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跨时空情话(短篇合集|同人文) > 第26章 不见朗心4(《封神第一部》同人文)

第26章 不见朗心4(《封神第一部》同人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王位虽易主,臣节不可废。

西伯侯姬昌远了西岐的土地,荒山野岭,众人驱马而赴朝歌。不遵王命,必起战乱,利我而害天下。此去朝歌……难还啊。

人迹罕至之处偶有婴孩啼哭,悲凉凄惨,引来圣人不忍。姬昌下了马车,锦衣华袍落入这污泥之中,他人已老,手上的皱纹像盘结的老树根,又因与民耕种,指腹更有积年的厚茧与裂痕。

骤然被那婴儿的小手握住,奇妙的,历尽沧桑的老者与初来人世的婴孩,在这僻静幽绝的深山老林,有了“父”与“子”的第一次交流。

姬昌脱下披风包裹住婴孩,婴孩无父无母,唯有他这外来的“父”施以襁褓,予他安心。姬昌抱着孩子,熟练至极,哪怕旁人皆以婴孩为妖孽,欲斩草除根,他也只抱着他微微避让,以免惊扰婴孩。

仙法,他不疑;妖孽,他不惧。安坐于众人之中,姬昌俨然是一个圣人。

“他只是个孩子。”

“即便是妖,长大后是善是恶,也要看所受教诲如何!”

华丽楼阁,琴音和曲。

黄娘娘在中宫,听出姜王后琴中忧思,因儿子寻榜未归,因哥哥即将来朝,因天谴祸乱四方。无论是家事还是殷商社稷,都有无穷无尽的重负压抑着她。她不能做一个盲目的人,所以她势必是要抗争。

死局之上,怎样才能求一个善终?

黄朗心随意拨弄了两下五弦琴,煮鹤焚琴,若献身于大义,虽死,仍无憾。这是姜王后的情义。

她能懂她的情义,却无法感同身受。姜王后凝视着黄朗心,唯有为之叹惋。很多事情她是“无法”,而黄朗心是“没有”。常言道慧极必伤,可无情人,又怎会费心劳力。

自幼时,黄朗心就极聪颖。黄家子弟多,父亲黄滚为商臣,教习女儿不比男儿有道,即便小女儿情感缺失,也只作平常。故而黄朗心跟在父亲身边能学得的是为忠孝贤良,这越过了为“人”的第一阶段——有情。

黄飞虎意识到了妹妹的“病”,又重新教导她。可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如何能让另一个孩子成人。且因那“会痛,会伤,会死”的言辞,不肯让妹妹受到任何伤害。

黄朗心虽看透人情世故,无欲无求,但其实并没有直面过真正的“恶”。她的天地太小,从前只有黄家,后来嫁给殷寿,便只愿呆在那方别院。教导她的人从父兄变成了寿王正妻,她所听所感的依旧是“善”。

她以所受教诲教导着自己的儿子殷洪,姜王后不知晓,黄朗心是否真的有为人母的“情”。她看着柔善,最是无情,却实在懂事地让他人既放心又忧心。因为“懂”,所以“模仿”;因为有“理智”,所以不可能成为“兽”。

她太顺从了。

哪怕是对着丈夫殷寿,黄朗心也像是一个知晓所有,却纵容着他的野心与恶的“母亲”。任由事态发展,不阻止,不在乎,不拒绝,助长着他的“疯”。

可这样的纵容,只会引火烧身。

姜王后将黄朗心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有时觉得——她其实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人有两眼,观事不能识心;

人有两耳,听声不能闻心。

所信所想,却尽以两眼两耳为准。

山岭之中,姜子牙遇姬昌,见婴孩虚弱,为保其性命,让杨戬哪吒将此儿送上昆仑山。临别前,姬昌为孩子取名,雷震子。

新王登基,东西南北四伯候觐见拜贺,于女娲庙中商讨废王而立新王之事。姬发正与殷郊躲在洞中,忽然听到此一行人对殷寿的诋毁,甚至意图谋反,他瞬间怒极!

“站住!”

姬发呵停正准备回南都起兵的南伯侯,拔剑而阻。见那傻孩子腰间玉环,姬昌不由愣住。八年,竟长这么高了。他一直看着那孩子,只想多看两眼,再看两眼……

“就他一个人,杀了他。”

听到三大伯侯的杀意,姬昌连忙阻止。他的声音也老了、病了,很是嘶哑,却竭力喊出:“万万不可!”

