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聂纯姐姐，看，羬羊出来了！”

拾金一指地上，“那天我就是看见的这只羬羊。”

聂纯应声望去，见十八引灵阵中诸色灵光交杂，如铁树银花，绚烂刺目。

彩光之内现出一只羚羊模样，长着马尾的灵兽，头上长着一对细细长长的白色兽角，如剑如刃；毛色雪白，双眼如鎏金，模样看着十分温顺。

聂纯看了一眼便摇头道:“这是一只幼兽，还不足百年，看来灵石矿的真正守护者还未出现。”

话音刚落，下一瞬，羬羊在阵中几乎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十八道光刃紧紧锁住它的身躯和四肢，使它不得动弹分毫，只化作无数道凄厉的叫声溢出。

那十九个人见此，露出欣喜地笑，越发加重阵中术法。

俄而，一阵奇诡阴风袭来，天幕繁星尽熄，乌云遮月，随之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一道火色闪电从云层赫然降下，击在阵中。

闪电过去，地上一片焦黑。羬羊仍旧在原地，身旁还多了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羬羊，将它紧紧护着。

然十八名筑基境界的壮汉，却已经成了齑粉。

大羬羊双目赤红，在漆黑夜色中亮如灯笼，然眼神却是杀意腾腾，更遑论那一身历经千年沉淀的浓烈妖力。

扑面而来的强劲压迫感，让云上的拾金觉得胸口压着千斤重的巨石，让她呼吸都十分困难。

她慌乱地拉住聂纯的袖子。

聂纯看出她的不适，伸指点了一下她的胸腔，并布了一道罡气环罩着她，拾金这才大口大口地吸气。

地面上，千年羬羊已经对那仅剩的手持罗盘的元婴修士发起了攻击。

修行千年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妖，大多拥有了能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能力。

这只羬羊也不例外，此时正发起着滔天雷火，对着那修士狂轰滥炸。

那修士虽面露惶恐，但也能轻巧应对，只见他迅速召唤出一个盾形法宝，挡在身前，稳稳抵住了千年羬羊的三连怒击。

只是没过多久，那一面护盾，法光散去，就现出了破损的残姿。

千年羬羊继续发动攻击，那修士一把抛下没用了的盾牌，祭出宝剑，化守为攻。

“不错不错，能在千年妖兽的攻击下待这么久，有两下子。”聂纯看的津津有味。

拾金却不关心这个，她问：“聂纯姐姐，你是想等那个人战至精疲力尽之后，再下去捡漏吗？”

聂纯一心观战，没太注意她说了什么：“什么？”

“啊，说错了，不是下去捡漏，是黄雀在后。”

地上战况激烈，那修士被几重雷电击打连退数丈，伏身在地。千年羬羊，怒意不减，妖力与雷电齐发，步步紧逼。

聂纯痛惜，一个元婴，就这么死了，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什么下去捡漏，黄雀在后的，还有，他又哪能战至精疲力尽，他若输了，只有死路一条。”聂纯飞身下去，边交代拾金，“你在这待着别动，我下去救这个元婴。”

拾金恍然大悟：“哦，原来黄雀在后，是为了英雄救美。”

眼前是无尽的雷火，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地迎面袭来，带来的热浪，是比铸剑炉里的高温，还要灼热千百倍。

火燃上表皮，侵进五内，剧痛延绵。

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

忽然之间，一道纯白剑光劈天而下，划出一道清润巽风，骤然吹熄了那阵阵凶猛如浪，吞噬人命的雷火。

旋即，眼前闪过一抹玄色，只见一人单手持剑站在他身前，腕骨微动，抬剑一扬，剑光如风如流，倾泻而出。

他从未见过这样磅礴汹涌，又温和清润的剑势，剑起如百川入海，洪流惊涛；剑落如春风化物，细润无声。一起一落，仿佛是奔流万古的江川之上的巽风轻扬；须臾之间，竟生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剑意。

