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因为没有阳光，温度比凡世低上很多，四季也是不分明的。永夜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魔修都裹得严严实实，有些连脸都裹了起来。

越往城内部走，街市也越来越热闹，温度也越来越高。卖吃食的，卖小玩意儿的，杂耍的，各式各样，竟与凡世无异了。

壬湮记得，六百年前，永夜城的街道上，都不会有人多做逗留，更别说如此热闹的场景了。

“姑娘，来点胭脂水粉吗？”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吸引了壬湮的注意力。

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在凡世确实常见，但在鬼域着实难见。以前读话本子，她都想象不出胭脂水粉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最近城里流行什么样的？”壬湮看着眼前的这些瓶瓶罐罐，她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更别说挑选了。

“这个吧。”说话的是身侧的赤癸，他挑了一罐颜色略浅的胭脂膏拿在手中。

“哎呦，这位郎君好眼光，这正是眼下城中最时兴的桃花儿胭脂，您家娘子涂起来一定十分好看！”妇人趁此夸赞道。

“呦，你还对这个有研究呀？”壬湮揶揄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不过是看这个颜色称你罢了。我不是对这个有研究，我是对你比较了解。”

壬湮一脸诧异地看着一本正经讲情话的赤癸，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自学成才。”说完，赤癸骄傲地昂着头继续朝永夜城深处走去。

帝宫位于永夜城的正北部，宫门外重兵把守，宫墙仍然是千万年以来的风格，黑漆漆一片。

在上空那束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黑亮了。

“谁？”把守的侍卫看向来人，赤癸明明可以不用带她走正门，悄悄进去的，不知为什么二人会靠走的。

待侍卫看清，才发现竟然是自家尊上。

“尊上！尊上回来啦！”侍卫激动地将消息往宫内传，瞬间躲在暗处的一种魔修纷纷现身，夹道欢迎着他们的尊上。

“尊上，尊上回来了！”

“尊上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女子。”

“尊上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帝后！”

壬湮就这样亲眼看着谣言越传越离谱。

“你这是多久没回来了，刚一回来就有这么多人欢迎你。不对啊，你不是才刚离开吗？”壬湮不解地看向赤癸，这场面她真的是大受震撼，现在帝宫流行这样吗？

“确实没有很久，不过很少从正门走而已。”赤癸伸出右手，伸到她面前。

壬湮犹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搭上去，好似真的证实了大家的“谣言”。

离正殿越来越近，路上偷窥的视线也越来越少，最后进了殿门，终于摆脱了那些看戏的视线。

“你这个做帝王的，脾气也太好了吧？”壬湮无奈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赤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突然这样说。

“你就任凭他们胡闹，让他们看热闹啊？”

“也不是次次都这样，帝宫里的热闹事儿太少了，偶尔一次由他们去吧。”赤癸轻笑，没有过多计较。

倒是跟她掌权的时候真的不一样，那时，只要自己一出门，别说是这么多魔修围观了，就连在暗处窥探都不敢。

壬湮女帝，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人人惧怕。这是都知道的。

“尊上，末将前来回报军情。”一声浑厚的中年男音，随即一个身高马大身着盔甲的男子出现在大殿门口，满脸期待地等着赤癸应允。

“进来吧。”

随着赤癸话音落下，壬湮转身，准备去旁边的偏殿。

“你去做什么？”赤癸拦下她。

“你们商量军情秘要，我在的话，不太合适吧？”毕竟就算她没有再想夺权的心思，但她总归算是外人了。

“没事儿，你就在这儿。”赤癸拉住她，将她摁坐在位置上，此时壮汉也已经行至二人面前。

“尊上。”壮汉抱拳行礼，但余光却瞥向壬湮的方向，眼中略有探究。

“什么军情？”

趁赤癸问话的功夫，壬湮打量起了议事大殿，陈设居然都跟自己掌权时期差不多。要知道每个人的习惯是不一样的，当年她即位的时候，就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喜好将这里重新布置了一番。

没想到，赤癸竟然将它保留至今。

“枥埠？”见属下一时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赤癸再次加重音量提醒道。

“哦，哦，尊上，是南方的亏蚀长老正在招兵买马……”

“这个上次不就已经来汇报过了吗？”赤癸不解，今天自家不下怎么心不在焉的。

“哦哦，是，是亏蚀的军队又壮大了。”

