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各个皇子公主都到了读书学艺的年纪，皇帝命人在宫中设了书阁，找了些能力出众的官员来为他们传书授业，也选了些世家官员的子女入宫伴读。

选入宫的世家女和公子，具体为哪个皇子、公主的伴读，都是早就分配好的，柏清清是五公主的伴读。

五公主萧宛兮和三皇子萧景川皆为皇后所出，按照规矩，柏清清作为伴读应该住在皇后的凤梧宫里，从宫门到凤梧宫是有些距离的，她在轿中摇晃着坐了许久，才到凤梧宫的门口。

脚刚落地，一位女官就撑着伞替她遮雪，柏清清身量小，同她说话时，女官的腰弯得很低，“柏三小姐，皇后娘娘和公主正在殿内等你。”

宽大的红漆匾额上，凤梧宫几字，龙飞凤舞、磅礴大气，进到里面，宫女太监各行其职，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女官引着她往前走。

柏清清看着陌生又华丽的宫殿，心里有点害怕，两只小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觉察到她的慌乱，董嬷嬷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悄声道：“没事的。”

始终是个小孩子，在家里再怎么跳脱，到了陌生的地方，心里还是有些恐惧。

殿内，皇后正在陪五公主下棋，细腻如玉的手指捻着一枚白子，指甲上的殷红如血般鲜艳，白子轻落，对面的五公主娇哼道：“母后！你为什么不能让儿臣赢一次，次次都输，好丢脸啊。”

“若是输给你这个小孩子，本宫才是丢脸。”皇后笑道，“让你去找你皇兄下棋，你又不去。”

皇后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放回棋盒，门外女官的声音传来，“娘娘，柏三小姐到了。”

“进来吧。”

皇后瞧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厚斗篷，肉嘟嘟的小脸被帽子包裹着，鼻尖有些微红。

行过礼后，皇后朝她招了招手，柏清清走到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记得了吗？你见过本宫的，在太后的寿康宫里。”

柏清清呆呆地点了点头，她是见过皇后一面的，年前她同母亲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在寿康宫门前匆匆见过一面。

皇后脸上总带着笑意，说话的语调也是和善的，但柏清清还是有些怕她。

“你就安心住在凤梧宫里，平时和宛兮一起去书阁读书，缺什么少什么就告诉本宫。”

“谢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看柏清清从家里带来的人，“你年纪小，得多些人伺候才行，本宫待会再派几个人给你。”

“今日天冷，你就先回自个房里休息吧。”皇后朗声吩咐道，“曹女官，带柏三小姐去她的房间。”

刚刚给柏清清打伞的那位女官，颔首道：“是。”

萧宛兮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柏清清，她有些不明白，待人走后就向皇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母后，这柏三的年纪也太小了点吧，为什么非得要她做我的伴读。”

“她八岁，你十一，也没差到哪里去。”

“合适的世家女那么多，又不是非得要一个奶娃娃。”萧宛兮反驳道。

皇后瞥了萧宛兮一眼，挥手让所有宫女都退下去，“你真以为给你选个伴读，是单纯地让她来陪你玩乐？”

“不是么？”

看着萧宛兮一脸认真的模样，皇后吸了一口气，“当然没那么简单，柏清清是谁？她父亲是首辅柏豫，母亲是成宣侯府嫡女，她背后牵扯着多少势力。”

“那又如何，我是公主，她再怎么也比不过我吧。”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她一眼，“同你说不明白，你只需记住，和她好好相处就行。”

“知道啦，知道啦。”萧宛兮敷衍道。

萧宛兮一开始并不是很喜欢柏清清，觉得她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不过好在柏清清长了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说话也算讨巧，萧宛兮对她的好感也就逐日上升。

书阁之中，男女分开教学，除了男女有别这层原因，主要还是男子六艺、女子八雅，有所不同。

宫中有三位公主、五位皇子，上了半个多月学，柏清清发现每日皇子学堂里只有八人，四位皇子和他们的伴读，当中年龄最小者，是九皇子，估摸着只有六七岁大小。

“你在瞧什么？”萧宛兮微微侧着身子问道。

公主们读书的地方，从敞开的窗户望去，正好可以瞧见皇子学堂，此刻柏清清正握着笔望向窗外，而萧宛兮坐在她的正前方，教她们的学究正在讲学。

柏清清放低声音问她，“是不是有一个皇子经常没来读书啊？”

萧宛兮：“是六弟没来，他生病了。”

六弟？是六皇子。

柏清清对这些公主皇子了解得不多，不过家中带来的董嬷嬷以前是宫里的人，后面被太后赐给了她母亲，平日见到她不识得的人，董嬷嬷都会提醒她。

萧宛兮继续补充道，“六弟就住在凤梧宫，不过他平时很少出门，所以你没见过他。”

