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安忆年如果身边没人的话，她高低得拿出手机，切出黄瓜头录一段：

“家人们！救大命！！谁懂啊，跟同学八卦的时候刚好被八卦的主角听到了！！！”

孟子说得好，不要在背后说他人坏话，凡事多思考后果。

安忆年感觉最近自己的种种经历好像总是在当反面教材。

江莱见势不对，“那个，对不起啊帅哥，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是夸你帅呢。”

然后她拉起卫夏，殷勤地说了一句“你们聊”，然后就端着餐盘跑了，走前还冲安忆年眨了眨眼。

安忆年：“……”

她看懂江莱的意思了，是叫她趁着当事人在场，问问事情的后续。

卖队友的坑货！！！

她都要尴尬死了，哪还有脸去八卦人家。

苏锦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忆年，听到自己被议论，他倒是没什么不悦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对某个人大胆地评价他相貌的言论觉得有些新奇。

安忆年硬着头皮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江莱也没有，希望你……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苏锦无奈：“我是会计较那些的人吗？”

安忆年愣了半晌，才小声说：“谢谢。”

苏锦想了想，竟然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了：“忆年，下次如果好奇的话，其实可以直接来问我。”

安忆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乌黑透亮，震惊的神色近乎天真。

苏锦开了个玩笑：“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倒是谈不上困扰，但是对那位同学影响不好。”

安忆年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唔，这是可以问的吗？”

苏锦笑了：“没什么不能问的，我和那位同学甚至都没有正面接触过，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随意歪曲事实。”

他简单说了一些，无非就是经常会偷偷往他抽屉里塞早餐，或是给他写纸条之类的事，有时还会趁下课时间借着散步的名义从楼对面逛到他们这一边。

他们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呈现口字型，四面围出一块中央地带。五六班在靠南的这一面，二班在靠北的那一边，楚思思大概是不满足于隔楼相望，于是常沿着长长的走廊跑过来偷看他。

哦哦，少女情窦初开的暗恋啊，真好。

安忆年此时已经放开胆子了，毫不矜持地问他：“那你呢，你对她怎么想？”

苏锦思考了一下：“我认为这样下去不行。”

安忆年：“嗯？”

苏锦却没回应她的疑惑，见安忆年餐盘里的东西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抬头看了一眼食堂墙上悬挂的时钟：“走吧，快到午休时间了，我也得赶在宿舍门禁前回去。”

安忆年点点头说好。

倒完盘子后，安忆年想起上次见面后想要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事，本欲开口，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苏锦才刚经历被女生追的事，她不想让他误会。

食堂就在宿舍楼下，在食堂门口分开时，苏锦倒是主动开口了：“忆年，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吧。”

他认真地承诺：“等我把这件事处理好之后，发信息告诉你。”

安忆年一愣，随即笑起来：“好。”

她拿出手机存入了苏锦的号码，又看向他。

苏锦：“我的手机放在宿舍了，你直接报号码吧。”

安忆年说了一遍，苏锦凝神想了想，复述了一遍，问她对不对。

安忆年很惊讶，说你这就记住了？

苏锦笑着点点头：“不会忘的。”说完朝她挥了挥手，走进男生宿舍的大门。

安忆年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广播响起午休开始的提示音，才如梦初醒，转身朝教室奔去。

不知道大家小学有没有经历过作业没写，半夜哭着从床上爬起来或是第二天起个大早补作业的事情。

安忆年现在已经是一个15岁的高中生了，九年的义务教育生涯磨平了她的恐惧，让她即便发现物理卷子漏了一页没做，也能毫无负罪感地躺下睡觉。

不过第二天早晨，安忆年还是早起了。梳洗之后，6点30分，安忆年准时出门。

她所住的小区和椿城一中同在春竹区，距离并不远，纯步行大约四十分钟。

可一旦选择公共交通的话就比较尴尬了，因为没有直达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可供她选择的出行方式就很丰富了，既可以步行转公交，也可以地铁转公交，甚至可以公交转步行，让她不再重复枯燥无聊千篇一律的上学路，每日都有新鲜感。

安忆年站在小区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火热的太阳，叹了口气，抬腿朝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

当你比平时早不少到校时，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清晨的水色薄雾笼罩下的操场，还未被日光染上鲜艳的色泽，是一种还在沉睡的模样。只是偶尔能见到几个晨跑的学生或教职工，听到一两声清脆的鸟鸣，都让安忆年感到一种静谧的美好。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对这个校园不再似初见时那般陌生。椿城一中是一个几十年的老名校了，学生们每天早晨都要经过大厅的三角钢琴，踏上楼梯时一侧悬挂着的名人像，还有每一层楼道旁让学生整理仪容仪表的大落地镜子……一草一木，每一个物件，无一都拥有悠久的由来，沉默而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往的学生，记录下一届又一届的故事。