“这是我儿子姬发呀。”他欣喜地介绍道。

见父亲认出了他,姬发有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什么谋反与算计一时间都被他抛之脑后,他有想重回父亲膝下做那个西岐的姬发,可不被理解的委屈更加占据了他的身心。

这一室的乱臣,质疑着他视为第二个父亲的人,质疑着他心中的大英雄,将他这八年的信任贬低的一无是处。哪怕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凭借着这几根草棍,断定别人的是非功过。

他将眼中的泪逼回去,略显笨拙与天真地扬声肯定道:“我是殷商王家侍卫姬发!”

女娲庙中刀光剑影,姬发以一敌三,为心中的义所战。直到庙门失陷,四大伯侯被俘。

“卦象所示……”

姬昌丢掉蓍草,直视着眼前的君王。

“你将死于,血亲之手啊。”

殷寿闻言大笑,他知道,自己信了。

当初比干以大商国运问天,天碎龟甲,得“殷商王族,以子弑父,以臣弑君”的结论。明面上,弑父杀君者,殷启。那时他看着殷启闪着异光的眼,就明白自己不仅能送走父王,还能送走他的大哥。

他“被迫”成为大王,可是上天告诉他——这是他的罪。只有他死,天光才能再现,天谴才能消失!

焉能如此啊?

他为大商做了那么多!这王位,凭什么不能他来坐?

他不仅要坐在王位上,还要好好的坐,安稳的坐,坐给这天看看!

若说血亲,比干王叔也是他的血亲,对殷商极为的忠。不过血脉更为亲近的,是他的两个儿子——殷郊、殷洪。一个鲁莽率性,随了姜王后的执拗;另一个还不到六岁,眼中没有绝对的是非。

拦他路的,都要骗、要防、要杀、要绝。只要预言还可能存在一天,他的王位,就不会坐稳。

死于血亲。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死于血亲之手。

“去,站到你们父亲面前。”

“你们的父亲,把最宠爱的儿子留在身边,锦衣玉食,等着日后继承爵位。”

——启儿……启儿为我舞剑助兴。

“而把你们,丢到千里之外的朝歌,不管死活。”

——父王……

父王。

殷寿如今已经不会再为父亲的偏心而难过。父王待人冷淡苛刻,他需要他,却不爱他。即使他在战场上为帅将,领兵踏平冀州,归来也不过是个父不疼的次子。

父王只在乎那永不朝商的苏护的头颅,就连一句关心的话语,也不送给他带着一身伤痕,历经殊死搏斗方才从冀州回来的二儿子。

王兄看他的眼神,更是心安理得,甚至有些得意与鄙夷:这是我的弟弟啊,一个大英雄,一个臣子,再有能耐,也只能为我所驱使。

上面的是君,是下一任天下共主。而他这个功臣屈居下坐,看他们父慈子孝,只觉荒谬。

父王真的希望他平安归来吗?若有一日功高盖主,留给他的,必是死路。

可他已经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再摆布他,即便是天,也不能!

“谁,能杀了自己的父亲”,殷寿蛊惑着四大伯侯之子,“就能取而代之。”

“你不杀父,父有一天必杀你。”

——何为天下共主?

——随意将一无辜之人斩杀于大殿之上,他将如何对待天下百姓之性命?”

——我父王为了百姓……

“我父王为了百姓!”

殷郊在噩梦中惊醒。他竟认为这是个噩梦。而当看到昏黄的光晕下,可见一道纤柔身影,他又觉得这才是梦境。

“终于醒了?”

黄朗心将温热的吃食放在殷郊身旁,这本不该她来做,无奈姜王后如今实在是太忧心了。大王宴请四大伯侯,可四大伯侯突然成了大商的罪人,姜王后等在殿外,只为等兄长活着出来。

那不仅是她哥哥的活路,更是姜氏与殷郊的活路。

室内安静极了,见殷郊只死死盯着吃食却不吃,黄朗心想,怕不是他此行追封神榜,伤了脑子连带着四肢也不健全了。于是又把饭菜端起,亲自喂他。

果然还是在做梦吧。这梦……也不太真实了。

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愿醒呢。

黄朗心喂一下,他吃一口。时光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记忆中的冰冷都染上了些许温情,初见那晚的月夜寒灯晃晃悠悠,连带着他的心也没有个着落之地。

很喜欢,很喜欢她……

“殷郊。”

“洪儿很仰慕你这个哥哥。”黄朗心如此说道。

透过他的眼神,她知道了——他那无法言明的感情。

忽觉饭菜好苦。殷郊没有任何异色,继而问她,如同闲话家常:“那洪儿的母亲呢?”