“五公主，柏三小姐！”台上学究突然喊她们，萧宛兮立马转过身去，坐直身体，柏清清也吓得直起书本，遮住自己的脸。

台上的学究是个有两撇小胡子的内阁学士，每次生气总喜欢边喊人，边摸他的小胡子。

“两位请好好听课。”

柏清清正心虚地躲在书后，斜眼就瞥见一旁的宋清秋在朝她做鬼脸，柏清清一脸鄙夷地转过头不理她。

宋清秋见她不理自己，便觉无趣，拿起笔好好听课了。

宫中不比外边，柏清清慢慢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和规矩，做事说话也拘着自己，她可不想同宋清秋发生什么争执，这些日子总避着她。

到了晚上，柏清清在窗子旁的坐榻上看书，书中的内容无聊，还有些她不认识的字，她才看了几页，就有些昏昏欲睡。

这几日的雪已经停了，不过化雪总比下雪冷，董嬷嬷弄了好几个汤婆子，来暖被窝。

“哎哟！”

柏清清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呼声，她清醒过来，好奇地掀起窗子的一角，往外看去。外面黑蒙蒙的，瞧不清人影，大概是某个宫女因路滑摔倒了。

隐约可见对面屋子里亮着微弱的光，理好床铺的董嬷嬷，过来提醒她，“小姐，小心吹到寒风。”

董嬷嬷走过来，关上窗子。

柏清清问道：“对面住着的，是什么人啊？”

她瞧见过有宫女往里面送吃食，却从来没有见过屋子里的人。

董嬷嬷：“听这宫里的人说，那里是六皇子的住处。”

她想起白天五公主说过，六皇子也是住在凤梧宫里的，那皇后宫里就住着三皇子、五公主和六皇子了。

“那六皇子也是皇后娘娘生的吗？”

董嬷嬷曾和她说，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一般都和自己的生母住在一起，她就以为六皇子也是皇后生的。

董嬷嬷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收了她的书本，告诉她应该休息了。等柏清清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其余人出去了，董嬷嬷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六皇子的生母是庆妃，但他自生下来就是由宸贵妃抚养的，后来宸贵妃惹怒陛下，被送往九华寺，六皇子就跟着宸贵妃在九华寺生活了好几年，前年宸贵妃逝世，他才被接回皇宫。”

柏清清打了个哈欠，消化完她话里表达的意思，问道：“那为什么他不回到庆妃身边呢，为什么住在皇后宫里？”

董嬷嬷笑着反问她：“小姐，你可在这宫里见到过庆妃？”

柏清清摇摇头，“没有。”

“这是因为，庆妃早已经被关入冷宫了，六皇子自然不能由她抚育，那就只有皇后娘娘能抚养他了。”

宫里的关系可真复杂，以柏清清的年纪可能还读不懂这几人间的利害关系，她只是觉得这位六皇子应该挺可怜的。

又过了些日子，除了太后时常会召柏清清去寿康宫里玩，其余时间她都和公主、伴读们一起，宫里的日子不如宫外自在有趣。

柏清清越来越不像刚入宫时那么规矩，总想着在宫里到处逛逛，找到一点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才好，董嬷嬷担心她冲撞了其他人，就交代千锦一定要随时跟着她。

这天，皇上到凤梧宫来，她怕柏清清乱跑，冲撞了皇帝，想要嘱托她好好待在房里，却不想在房间里压根找不到柏清清，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

不过出去了也好，碰不上皇帝的銮驾，也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董嬷嬷已经不在宫里很多年了，对很多事情也不太了解，只是待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发现陛下好像极少到皇后宫里来。

另一边，柏清清和千锦刚出凤梧宫的大门，就远远瞧见皇帝的銮驾往凤梧宫走来，她拉着千锦快速走进大门旁的侧道小路里。

柏清清的红色斗篷上落了白白的一层雪，明明雪已经停了几天，没想到今早又下雪了，董嬷嬷说这是末雪，这场雪过后春天就要来了。

这条道着实有点偏僻，少有人会走这条道，道上覆着的雪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脚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这条路是在凤梧宫的后面，昨日柏清清瞧见宫墙后面有棵柿子树，光秃秃的树冠上没有一片叶子，但却挂着几个黄澄澄的柿子，能够熬过整个冬天，还长在树上没有掉下来的柿子，想来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她就想摘来尝尝。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看见那棵柿子树的树顶。

“快到了，快到了。”柏清清激动道，“走过前面的拐角应该就可以找到那棵柿子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