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卿烛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仙鹤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神色沉沉,辨不出喜怒,眸中含着深沉的忧色。
苍穹如盖,暮色四合。
整个仙界又陷入了深沉夜幕,仙娥秀手一扬,将万千银屑星尘遍洒苍穹夜幕,朦胧缥缈的七彩仿佛流动的薄纱,熠熠繁星,光辉夺目。
重重宫阙楼宇,唯有广寒月宫的浮岛呈现出皎洁幻渺的色彩,清皎光辉曳地,成了六界唯一的幻乡绮梦。
白天竞相起舞的青鸟仙鹤具都不见了身影,躲回了山海境休憩。
数百盏琉璃象牙白玉灯悬挂在楼宇游廊的各处,用以照明之用,四周沉寂,唯有巡夜天兵排列着整齐划一的队列,穿梭在九重天的各处。
她无心观景,漫步走在白玉砖铺造的石桥之上,神情恹恹。
已近卯时,白日值班的各列神仙,都已经早早下班了,只有太阿殿的灯烛依旧明亮如昔。
自从大战结束后,老天帝神寿即终,掌管六界之事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将执掌大权悉数交由苍辰帝君接管,自己美美退居幕后,安心养老。
苍辰帝君帝奚,九曜星辰转世,几百万年降世时,无数瑞兽仙禽竞相聚集在九重天各处,仙音渺渺,传唱仙界三日不息。
漫天赤霞将天际染成凄绝的艳色,万千星尘璀璨生辉,白日可见。
这位号称仙界无数仙娥梦中第一人的苍辰帝君,就以这么一种霸刀夸张的姿态,向六界宣扬他的降临。
但妘卿烛不过一介小小红线仙,仙寿不过几百年而已,所以无缘得见这场在仙界传扬至今的千古奇景。
当然她也没兴趣,红线仙这一行干的久了,别的问题没有,唯有对情爱之事看得透彻至极,她虽然才八百多岁,心境却已经天差地别。
到了太阿殿殿门,不出所料,被一个容貌清隽的女仙伸手拦住,面带冷淡。
“司缘仙子,帝君现下正忙着处理政务,没空见你。”
“是阿许的事也不行吗?”妘卿烛言简意赅,不想与她多纠缠一秒。“劳烦仙子通传一声,就说是有关魔尊的事。”
女仙犹疑了一瞬,微一点头。“好,仙子稍待。”
不一会儿,殿门敞开,女仙又走了出来,向妘卿烛迎道。
“仙子进来吧。”
妘卿烛点头,提裙走了进去。
殿中寂静无声,唯有白玉书案上一盏照夜鲛烛,映着冷白的光辉。
她还在想措辞,上首的人已经先一步问道。
“为何要给她多余的东西?”
“不是你说要让我帮助她,赢得小魔尊的好感的吗?”
妘卿烛一贯性子豪迈张扬,不拘一格,在仙界很吃得开,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面对帝奚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露怯,显得特别没出息。
她心中不满,抱着双臂来回走了几步。
“反正我已经倾囊相授,仁至义尽了,以后只要是阿许的事,不要再来烦我了。”
“云灼身为上古魔尊,你觉得你那些小伎俩能对他起几分作用?”
帝奚没有抬头,只专心于案上的奏疏,修长的指节执着紫玉盘龙笔,神色疏离,一手秀逸的字体写在洒金纸上,笔走游龙,分外好看。
“还有,你该去数一数那些泥偶,大抵是坏了三个,丢了一个。”
他的声音清冷矜贵,宛如潺潺流水涤荡心间,温润悦耳。
但是说出的话却并不好听。
“红尘殿的确不是我的地盘,但是里面的机密事关六界安危,我不能不管,你擅自带她进殿,该罚。”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妘卿烛心中不服,阴阳怪气起来。
“哼,是是是,帝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赏罚分明,小仙实在佩服佩服,这便去领罚,绝不让帝君操心。”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不服气?”
他终于放下笔,被堆积的奏疏困在太阿殿一连五日,就算是神仙也遭不住,指节揉着眉心,神情略显倦怠。
“对,我就是不服气!”
妘卿烛最不善藏着掖着,直接转过身走到帝奚面前,将几摞厚厚的奏疏推到一旁,倾身靠近了些许。
“其实我早就不明白了,依照阿许的资质,她连进我的红尘殿都很困难,可你却力排众议,收了她,却又任由她混吃等死那么多年,现在又突然将她贬下仙界,让她去接近什么魔尊,你身边明明那么多好用的人,干嘛非得让她去送死?”
“司缘仙子,你这是逾矩。”一旁的女仙面色不善,正要上前提醒,被帝奚伸手制止了。
“你先下去。”他屏退殿内的旁人,没有因为妘卿烛的失礼之举动怒,抬眸看她,面色从容。
殿内没了旁人,妘卿烛又有些怂了,她撇嘴,嘴上死硬着。
“怎么?你不好出面,我都已经替你帮她两次了,了解了解事情原委还不行啊?”
其实她也知道,帝奚一向行事谨慎,无关的事不会向多余的人透露半点,她本来也没打算逼问,毕竟她也不敢。
妘卿烛洋装不耐,挥挥手就打算告辞。
“哎,罢了罢了,就当我好人做到底,我那些东西可是值不少钱的,到时候别忘了还我就成。”
“你就不想知道,玉知许和云灼之间的真正关系?”
帝奚抬眸,神色平静无波澜,还不等妘卿烛应答,干净的指尖在书案上的一盏清茶上一点,一滴水珠盈盈悬在掌心,他伸手微微一弹,水滴飞至妘卿烛面前,变成一面硕大的水镜。
镜面水波潋滟,很快呈现出她的神貌。
“这是什么?”
妘卿烛没有理解,转头狐疑看向帝奚。“他们俩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一个仙界九重天,苍辰帝君座下的女仙官。
一个魔界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魔尊。
魔尊前世大战神陨的时候,玉知许都还没出生呢,两个人之间相差了几百万岁不止,能有什么关系?
“看完你就知道了。”
帝奚没有多做解释,又拿起御笔,开始批阅奏疏。
半柱香时辰过后,水镜播放完所有的记忆画面,化作一团乳白水雾,消散不见。
唯留妘卿烛站在原地,神情呆愣错愕,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大战的时候,那个在噬荒漠孤身冲进魔军队列的紫衣身影,就是阿许?”
“准确来说,是她的前世。”
帝奚眉宇之间透着淡漠,眼神深沉而平静,他思量片刻,又解释道。
“前世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知道魔尊神陨,大战结束后,我在银河边的鹊仙桥发现了她,那时候她已经气息奄奄,仙魂灵力耗尽,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