她太过云淡风轻地拒绝,甚至不与他表明,而他执意要个答案。

见黄朗心避而不答,他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问道:“黄朗心,对我,是怎样的感情?”

没有别的身份,只单单的,你,我。

“我……”

“我视你母后为长姐,我的儿子是你的亲弟弟,你敬重的父王,是我已嫁之十年的丈夫。”

他怎会这样天真。他只求一个真情,却不可能不涉及他们各自的身份。从伦理上讲,他们,就是母子。

黄娘娘放下手中吃食,学着姜王后的模样,伸手梳理着殷郊凌乱的发髻:“你说,我对你应是怎样的感情?”

“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正是少年思慕。”

“以往你只一心在随父成就大业,现在闲暇了便容易多思。兴许是我当年送去质子旅的物品让你产生了家的依赖,叫你对我表错了情……”

“够了!!!”

一声怒喝止停了黄朗心的话。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殷郊有些羞恼,颇为孩子气地将他以往的克制与感情全部发泄出来。他看出黄朗心不想听,可他偏要她听。

“东西,从一开始我就一个没留。”

“你应该知道的吧。不然为什么后来,送来的全是姬发喜欢的……”

傲气化作眼中似有似无的泪,溢满了他的情,仿佛是她欺负了他。

“你这只是玩具被抢的小儿心性,你……”黄朗心又打算说些什么劝他,却无法再说出口。

炙热的吻伴随着泪水落下,她终于看到了那颗直白、纯粹、为她跳动着的心。

可玉莲是无心的。

殷郊忽又抬眼,却仿佛沉入冰天雪地,再无余温。他想起冀州那场将他掩埋的雪。他感到窒息。

——指摘无法得到回应,爱亦然。

他所有的勇气骤然全部消散,一时间局促地不知怎么安放自己的手脚。

“我,我……”

“吃饭。”黄朗心打断他那说不全一整句的支支吾吾,将一旁的饭菜又放到他手心。

他今日还有空思情,来日可就不一定了。大王诏四大伯侯与其子共入殿中,就像是一个讯号。一个蛟龙失首、猛虎无牙的讯号。

届时这个陷入梦魇还要念着“是我的命重要,还是父王和天下的百姓重要”的殷商太子,又将如何?又能如何……

大殿之上,父子相残。

崇应彪自然爱他父亲,可他更爱自己。一次又一次他能第一个向殷寿下跪,也能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第一个将剑指向自己的父亲。

大王以情势相逼,以兵众相迫,如若不举起这把剑,冀州城下苏全孝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在朝歌,殷寿为王,在此大殿,无有能反者。他只是在玩弄着这些人的人性,让这些质子如他一样——弑父。

“儿啊——”

鄂顺终是拔剑,却转身攻向了殷寿,他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依旧这么做了。如他名字那般温顺的人,成了一个反叛者。与他父亲,同生共死。

姜文焕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父亲只能摇头,他不想……

“姜文焕,你现在是东伯侯。”

更深露重,黄朗心为等在殿门外的姜王后添上一层外衣,她已经不需要再等了。

“殷郊醒了。”

“最后去看看殷郊吧。”

午阳当空,朗照朝歌城。

黄娘娘看着姜王后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白刃。自昨夜回宫后她时常会望着天,许是在思念东都的故乡。她已离家许久了。不望天时便又擦着白刃,坚定着她的心。

以死相逼是一种计谋,若不成功,真死亦非不可。

生前,她不能回家;若死后葬在朝歌,就更回不去了。悲欢并不相通,可黄朗心此刻切实感受到了悲意。

朝歌很大,她离家初到此地时,怕吗?

而现在,一心死谏的她,怕吗?