教学楼很安静，早到教室的学生都在安静地看书或者做题。安忆年踏上二楼时，远远地见到走廊一端六班门口有两个身影。

要去五班就必须经过六班，走近后才看清，走廊上的两个身影是苏锦和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个子很高，看起来和江莱差不多，却比苏锦还矮了小半个头。

虽然不认识，但安忆年猜测应该就是前两天的八卦对象楚思思，不免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她这边还没踌躇多久，就见楚思思突然转过身，大步朝她走过来。

安忆年下意识侧过身往护栏边避开一步，然而楚思思并没有看她，而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目送着她窈窕高挑的背影走远后，安忆年转过身，见苏锦正带着笑意看她。

安忆年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窥探到了别人的隐私：“你不会把我灭口吧？”

苏锦愣了一下，无奈道：“想什么呢。”

他主动和她解释：“我摸到了她往我抽屉塞早餐的时间规律，今天特意早些过来和她说清楚。”

“这样。”安忆年点点头，“那么说清楚了吗？”

苏锦温和地说：“我告诉她，以前塞到我抽屉的早餐和零食的钱我都记下来了，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但之后如果再有，我会全部丢掉或者送人。”

安忆年：“啊……”

好绝情啊，连一丝念想都不给人家。

苏锦继续说：“我还说了，她下课要去哪里是她的自由，我限制不了。不过，但凡她有再进一步越线的举动，从今往后我会彻底避开她，连普通的同学都做不成。”

安忆年：“……”

好可怕的人。

苏锦：“还有……”

安忆年惊恐：“还有！？”

苏锦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还让她别再到处宣传这件事了，楚思思同学在许多老师那里本就属于重点关注对象，如果不小心被同学举报的话，我可能没什么事，但是对她不好。”

安忆年：“……原来如此。”

听江莱说楚思思家里的教育方式好像很不讲理，她应该也会顾忌被通知家长，从而收敛一点吧。

这一通快刀斩乱麻虽然对楚思思同学来说很残酷，但是站在苏锦的角度来看，确实果断利落，没有给对方留下余地，也省去了日后的麻烦。

苏锦见她不语，不由得有些迟疑：“不妥吗？”

“啊？”安忆年回过神来，“怎么会呢？你的做法既尊重对方又尊重自己，苏锦，你很厉害！”

被夸奖了。

苏锦早就已经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肯定来进行成就归因，但他还是感到有些开心，既因为在她面解决了事情，也因为她的评价。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谦虚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忆年每天都来这么早吗？”

提到这个，安忆年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苏锦，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苏锦有些诧异，但是也随之正色起来：“你说。”

安忆年用着地下党秘密接头的神色压低声音：“你昨天那张万有引力的卷子写完了吗？”

五六班的老师共用一个，教学进度也一样。

苏锦：“……”

他怔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江莱和卫夏走进教室时，距离早读开始还剩5分钟。

她们一进门就见安忆年在座位上埋头苦写，走近一看才发现膝盖上似乎还放了什么。

江莱拦住卫夏，邪恶一笑，然后用一种轻声细语的、平淡无味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开口：“安忆年。”

安忆年身体一僵，仿佛一只炸毛的猫，笔差点从手中飞出去。

江莱没有错过她抬头瞬间脸上的惊愕和心虚，和一旁看热闹的团支书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卫夏站在一边，对这几人的胡闹程度叹为观止。

“我靠！”安忆年愤怒地摔了笔，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吓死我了，江莱你不知道爷爷我有君如ptsd吗？”

班主任李老师大名李君如，是一位外表柔弱如花，内心残酷冷漠的奇人。

“抱歉抱歉。”江莱手一撑，直接跨过桌子翻进来，探头看了一眼，“哟，不是ptsd吗，怎么还敢不写君如的作业呢。”

安忆年瞪了她一眼，起身让卫夏进座位：“这不是正在补救吗？”

坐下后，安忆年把手机解锁，调出相册里拍下的苏锦的卷子，放到膝盖上：“先让我抄完，帮我看老师。”

她把公式的书写习惯改了一下，故意将几处地方写错，然后再划掉，装作有思考的样子，同时还将几个答案改错。

趴在卫夏桌上的江莱啧啧称奇：“我的天，看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惯犯，绝对是惯犯！”

安忆年嘴上一边说还不耽误笔下写：“废话，从小抄到大的。”

这时，卫夏用笔轻轻点了一下桌子，提醒二人：“君如来了。”

“嗯。”安忆年应了一声，左手熟练地将手机锁屏，塞进抽屉，右手唰唰将最后一点写完，搁下笔，将卷子递给负责收作业的小组长卫夏，一气呵成，长舒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

李老师已经将小蜜蜂挂在腰间，调好声音：“早读开始了，今天是英语，大家拿出英语课本。”

安忆年跟着大家一起翻到英语单词的部分，只觉得作业补完了，全身都松快起来，不禁打了一个哈欠，撑着头假装在读书实际开始补觉。

起得太早了，补作业的隐秘刺激感，还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安忆年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坠入昏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