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蓟微微抬眼，看着燕十九，对于燕十九，她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如果燕十九一行人是要做对鬼城不利的事情……不会的，墨天衡应该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尹蓟：“你们来鬼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燕十九与十七对视一眼，却是邬瑶率先说话，“听说，得到鬼王的认可，就可以得到鬼王的秘藏……以及鬼王的承诺，我们都是为承诺而来。我是邬瑶，他是十七。听你的话语，你对鬼城似乎有很深的感情，不过是半年，竟能有这样的深情厚谊，想必，这里一定是一处极好的地方。我看了台上的戏剧，前一出《鬼新娘》报仇雪恨，恶人均是死有余辜，实在是大快人心。后面的戏剧更是以鬼将军为主角……你，见过鬼王后卿吗？”

尹蓟：“……没有。”

尹蓟将视线转移到邬瑶身上，此时正值散场休息时段，台下的观众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开始说话，不乏一些观众不想看了准备回家。

狐狸头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红色的茸尾微微动了动，他又重新转回来，眼睛盯着尹蓟，“小草，主上嘱咐你修炼的功法有没有按时修炼，他说了要考察你的功课的。还有王女殿下，你是该劝劝她，不要再睡棺材了，棺材那么冷硬，她如何睡的住。”

尹蓟：“……”

尹蓟打发走了狐狸，面对上三人灼灼的视线，她把话语在自己的心头反复了一遍，随即有些无奈，“没错，我是见过鬼王，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情。一切都免谈。”

燕十九：“我们可不是故意要打探什么情报，实在是，任务内容让我们一头雾水。按照说法，我们应该接受鬼王的试炼，可是，我们一进来就在鬼城，根本没有碰到试炼的内容，这样，我们如何通关，如何获得奖励？”

尹蓟：“……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尹蓟看着他们，道：“这里是鬼城。你们如果是真心想要参加试炼，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事实上所有人都是在那里进行试炼，只是，你们确定要到那里吗，你们确定能接受……也许一辈子都会陷入幻境的结果？

我可以给你们解说幻境的构成，粗略讲，幻境有两类，一类是众生乐，一类是众生苦。众生乐中，你会心想事成，所愿皆遂，当然，你只能得到你见过的事物，因为幻境中的一切都是你的创造。

如果你是一个农夫，对皇帝一无所知，但你在你的幻境中凭借期望当上皇帝……你可能会是一个扛着金锄头耕地的皇帝。至于众生苦……自然是心想事不成，所愿皆落空，所有的苦楚都会压在你的心上，让你无暇思考，让你疲于奔命，让你在幻境中消磨你的精神，直到永世沉沦。”

邬瑶：“……你也入过幻境吗。”

尹蓟：“其实，幻境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众生苦与众生乐分不出什么好坏。幻境中的痛苦是真切的，幻境中的快乐是虚幻的。痛苦并不让人清醒，快乐也并不让人迷乱。”

十七淡淡道：“方便讲讲吗？”

尹蓟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思考她曾经历的幻境，“众生乐中，是快乐的。我的父亲，并非寡情薄幸之人，我的母亲也没有忧愤而死。他领着母亲回了家，兑现他的承诺。家中的夫人是祥和的，她感念我母亲的不幸遭遇，对她很好。她有一个女儿，性情一点儿也不娇纵，最喜欢听我讲话，她很喜欢我，于是我也很喜欢她。我们一起放风筝，放河灯，好到无话不谈。但是，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那样黏腻的感觉，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紧接着，她道：“众生苦就容易的多，至少，它清爽许多。《鬼新娘》的故事就是取材至此。感觉，像是另一个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当然，幻境不止这两种，这只是最基础的属于你自己的幻境，你还可以进入别人的幻境。或是主动，或是被动，这种幻境的风险要大的多。”

邬瑶对幻境这个词汇若有所思，听尹蓟这样讲，她倒是从脑海里翻出了一个古老的关于幻境的阵法，“幻境确实多种多样。有一种瑞兽，名叫伯奇，它就是食梦生存的，在传言中，它最喜欢吃情感浓烈的梦，因为这种梦里包含的爱恨嗔痴十分美味。有术士依据这一点创造出了伯奇之阵，它能够引动出人最浓烈的情绪，到达极致，就可以依据入阵者的记忆……创造幻境。”