“你不能去。”

“四大伯侯是忠臣良臣,被忠臣良臣反的大王,只能是昏君暴君。几月前,大王尚率兵征冀州,那时他是英雄,而今大王除诸侯,便是只想当这天下唯一的王。”

“你一身缟素,祭奠你的兄长,是为孝悌;你以死明志,劝大王迷途知返,是为仁义。”

“为妹,为后,你都做到了。可你今日这一去,会令你的丈夫伤怀。”

“从始至终,大王都不想杀你,因你无罪。而他现在想要的,是你依旧为妻。”

站在妻子的角度,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丈夫。可姜王后断然不会让他如愿。

先为大家,继而才能为小家。她很聪慧,然而面对着已入歧途的大王,她只能用最笨的,也是最惨烈的方式唤醒他的良知。

“你若真走,殷郊当如何?”

“你了解那孩子,他与你是有一样性子的。”

她的儿子……姜王后很少将自己对丈夫的判断灌输给殷郊,由着他有着自己的思想,成长为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坚毅、柔软。这才是他的心性。

在战场上,他像父亲,回了家,她又教他学琴,平息他的血性。那是闲时便日日练琴只为与她合奏的儿子啊。

她怎舍得。

可是她不得不去。她的气节叫她无法心安。即使明白希望渺茫,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去。

姜王后侧头看向说得头头是道的黄朗心,一直紧绷的神经难得有了舒缓:“你明知我会去,却一再劝我。”

“真不知是傻”,她轻点了一下黄朗心的头,“还是痴。”

怎么会是她傻她痴呢?黄娘娘觉得姜王后像是说反了,她想要反驳,又见姜王后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一去若不回,黄朗心身边可就只有殷寿了。殷寿能教给她的,不会是任何的“善”。

她的好贤妹将来会是怎样啊……

“听好。”

姜王后拉过黄朗心的手,正色道:“十年了,你不应该再继续遵守着你哥哥的教诲。朝歌在变,你应该真正的去听一听,也看一看。”

黄飞虎教她不能是“只听只看”。

姜王后教她要真正“去听去看”。

他们都当她还是孩子,是还需要打磨的玉莲,却从未想过她淡漠情感下的本性是善是恶,是正常还是疯魔。

但总归,她很是听话的。

黄朗心笑着点了点头。

——你没能把封神榜带回来给我。

——有罪。

——你为殷商捕获了四大叛贼。

——有功。

他这算是什么罪,又算是什么功?

日哺之时,黄娘娘来接回殷洪。自从与他说过可以与姬发多加相处,他便日夜盼着姬发追封神榜早归。

今时姬发并不当值,二殿下捧着一大堆自己心爱的玩具,恳求他教他武功。殷洪缠人的功力一向是强,姬发耐不过,只得应允。

他一身愁绪,小儿敏感,自是能明显感觉出来,学得一两式之后就很乖巧地在一旁自己练着,活跃的孩子忽然变得寡言,倒让姬发有些过意不去。

姬发苦闷,殷洪亦不懂安慰。昨夜殿内惨状,殷洪也曾听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又一个不相熟的人离世,他尚不理解为何会有父子相残的局面,却已不再过问他母亲。

黄朗心来时,少年正坐在石凳上,手握着腰间玉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在透过玉环想着什么人、什么事:“姬发。”

少年闻声尚未回神,直到眼前出现女子青白色的裙摆。她时常穿这种清丽之色,倒不是自己有多喜爱,只是哥哥说合适,姜王后也认为衬她,她便任由旁人妆点。

黄娘娘走过去,在姬发身旁坐下:“你看着像是在发苦。”

痛苦是必然的。有时人脆弱的如一株草木,根埋在土中,由土壤供给养分保证草木如期长成。可有一日草木发现,它心心念念迁来的这片土地并不如它所想那样美好。

他的灵魂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活在前八年的所见所听中,告诉他这是他理想的梦;另一半又拉扯着如今的现实,提醒他这才是真。

他不知哪一边才是正确的一方。

他想极力的证明父亲错了,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不肯面对现状。

“……发苦?”

姬发微微怔神,那双漂亮的眸子染上了些茫然,他的声音那样的轻,像是喃喃自语:“娘娘你说……人怎样才能没有烦恼呢?”

姬发自知这个问题没有真正的解决方法,而黄朗心也没有回答。她看向不远处那为一招一式苦练许久的殷洪,洪儿去年就已习武,他是“慧”,可心底有“执”,此时是不得要点,故而困在原地。

人一旦确定了一个观念,无论对错,都很难改变。黄朗心拾起地上散落的木雕,这是殷洪拿来讨好姬发的,是他最爱的母亲亲手雕刻的玩具。战马、长弓、禽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鸟在商人心中自带玄幻色彩,是为飞鸟信仰。

信仰啊……

“姬发,当一个人的信仰全部破灭后,会怎么做?”