玄色衣袂微动，站姿不动如初，一招之间，千年羬羊，头颅落地。

一剑斩妖，天幕之上乌云散去，浩瀚繁星隐现，一轮皓月重新显露。

执剑的女子向前走去，收集了羬羊的一双长角和皮毛，又把受伤的小羬羊治愈好，再放生掉。

随后，她才折过身朝他走来，现出一张面如白玉，眼如星子的姣好容颜，她鬓间的剑形发簪，与她手中剑器除了大小，别无二致。

她蹲下身，留给他一瓶丹药，开口道：“我杀了妖兽，救了你，这座灵石矿，本该都是我的。但仙道贵生，遇到我便是你命不该绝；见者有份，这里三个人，我允你带走三分之一灵石。”

他服下丹药，霎时感到五脏六腑的灼热都被清气化去，百脉之间只剩清透舒缓。稍事运功调息，他站起来，发问：“为什么救我？”

在资源面前，利益面前，遇到奄奄一息的人，趁他危要他命，然后独吞石矿，才是生存之道。然而这个女子却愿意救下他，然后慷慨地划分给他三分之一的灵矿，如此表现，显得极其不合常理。

聂纯收起川风剑，睨了他一眼，平静道：“家师明训：执剑修身，剑下只斩妖魔，不伤同类。怎么？你认为以我的能力，对你一个元婴，还能有什么别的图谋？”

他怔怔看了她半晌，而后才放下戒备，拱手向她一揖，“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甄自在，日后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

“日后就不必了，今日事今日了，今日恩今日报，现在，我倒是特别需要你。”聂纯一笑，大大方方指了指前面的矿山，“方才见甄少侠法宝众多，想必是有备而来，挖矿这等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就开开心心跑去接拾金下来，“拾金，今晚的红烧肉有着落了！”

甄自在望着聂纯欢快的脚步，嘴角一抽，什么‘执剑修身，不伤同类’，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看中了他有工具在身，能干苦力，好给她挖矿！

……

聂纯带着拾金，在一旁给甄自在鼓舞喝彩。

在废了三十六件法器之后，甄自在凭借一己之力，终于将这座矿挖空。

悉数清点完毕，合理分配之后，方才聂纯向巽天宗发出的调派人手的谕令，终于得到了回复。

隔着数万里距离的延迟，才从通音符中，断断续续听到了武岫清的回复，“收到，我、已、备好……银汉浮槎，带着人手、和……器，赶、过来了……”声音中夹杂的刺啦嘈杂的风声，听得聂纯耳朵痛，她正要关掉，接着就听到了一句格外清晰的回应：“当你听到这段回复时，我应该就快到了。”

聂纯这才收起通音符，好整以暇地等巽天宗的人手过来。

她朝左一看，拾金正坐在灵石堆里，畅快玩耍；朝右一看，甄自在那厢效率极高，一人之力，就已经把灵石装点完毕，一幅随时能走的样子。

人才呀。

她想着要是能把他揽入巽天宗就好了。

甄自在早已打理妥当，一直在注视着聂纯的动静，见她转过头来，他从云舟上跳下，径直走前来向她告辞，“今日满载而归，全因前辈仗义，大恩不言谢，晚辈铭记于心，走前斗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听罢，聂纯双眼发光：“问我名字，难道你是想跟我加入我的门派？”

甄自只当她不愿相告：“前辈说笑了，您既不愿透露，当我没问便是。就此别过，晚辈告辞。”

他飞身回到云舟，操纵启航，升入苍穹。

聂纯望着这云舟离去，不紧不慢传声过去：“甄少侠属实误会了，聂纯从不说笑，你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到巽天宗找我。包吃包住，福利多多~”

然后，她就见到遁入苍穹，本是直线航行的云舟，猛然摇摆了一下，临时变道，险些和前方驶来的，竖着‘巽天宗’巨帆的银汉浮槎迎面撞上。

“我给的招聘条件虽然诱人，可你也不必如此惊讶吧，差一点就酿成交通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