是能分辨得清，是灰色，而不是黑色。

“啊啊啊！我的羽毛！”惊恐之下的温涟跌跌撞撞地飞到小水坑旁，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全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咕咕，咕咕。”随着他的鸣叫，已经陆陆续续有几只三足鸟从远处飞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鸟儿落在温涟的周围，争相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已经有鸟儿注意到了他的问题，指着他的羽毛问道。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更多的三足鸟涌来，团团将温涟围了个严严实实。

“吵死了！”一把剑插入空地处，强烈的剑气激荡起层层尘土，裹在剑鞘中的剑身发出铮鸣声，传入鸟儿们的耳中。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鸟儿们羽毛倒竖，不自觉地禁了声。

“说话啊？”白叶宁扫视一圈，说道。

众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到底是让说还是不让说？

“啊，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儿？”

一度又吵了起来。

“知道的说话，不知道的闭嘴！”剑再次抬起又落下，鸟群又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知道的都没有啊？！

“我知道。”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只羽毛几近发白的三足鸟从低空缓缓落地，又步履蹒跚地走到鸟群外围，几百只鸟眼和五双人眼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不要觉得因为我们已经死过了就不可能再‘死’一次了，就比如那些被屠尤变婆杀掉的同伴，他们的灵魂也已经消亡了。”

众鸟一脸惊恐。

白鸟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们起初死去时那心中的怨正在慢慢变少，直到怨气消失的时候，我们这些靠怨气维持的邪物，自然也就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嘶。”倒吸凉气的声音，没想到变成了这等东西居然还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心中一直有怨气不就行了？”有鸟儿提议道。

“自然，可有些东西是不受控制的，心不随愿啊！”白鸟感叹道，若是这般有用，他也不会是今天这模样了。

“那怨气消失后，我们还能投生吗？”有鸟儿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温涟则是一脸希冀。

若是可以投胎，怨气能不能消失也是无所谓的。

“不能。”

一个“不能”打碎了所有鸟儿的幻想，若是没有来生，这人不人，鸟不鸟的怪物岂不是就是他们最后“活”着的机会。

“不不不，可我不想死啊！”一只羽毛同样开始发灰的三足鸟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企图用地上的泥巴将自己染黑。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可没人阻拦他。

壬湮看着远处夜空中还有不断朝这边飞来的三足鸟，他们被同伴告知了这一消息，或静默，或骂娘。

这成百上千的三足鸟，都是一个个疫病中死去的无辜者。

“你，居然原谅了吗？”苏钿的声音响起，她是在问温涟。

原谅？原谅谁呢？谁又欠他的呢？

“其实，我早就不怨了，只是有些东西放不下。”温涟倒是出奇的冷静，他可能料想过结局了的。

风轻轻拂过，他温顺地低头闭眼，享受着亲人间最后的时光。

“我，我要离开了，天快亮了。”那只白鸟颤颤巍巍地立在坟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迎接他最后的结局。

“这是我的妻子，疫病到我们镇子上的时候，我们才新婚第二年。做了这怪鸟，我们又做了七年夫妻，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咳咳，可惜，她比我还要早放下怨恨，我们都不能一同离开。”

白鸟用翅膀抚摸着那座坟头，就像抚摸着妻子柔顺的长发。

这些坟里其实连尸体都没有，他们的尸体早就被焚化，只不过是一些旧物件。

幸亏那时还有人能给他们垒座坟，尽管没有墓碑，但死后好得有个归处。

天亮了，白鸟消失了。

温涟成为了新的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