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卖草药的日子,碧荷起了个大早。临时的储存仓库离草庐并不远,原来杂草丛生的野地变成了平整的空地。上午工人们到这个库房,搬出一个又一个装满草药的大簸箕,拿到空地上晾晒。
当时她向叶家娘子订购了三十个大簸箕。一个簸箕一百文钱,叶家娘子看她订的量大,于是给碧荷打了个折——每个少十文钱。碧荷听到叶娘子的话,恨不得冲上去亲她。即使有了这些优惠,这些簸箕还是花掉了她大半的积蓄。碧荷看到一摞摞簸箕,真是又开心又心疼。
她决定先上集市去,打探打探市场行情。
阮郎中经营的济世药材铺是镇上有名的,况且她家本就和阮郎中颇有交情,所以她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济世药材铺。
本该开门迎客的济世药材铺大门紧闭,门外张贴了一张告示:“本铺年休放假七日,请需要购买药材的客官七日后再来,如有不便,请多多包涵。”
碧荷站在门口,心情复杂。早知道提前来跟阮郎中说一声了,居然跑空了。往前十步,又有个药材铺,叫做景天药铺。
只是店里有些吵嚷。
“您看我这八角茴香成色如何?”一男子背上驮了一袋药材问道。
伙计接过八角茴香一看,八个蓇葖果绕了一圈,表面呈红棕色,是极佳的上品。伙计放在鼻子下,一嗅,一股芳香的甜辛味钻入鼻孔。
验品完毕后,伙计说道:“去称重领钱吧。”
那男子喜上眉梢,走到左侧放秤砣的地方,放下背上的麻袋,另一伙计接过称重。
碧荷走进铺子。
“你好,想买什么药呢?”伙计满脸堆笑道。
“我是来问问药材收购的。”碧荷说。话还未说完,左侧传来叱骂的声音。
“好啊,你这贼人,竟在袋子底下作假。上面放了上好的八角茴香,袋底大的八角茴香稀碎不成样子了,还有一些被虫蛀了。你当我们药铺的人是傻子么?”
那男子满头大汗,辩解道:“我以为这点小瑕疵不算什么问题。”
“你也是个常来药铺的熟面孔了,如果下次你刘二还弄好坏掺杂的诡计,以后就别踏进这个门来了。”那伙计说道。
“安平,我实在不知道啊,我、我也没有下次了。你看这上层的八角茴香还收么?”
伙计安平答道:“你自己挑出好的,如若让我发现坏的,好的也不收。”
“我这回啊,眼睛睁大了,仔细挑,挑出来的八角茴香个个包您满意。”男子说,便蹲下挑八角。
“带药材来了么?我们要验过药材,才能告诉娘子这药材能不能收。”柜台伙计说。
“带了带了。”碧荷解下包袱,拿出晒好的黄芪和决明子。
伙计各取了一点,在手里捏了捏,说道:“娘子,恐怕这药材还要晒个三日。”
碧荷有些紧张:“那我三日后再运药材来。”
“品质倒是不错的。”伙计补充道。
“真的嘛,我采收的时候,瞧着确实不错。”碧荷开心道,“像这样的黄芪约有三百斤,决明子有五百斤。”
伙计说道:“那三日后,我们药铺可以派人到您家去看药材。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娘子留下住址么?”
“当然可以。”碧荷答道,接着报了住址,伙计提笔写下,登记在册。
事情比想象中办得顺利,看着天色还早,碧荷跑去了果子铺找黄桂玩。
果子铺里,许多人排着队,店里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
“碧荷,你来啦。”黄桂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店外的碧荷,“你先去隔壁的凉茶店坐一坐。等我忙完这会儿,就去找你。”
碧荷点点头:“你先忙。”说罢,转头去了凉茶店坐。
店里有个讲书人,坐在椅子上,左手折扇,右手旁放着一块醒木。
在这个架空的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脑,更没有电影院。除了看戏,听书这项文娱活动也是大受欢迎。
“话说张飞喝完酒后,见几十位老人在馆驿门前痛哭。张飞问老人何以痛哭,众老人告道是督邮想要害刘公,他们想来告诉刘公这一消息。反被门人赶打。于是张飞大怒,扯了督邮的头发,拖出门外,一连打折了十数枝柳条……”
碧荷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爽快处,拍手叫好。
红轮西落,黄桂才姗姗来迟。
“真是对不住,最近店里人实在多。”黄桂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或许得多请个人了。”
“生意好是好事呀。我们去吃烧烤怎么样。”碧荷打了个哈欠。
“好呀,我带你去一个小摊。每回我关店铺门,路过这家烧烤摊,看见食客格外多。想必这家是真材实料的好味道。上次我去一家小摊点了几串烤羊肉,拉了三回肚子。后来,我娘才说,许多烧烤摊用死马肉冒充羊肉。我想去找摊主理论的时候,那小摊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摆了。真是可恨!”