会失望、会崩溃、会逃避;

会妥协、会接受、会骗己;

姬发低垂着头,视线落到那方裙摆,下意识地顺着黄朗心的问题去思考他的答案。哀莫大于心死。可若无法妥协,若不肯接受,若骗不过自己呢?

会冲动、会挣扎、会反抗;

势与天争,重塑魂体。

姬发惊疑黄朗心是否是在说他:“……娘娘?”

“嗯?”黄朗心起身将木雕上的尘灰细细擦净,神色与平常无二,好似从来没有问出过那个问题,让姬发竟要以为自己听错。

“母亲!”

“母亲瞧我!”

不待他多想,就听二殿下在那边高声喊着,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姬发所教招式,殷洪学得有模有样,他柔韧差些,爆发力水平高低不定,却胜在灵活。

“洪儿并不是习武之才。”黄朗心否定道,没叫那孩子听见。

殷洪武艺其实平庸,只是头脑活络,有耐性擅模仿,就如昔日学她雕刻,一旦悟到技巧,力度即刻提升。真正与人比试时,殷洪单凭自身不会赢,如若借助外力,便会强很多。

“二殿下还小,若勤加练习必有所成。”

“是吗?你如他一般年岁时,也这样苦学?”

姬发不由想到儿时种种,笑得自豪又肆意:“娘娘应当不知,我哥哥文武双绝,自小为了胜过他,我岂止苦学……”

说着说着,姬发又擦摩了下手中玉环,那玉环伴着他数年,不曾随着岁月变迁有丝毫破损或是丢失。他护着玉环,亦如守着西岐的家。

“质子旅有许多不情愿来商的质子,只有我,为了能顺利来到朝歌,在父亲让我与哥哥比试射箭时,偷偷在哥哥的箭上做了手脚。”

“谁赢,谁来。”

“哥哥又怎会不知我做了什么……”

他要赢,他要当英雄,天下之大,朝歌就是他最向往之地。父兄将他送来,不是放弃了他,而是为了帮他实现这个梦。

在父兄身边嬉闹撒娇的西岐姬发坐着带有玄鸟图腾的帐车,离开了那片麦田。八年,他长高了,也厉害了,与家人重逢的第一面,却不是哥哥夸他成英雄了,也不是父亲在一旁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说我儿。

而是在那间女娲庙,他与四大伯侯立场不合,为了殷商,举起了他的剑。

这剑一举,就历经了大殿内大王逼质子弑父篡位,他的兄弟死了,兄弟们的父亲也死了。他能怎么办?他的父亲怎么办?姬发能想到的办法,是让父亲认罪。只要认了,父亲应该是能活的吧?

“娘娘,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错了?”

“是父亲错了?”

“还是大王错了……”

姬发的眼中有着不解与痛苦,从冀州回来到大王登基,什么都变了:“可是大王,怎么会错?”

大王为国征战出生入死,为平息天谴甘愿自焚献祭,甚至当初质子旅为先王献战舞,大王子启弑父又意杀主帅,他姬发在混乱之中误杀殷启殿下,如此灭族大罪,殷寿却认为这是他的功,从未怪罪于他。

这样的大王,怎会有错。是他的父亲捏造卦象煽动谋反,大王,大王……未尽的话语化作眸中一滴未落的泪,父子君臣,两边都是他景仰的,他无法真正面对。

“姬发”,黄朗心抱住向她奔来的殷洪,意味深长地说着,“你能看见的,也许只是大王想让你看见的。”

“你相信的,也只是殷寿希望你相信的。”地牢中,姬昌对他的儿子如此说道。

姬发闻言愕然转身,他的父亲在阴暗之处,撕开他企图逃避的现实,漏出一两点只属于姬发的光。

姬昌的动作有些步履维艰,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极度劳累,却仍固执地向姬发走来:“如果,你真的相信这些,你昨天在大殿上就会杀了我。”

不……姬发猛然跪下,向前膝行两步:“我是您的儿子!我怎么能杀您呢?”

