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站定原地，食指抵住上弯的唇角，以防它翘到天上。
她知道，不是只喜欢成熟的人，而是喜欢的人拥有成熟的属性。
连偶尔的幼稚，都是为了配合她。
陈楚令觉得霍辞这张牌真有用，瞅着苏桃安分的背影，心说是得向霍辞好好讨教讨教。
他配合地惊讶一番：“哇靠，你家居然有鬼。”陈楚熠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哥哥，那我们赶紧回家。”
“不怕，哥哥会捉鬼。”
霍辞经过，幽幽飘过一句：“你哥哥会骗人。”
陈楚令气笑了，“我说你这人，”一时竟想不到该用什么形容词骂人，他转了说话对象，“苏桃妹妹，真同情你，从小被吓大的。”
苏桃唇角抿直，转过身来白他一眼，“他才没吓过我。”
神了，不仅听话还护短。
陈楚令嫌弃地瞟一眼倒霉孩子，把他放下来，指着苏桃毫无感情地说：“去你亲姐姐那。”
“......”
陈楚熠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前面还好言好语地哄着他，怎么一到这里就开始冷落他，莫不是这间屋子真的有魔法。
想到这陈楚熠眼睛亮起来。小孩子情绪来去自如，兴奋地奔向苏桃。
结果中途被人劫镖。
霍辞挡在苏桃身前，一把捞起陈楚熠，单臂携着小孩进房间，扔下话：“别耽误给她补习。”
为了让她安心补习，不惜帮他带孩子。可怜天下哥哥心啊。陈楚令感叹了一番，见还楞在那的苏桃，吊儿郎当地提醒道：“来吧苏桃同学，该接受知识的洗礼了。”
“......”
霍辞没带过男孩，想过去跟女孩差不多，吃的玩的，总有一样能用来控制。
苏桃从小贪吃贪玩，用一根棒棒糖就能指挥她。他同样用这个办法，扔了根棒棒糖给陈楚熠，嘱咐道：“安静地待着这里，不准出去。”
他语气是柔和的，陈楚熠吃硬更吃软，舔着棒棒糖，大眼睛笑眯眯的不回答。
要是苏桃问话不答，他指定扯耳朵了。
不再管别人家的小孩，霍辞打开电脑，准备整理实验记录。
任言晴发来消息。
【今天什么好日子，你居然迟到了。】
霍辞在电脑上登录微信，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下午再去】
任言晴发出不要钱的问号：【？？？？？？？？？？？？又陪妹妹？】
若追究，的确有这样一份私心。
他正愁怎么回答，既不算撒谎，又为自己找到合理的理由。有个清澈的童音唤醒他：“阿辞哥哥，我想尿尿。”
于是敲下三个字：【带孩子】
发送完后，他起身把孩子带出去。
开门时，不经意看到苏桃低着头写卷子的模样，难得看到她认真的时候。对她背影多停留了两秒，陈楚熠拉了拉他的手，“哥哥，我要憋不住了。”
霍辞皱了下眉，直接揪住他的后领把人拎到卫生间门口，下巴一扬：“去。”
小家伙溜进去，和马桶比对身高后，朝门口扭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太矮了，尿不到。”
“......”
霍辞耐心告罄：“去找你亲哥。”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飘过来：“去找你亲姐。”
陈楚熠听话地走出来，往右转。霍辞一把给他拽住，拎回卫生间里。
尿尿终于得以释放，陈楚熠欢快地跑回房间。
霍辞洗好手出来，见陈楚令老神在在躺在沙发上，他冷眼丢过去，却无话可说。
有个不争的事实，他数学没陈楚令学的好。
和他相貌气质不符的是，霍辞更偏爱文科。
大抵是因为这样，他身上总有种柔和的尖锐感。清冷、疏离，像历史悠久的古书籍，一个个冰冷文字贮存在那，真正读起来又有心至福临的温暖。
此时苏桃正和一个四棱锥较劲。她画过无数复杂的几何形，没曾想会被一个简单线条的四棱锥难倒。
总觉得这题很容易但做不出来。脑子里仿佛有一层薄膜，只消灵光一闪的瞬间把膜劈开。每当这种时候她会罕见的对数学较起真。
苏桃拿尺子在几何图形上比划来比划去，始终定不下笔。
“A和F之间做条辅助线试试。”
熟悉的嗓音忽然落耳，苏桃惊喜扭头。
少女的眼睛亮如星辰，霍辞晃了一瞬，手心掌住她脑袋扭回去，喉结滚了下：“看题。”
现在哪还有心思看题。苏桃分了心神，她拿着笔，跟睁眼瞎似的，笔尖在ABCDEF上打圈，楞是没找准位置停下来。
霍辞看她转了好几圈，无声叹气，倾身握住她攥笔的手，“A，到F做一条辅助线。”
清沉的嗓音近距离贴耳，极强的震栗感冲撞耳膜，如一首美妙的编曲里恰到好处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到她心头，激起难以言喻的心动骤停。
苏桃掏空灵魂、清空任何思想。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横亘于线条简单的四棱锥。她第一次殷切希望这幅画永远画不完。