燕十九：“我不明白，这样的阵法有什么用。”

十七：“关于此阵，也有许多传言。有人说，此阵可以汲人七情、取人六欲，目的就是为了炼出最好的傀儡。也有人说，这些情绪可以转化为最好的火种，于炼器大有裨益，胜过最好的异火。还有人说，此阵是为了蓄养人世间最可怖的幻梦，入此阵者都将永世沉沦于此地，沉沦在梦魇中。

话题结束。很快，尹蓟说她要带着他们去往众生悲乐道。于是她挥手示意旁边的妖怪为三人覆上眼带。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入黑暗，同时，他们也意识到，尹蓟在鬼城……居然有着不错的地位。尹蓟在这里生活的竟像是如鱼得水。细细想来，可真是荒诞。

*

墨天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睡觉。后卿掀起帘子进来，面容带着关切，“……你的伤势，怎么样。”

墨天衡这才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后卿：“再怎么样，你也不该那么莽撞。汤里有毒是你早知道的事情，既然知道，为何要喝下小半碗，就算是陛下亲赐的汤药，你也不能如此。你是真的不怕死。”

墨天衡起身，揉了揉自己略有些昏沉的头，是了，他是鬼将军后卿的副官，此次回京，是因为帝女殿下的花朝宴。

帝女殿下，商辛瓷。

大雍立朝已久，以一簇灵火为立国之象征，按照传统，应由王室最尊贵的血脉来奉养此火。每月月圆，商辛瓷都要取血来镇压躁动的灵火。其余的时日，她需要在灵火的身边，防止灵火的□□。她虽喜静，但也不喜欢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于是开办了这一场花朝宴。后卿是她崇敬的老师，她专程为后卿写了拜帖，后卿又怎能让她失望？于是后卿来了，顺便还拉上了自己的副官。

“见了公主，你一定不会失望的。”后卿以一种莫名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墨天衡，“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殿下也不会失望。如果你与她都有意那就好了，或许，你可以升职成驸马，到时候也是一桩美谈。”

墨天衡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主要还是靠感觉。”

后卿笑了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天真却不世故，冷酷却又温柔，醉里挑灯看剑，醒时论道执花……的人吧。”墨天衡想着所谓心上人的轮廓，勾勒出了这样的一个形象。说是形象，其实只是一个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东西。实话说，墨天衡从未想过将来要和谁共度一生，因为，他一个人过的就挺好。

这可真是让后卿开颜，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副官幻想的心上人竟是如此。听描述，或许只有哪里的女侠与道姑才有这样的本事吧。不管怎么样，商辛瓷绝对是不符合这些的，她不喜欢剑，也对道法没兴趣。

“这次的花朝宴，一定很热闹。你有什么属意的花吗，到时候可以让阿瓷多摆放一些。她似乎更喜欢月季，说这种花一年四季都在开放，开放的时候最烂漫不过，只是看见便令人心生欢喜。我倒是没有什么属意的花，只觉得什么花都好，各有各的风仪。”

墨天衡不记得自己对什么花情有独钟，话到了却被他咽了下去，他似乎，见过极其美丽的花朵，在夜色下泛着磷光，层层叠叠的花瓣是玉一样温润的色泽。又有一副花团锦簇的盛景，兼有刀剑的寒光……

鬼使神差，墨天衡道：“我喜欢牡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最喜欢的大概是……昆山夜光。”

墨天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国色天香，这样的词汇不仅让他想起牡丹，还让他想起一柄剑。他曾拥有这样的一柄剑吗？艳若胭脂，刃若鸿羽。

“牡丹？不错。只是昆山夜光可遇而不可求，我也不知此次花朝是否会有此花，若有花，不妨送你。”

“那就再好不过。”

他现在正身处后卿的将军府，后卿刚回京城，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每天都很忙碌。墨天衡则是清闲的多。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京城转转。也就是在随便转转的时候，他遇见了诀别诗。用到“遇见”这个词汇，诀别诗自然不是一首诗，他是一个人，一个日常穿戴着蓑衣的人。他是后卿的亲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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