“记住。”

姬昌的脸上已留下了属于罪人的烙印,姬发看的清清楚楚。此刻的父亲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师长,在这样的绝境中为迷途的孩子指点着方向。

“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

“你是谁,才重要。”

无需考虑我,你,殷寿的关系,只需要想你自己,姬发。

——四大伯侯皆是忠臣,大王轻易杀之,有失君臣大义;

——伯侯之子本为孝子,大王逼其弑父,败坏天地人伦。

——大王所杀,并非四大伯侯,大王杀的是天下民心,杀的是殷商五百年的基业!

——在国,我为王后。王有过失,不得不谏;

——在家,我为正妻。夫有罪责,不敢不言。

——臣妾愿以死明志,换大王迷途知返!

鬼火狐鸣,有如朝歌。

是夜,西宫已近眠意,黄娘娘独坐床边。殿内没有点灯,唯有那只金眼神莺目光灼灼,似有一些躁动,扑棱着两翅想要冲破红笼。

“安静些。”

“洪儿已经睡了。”

黄朗心的声音有些空灵,在这寂静之夜更显妖异。她半湿着发,应是刚沐浴过,发尾水滴顺着脖颈没入衣裙。

她在等。

一直在等。

殷商集国力筑鹿台,瑶池紫府、玉阙珠楼,是为君王寝宫。鹿台七重天,上以摘星阁,下以聚仙阁,底有酒池肉林,极尽奢侈。亭台叠叠,守卫森严,与外高墙相隔,深藏着君王欲望。

月又移影,黄朗心终于等到消息,却是——姜王后以死进谏,身死鹿台。

更有人称,鹿台藏有美人苏氏,姜王后,死于苏妲己之手。

黄娘娘当即打开红笼,神兽有异象,说明大商今日妖邪又现。她不知,姜王后的死是否与妖邪有关。她只知,姜王后一死,就代表殷寿最后的善死了。

莺鸟爪似钢钩,小心地飞到黄朗心肩上不伤她分毫。一人一莺走出西宫,黄朗心引着莺鸟高飞:“去。”

“倘若真是妖物,即刻,助殷郊。”

一旦殷郊听闻消息,那么今晚,势必是难眠夜。

“娘娘……娘娘这是去往何处?”

崇应彪见她发髻未梳,应是已打算就寝,衣裙还算齐整,却隐隐显露出部分莹白肌肤。曾经她被宫装裹身,像无情无义的圣女,此时不施粉黛,却像是摄人心魄的鬼魅。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模样,不加任何遮掩。

“我是大王的妃子。”

“去哪,还需与你说明?”

崇应彪突然笑起来,从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开始他就有些不管不顾的疯。

妃子?在他眼里黄朗心已不再只是个女人,更是权力的象征。因为权力,他被迫弑父,成为这人上人的北伯侯,却依旧是大商的质子,被困朝歌城,穿着这一身的盔甲,做着殷商的王家侍卫。

他一直在跪着,却不想再跪了。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娘娘。”崇应彪收回目光,状似毕恭毕敬地让出路来。

不等他再与她多攀谈一会儿,就闻讯——太子殷郊,提剑杀上摘星阁!

“护送我去鹿台吧。”

黄朗心转头看向他,似是有些嘲讽:“北伯侯。”

那边殷郊怒气冲冲地闯入摘星阁,头发散乱衣袍微敞,他手握鬼侯剑踹开帘门,周边似乎萦绕着凛然煞气,犹如万兽中的幼虎,即使良善、即便狼狈,也始终有着王者的勇猛骁毅。

以爱牵掣着他的缰绳突然断裂,他从幼虎一夜之间成长,只是代价太过沉重——他失去了母亲。

殷郊正要杀了苏妲己,却见一物向他袭来。妖孽!狐妖利爪划伤殷郊的脖颈,它太过迅敏,对这摘星阁比殷郊熟悉。两方缠斗,狐妖攀爬上梁柱,殷郊长剑挥洒又要与之厮杀反被突袭在地。

金眼神莺自外振翅而入,形如狩猎姿态,莺爪往下一罩,把狐妖抓了一下,直伤它的血肉。那狐妖一声凄厉,刹那逃窜,殷郊猛然一惊,只见狐妖魂体入了那苏妲己的真身!

殷郊怒极,鬼侯剑锋利,他当初就该用此物,杀了这妖女!

摘星阁上人、妖、神兽鏖战,黄朗心抵达鹿台后在阁下仰望,就见殷郊持剑划破红袍,赫然,刺入了他父王的身体。

“孽子,你果然是要弑父!”