想起来她学画画的契机还是源于霍辞。霍辞刚来家里的时候，每天都呆在房间里画画。他画大海，各种时期的大海。
画曦光破云而出的大海，承接太阳微弱的呼吸。画烈日时的海面，金色的红色的光不均匀地拓落海平面。还有缱绻夕阳的海浪，一层一层覆盖酩酊的落日。
后来她开始学着画，他却不画了。像一种具有宗教色彩的交接仪式，至今她仍不明白。
她思虑回味，覆于手上的力道突然收紧，她低呼一声。鼓点又随热风潜入。
“开小差？”
苏桃冤枉，她慢吞吞地说：“你在这，我怎么能专心。”
霍辞紧攥她的手再用力一道，“你倒会找借口。”
苏桃大方承认：“嗯我还写不了字了。”委屈道：“手指骨头全碎了。”
她脆生生的纤细小手哪敢真用力。霍辞的呼吸洒在她颈间，沾了笑意，热意更加浓烈。
“正好，我收了去炖汤。”
苏桃自信道：“那一定很香。”
“我先试试生吃。”霍辞抬高她握笔的手，低头轻轻咬了下她的拇指，作出肯定评价：“是挺香。”
他并不尖锐的齿贝蜻蜓点水般磨过皮肤，一点洇湿，足够卷起汹涌的浪潮。淹没口鼻，令人呼吸短促，缺氧的时刻也更让她清醒——小心思还不能被哥哥发现。
她佯装生气：“哥哥，你浪费我好多时间，卷子都做不完了。”
说话时她趁机调整呼吸。却不知红到滴血的耳根早已暴露。
霍辞掠过鲜红色彩里惹目的黑点，站直了身子，“好，我的错。”
“先写题，写完再原谅我。”
苏桃假装忿忿：“才不原谅。”话音一落，她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扭头叫住他：“哥哥。”
“中午我想吃莲藕排骨汤。”
“好。”
霍辞进到对面房间，见到陈楚熠把被子糟蹋得不成样，刚才的心情同此刻抵消。但也不恼不怒，比这小孩闹腾的他从小带到大。
他伫在床尾，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陈楚熠。”
听见声陈楚熠从扭成麻花的被子挣脱出来，钻出一颗小脑袋，像只吉娃娃，傻呵呵地笑着。
霍辞看着这傻孩子和苏桃小时候真像，他露出不明显的温和笑容，语调平平：“把被子叠好，带你去超市。”
陈楚熠一听开心地蹦起来，“耶！”结果身体还被缠着，没蹦起来跌回了床上，却阻碍不了他的开心，立刻清理束缚着手叠被子。
笨手笨脚的够他折腾一阵子了。霍辞安心地继续工作。
坐回电脑前，他十指悬停在键盘基准键，缓缓抬出右手，摊开纹路清晰的掌心，再握拳，力道很轻，五指弯曲成半圆弧。像一把趁虚而入的弩弓，卑鄙地释放出弓箭。
而任言晴的感叹号也如同不断喷射的箭。
【！！！！！！！！！！！！！！原谅我真是太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妹妹能让我那高冷如寒月追他如摘星的学弟说出这么温情的话！】
任言晴是一个很懂分寸的学姐。霍辞偶尔的热情，她会热烈地回应。他常态的冷淡，她也擅长保持缄默。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令人舒适，他打字回复：【闹心的妹妹】
闹心的苏桃打了一个哈欠。困死了，昨晚才睡不到五个小时，做了一小时数学题，脑细胞都不够死的。
她撑着脑袋打瞌睡，笔尖已经划出无数条歪歪扭扭地线条。
叩叩——
睡意朦胧中砸进清脆的叩声，她条件反射地拿笔端坐好。
蓦地，一个毫不掩饰地笑声闹耳。
苏桃反应过来，脸局促地烧起来。
陈楚令点头称赞，沁着笑说：“反应不错，看来上课没少打瞌睡。”
苏桃不理会他的调侃，心不在焉地扫题。突然视野里冒出一只白皙的大手，她眨的工夫只剩黑棕色的桌面。
“你还给我，我还没做完！”苏桃要抢卷子回来，陈楚令举高手臂，摊开卷子快速扫一圈。啧了声，眉头皱得很深，诽道：“救世祖真他妈难当。”
苏桃抻直手扯回来，嗔道：“你干嘛说粗话。”
陈楚令从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脱离出来，一字一字地修正：“我是说，救世祖，他的妈妈，真难当。”
苏桃不屑地翘翘嘴。
看着她噘得老高的嘴，陈楚令忍住想捏一下的手，转而曲指叩桌面，清了清喉咙：“准备好，救世祖要开始救世了。”
苏桃把卷子护在怀里，斩钉截铁：“不行！我还没做完！”
生怕没做的题他会说个五六七八遍。陈楚令大概明白她坚决的点，他低头蹭鼻，压着笑意：“放心，这次我最多只说三遍。”
苏桃讨价还价：“两遍！”
陈楚令摸着下巴思考，眉头紧锁，似是很艰难地才做出决定：“嗯…成交。”
随即苏桃像扔什么脏东西似的扔给他卷子。
两人交易进行中。没看到门口站了个人，大约有三分钟，足够闪过数百帧画面，每一帧幕入眼底，心就被蚂蚁咬一口，最后一秒只剩半颗吊在心房。缺斤少两的心，却是他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醋意真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