夜晚的烧烤摊果然是人气top,不仅凳子上坐满了人,而且还有许多“外卖小哥”在一旁等候。
“一串烤蘑菇,六串烤牛肉,两串豆腐片,两串烤馄饨。”黄桂清点篮里的串串,“碧荷,你觉得够了吗?”
“够了,我们先吃着,若是觉得肚子还没饱,再接着点。不然点多了,吃不完,反而浪费。”
“也是。”
黄桂和碧荷闲聊八卦。
“丁五,那你知道不。”黄桂说道。
“知道,他是支小摊卖果的那个,是不?”碧荷磕了着瓜子,口齿有些含糊不清。
“人看起来蛮老实的。”黄桂摇摇头,“没想到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咋了。”碧荷闻道。
“前年他不是刚娶了媳妇嘛,还买了镇上的一套房,从丁家村搬出来了。据说也是为了方便做买卖。”黄桂说道。
“是呀,之前我还看到他们两口子,挺恩爱的。”碧荷搭腔道。
“她媳妇嫁过来,嫁妆除去银钱,还有一张木雕床、两张蚕丝被、八匹锦布。”黄桂说道
碧荷说道:“哇,他媳妇家真有钱。”
“是呀,有钱,还贤惠。早晚侍候公婆,现在有孕在身,还帮着丁五的买卖呢。可是,那丁五今年在外面找人了。”黄桂愤愤不平。
“啊?这丁五人也未免太烂了吧。”
“那丁五像是中邪了似的,执意要休掉他娘子顾氏。真不知道那狐狸精给他下了什么蛊!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他是忠贞的人,什么狐狸精来都没有用。况且,男的朝三暮四,这种情况实在是不胜枚举。”
“这确实是。但大家都说是那狐狸精的错。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反倒觉得那丁五的罪孽最深重。”
“我雇的采用工人也常常在地里说八卦解闷呢。”碧荷说道。
“快说说,我也想听。”
街道两旁的灯火越来越亮,烧烤的烟雾攀上天空。
“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烧烤还没得。”黄桂抱怨道,“旁边的食客都换了两茬了。”
碧荷揉了揉坐得酸痛的腰:“刚才我去问过了,说是人多,那娘子还要我们再等等。说是外卖的单子很乱,很多。”
“可是我们都等了那么久。”黄桂说道,“而且明明是她们的责任,为什么要让我们一再忍让?”
有四个男子新来,坐在旁边的空桌。
又过了一刻钟,旁边的空桌居然有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烧烤。
黄桂一看,气愤不已,立马跑去跟那烧烤的娘子对峙。
“明明是我们先到,为什么后来的那一桌男的先得?”
那烧烤的娘子辩解道:“他们点的食材比较容易烤熟,所以他们先得。”
“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像话么?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那我也跟你们说过,我们今晚人手少,单子多,让你们多多体谅,你们也答应了不是?”
黄桂骂道:“玛德,什么煞笔烧烤摊,我祝你们早日倒闭。”
“那我们不吃了,能退单吗?”碧荷问道。
“食材已经在烤了,退不了。”那烧烤的娘子又往那桌男的送了一串肉。
“你付钱了吗?”黄桂转头问道。
“刚才去催烧烤的时候,付钱了。”碧荷说道。
“唉,这下吃闷亏了。”黄桂说道。
“算了算了,我们再等等吧。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碧荷答道
“不行,我要发疯”,我要生气。如果不发疯、不生气,人家就会欺负到你头上来。现在烧烤可以给右手边这桌男的,待会她们就可以给下一桌新来的先上。
“你再骂我也没有用啊,我烤不熟也没给你们,你们就在这等着吧。”那烧烤的娘子回道。
碧荷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的懦弱,自嘲自己的尊严和锐气已经在父母强大的控制欲和辱骂中被磨掉了。
“如不是心疼钱,我待会得了烧烤,就把烧烤扔在她们的摊前,用脚踩碎。投胎成女的,最心疼男人,欺负女人,这不是媚男,这是什么?”
“说得是。”
又等了一刻钟,烧烤才好。碧荷和黄桂拎着烤串,沉默不语,一时二人兴致全无。
此时天公不作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人跑到酒楼里躲雨。黄桂的气半点也没消。
黄桂和碧荷端坐在桌子旁,一旁的店小二迎了上来:“两位要吃些什么?”
碧荷说道:“两份紫苏饮,两份冰雪樱桃膏。”
在晚间,一般食客点的都是大菜,鲜少有人点一些饮品甜食。碧荷担心有最低消费,又担心点的东西少,被小二冷眼相待。
在忐忑不安中,小二依然态度和蔼地回道:“好咧,您稍等。”
黄桂大赞道:“瞧瞧,这才叫格局。在要求合理的前提下,应当让店家迁就付钱的人,而不是使食客唯唯诺诺,像来受苦似的。”
碧荷朝黄桂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