怎么……怎么会是父王?在殷寿的呵斥声中,殷郊只能指着躲在父王身后的苏妲己,言辞凿凿道:“她不是人,是狐妖!”

见他又要举剑,王家侍卫纷纷嚷道保护大王,崇应彪在混乱之中思索着这是不是个好时机,又听黄娘娘说道:“北伯侯再不去,大王下一个疑心的,恐怕就是你了。”

崇应彪这才随着众人上了摘星阁。

殷郊被殷寿踹到地上,看来父王此刻是不会信他了,而他一人难敌众人,于是当即跳下旁边高台,企图逃出此地。

殷寿见眼前没了殷郊的身影,心中怒火依旧,他转而看向了飞出楼阁,正在空中盘旋的莺鸟。别人不知道也罢,他能不知道这莺鸟,是何人所养吗?!

她劝说旁人,哪怕是对他都只是口头劝说,从不真正插手。而今夜,她放出了那只莺鸟。

殷寿感觉到了,强烈的背叛。

大商自有命数,即便是神兽也不能轻易插手。

金眼神莺朝着黄娘娘的方向一声鸣啭,最终飞向了北海。

它本就是被其主人送来护住黄娘娘的,今时为助殷商太子,已是破了自己的一番天命。不过这只狐妖也曾伤过黄娘娘,想来它伤它也不算辜负主人所托。

目送莺鸟离开后黄朗心离了鹿台,寻到殷郊时就见殷郊姬发两人僵持的场面。殷郊见她来,眼神顷刻有些委屈。

“娘娘因何前来?”姬发有些紧张地问她。

“你因何而来,我便因而来。”

黄朗心扶着殷郊缓缓坐下稍作休息,他逃命时应是受了伤,却不叫别人担心。

姬发动作迅猛地踢开那道直通午门之外的小门,为殷郊想到了一条出路——去找大司命比干先躲几天。

又见姬发用鬼侯剑自伤,以显出不敌殷郊之意,他办法虽多,却不怎稳妥,唯有愿信者才会信。殷寿他,绝不会信。

然而黄朗心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告诉殷郊:“我从不认为,大王会被妖邪蛊惑。”

所以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狐妖,你父王是否还会如此。

月白风清,美人立宫门候君。如果忽略那妃子神情冰寒,那君王脸色阴沉的话,倒也算是美景。

“你很好。”

“学做了几年母亲,倒真把人家当亲儿子了?”

殷寿走进她,以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轻抚着她的眉眼,很是亲密暧昧。可两个人的眼底,却都无情意。

“你的好贤姐自以为了解你,也没有想到你明明有能力,也会命金眼神莺救下她的儿子,却罔顾她的死活,任由她惨死于鹿台之中吧。”

他想以这样的言语定夺着黄朗心的为人,误导她的思维,通过精神打压使她产生自疑自厌的心理。

黄朗心直视着殷寿:“大王又想以此掌控我吗?”

殷寿继而冷笑,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清醒,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们今夜能不入内室而在这外边争执,只是为了不惊醒她的好儿子殷洪啊。

她必然是有在乎的。或许不在好友爱人,而在于她至亲的家人。

只要有弱点,就能够掌控。

“别忘了,你父亲镇守界牌关。”

“你哥哥,还在北海呢。”

黄朗心回到内室,凝视着她熟睡的儿子,想到姜王后先前问她——倘若有一日,祸及洪儿,殃及黄家,你又当如何?

而她,从未作出回答。

寂静漆黑的深夜,昏暗的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更不会有人看清,她心中真正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时间线来看,大家都挺忙的。

幸好质子弑父和姜王后死谏是两天发生的事,如果是同一天晚上,黄娘娘的时间线就会是:

19:30给殷郊喂个饭

20:00带姜王后从大殿外回来

20:30安慰姬发

21:00哄殷洪睡觉

21:20听闻姜王后身死

21:25放莺鸟

21:30遇到崇应彪,殷郊杀上摘星阁

21:50寻找逃跑的殷郊

22:20忍受殷寿PUA

22:40看着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24:00回想这一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大骂一句“不是,他/她是不是太自信了”

终于快到伯邑考来朝歌了。

殷寿击鼍鼓、妲己献舞、伯邑考吹篪那段不介意再加个人吧(理直气壮)(叉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