这不是必然的吗？赤癸扶额，难道真的如壬湮所说，自己对他们太过宽容了？

“噗。”壬湮还是没有忍住，如今的鬼域竟如此有意思。

这厮根本就不是来回报军情的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呃，尊上，还有人在。”枥埠假装着才发现坐在一旁的壬湮，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赤癸都懒得回他。

“尊上，不介绍一下吗？”枥埠这人有意思，明明自己已经很尴尬了，两颊都在哗哗流汗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问。

“呵，消息传得还挺快，你们行动也很快，若是执行力也这么快那就更好了。”枥埠知道自家尊上这是在打趣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面上羞得通红。

“明烟。”壬湮自己站起来介绍了自己，当然介绍的是假名字，如今她的真实身份还不能暴露。若是凡世还算安全是因为凡世人的寿命短，能记住壬湮这个人的大多都已经死了。但在鬼域却不一样，她在这里的仇人还真不一定少。

“在下鬼将枥埠。”算是认识了。

“那，尊上，还有事儿吗？”枥埠再次转向赤癸。

“不是你来回报军情吗？若是平日里太闲了，就去南部上战场。”赤癸斜睨着他，枥埠瞬间感觉双腿发软。

“那个，尊上若是没什么事儿，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枥埠第二只脚踏出殿门的时候，话正好说完，根本没有管自家尊上在他身后的表情。

丢脸，真丢脸，在自家阿姐面前。

“你别介意，他们平常不是这样的，还是很正经的。”赤癸用苍白的言语解释道。

“啊！尊上带回来的漂亮女子叫明烟！”枥埠还没走出去几步，他的浑厚的嗓音就已经传遍整个帝宫了。

“呃，确实，挺正经的，挺正经的一个‘大喇叭’。”壬湮忍着笑，这种欢乐的场面，在以前的帝宫是绝对看不到的。

“赤癸哥哥！”没清净一会儿，一名女子直接闯入大殿，“听说你回来了，我立马就匆匆赶过来了。”

女子身着红衣，举止妖娆，奔至前来谁都没看一眼，眼中只有赤癸一人。

壬湮看着这场景猜测这女子不会是赤癸的追求者吧？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一滋生，心中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慌。

尤其是在她还观察到赤癸稍稍往后推了半步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女子在他那儿一定时候有些特别的。

“钱娘子。”赤癸竟然还对她拱手行礼了，居然都这般尊敬了。

“这位是？”这话是壬湮插话问的，她真的想知道，不是好奇，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对了，小烟你应该也认识，钱长老的女儿钱一。”

“哦～”

原来是掌管钱库的长老钱至的女儿，当年那一丁点儿大的小女孩儿，如今也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她记得当时钱一还记不住什么人的时候来找赤癸玩过几次，因为帝宫中的孩童实在是太少了，壬湮也应允了的，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了。

话本子上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许多才子佳人都是青梅竹马。

越想心中越不舒服，壬湮干脆不去看他们，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降降火。

茶水入口，竟然是以前她喜欢喝的味道，那烦躁感瞬间消散了不少。

“赤癸哥哥，这是谁啊？”枥埠才离开没一会儿，她就来了，壬湮不相信她没听见。

“怎么这么眼熟呢？”钱一小时候自然是见过壬湮的，但毕竟年纪尚小，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哦～哦～我知道像谁了，赤癸哥哥你这是找了个……嗝。”

“钱一！”钱一越说越兴奋，但还是被赤癸的一吼吓得打了个嗝，随即将主意打到了壬湮的头上。

“这位小姐姐，你不要害怕，我认识赤癸哥哥比较久，了解他更多，你别看他有时凶巴巴的，但人还是很好的！”钱一笑盈盈地欲上前拉住壬湮，被她不着痕迹地躲掉了。

“没事，我不害怕，说不定是我认识他更久呢！”壬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其中的特别意味。

“咦？什么味道，酸酸的。”钱一毫不遮拦地开口。

壬湮这才惊觉，自己跟个小丫头片子较什么劲儿啊？！

“好了，莫要再胡闹了，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一番热闹，如今也该是心满意足了，也该走了。”赤癸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走？我哪回来是空着手走的？”钱一一脸“我可是很难打发”的样子。

“赤癸哥哥，拿来吧？”她竟然理直气壮地伸手朝赤癸要起了东西。

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