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皎将自己关在房中近一个月，她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发呆，在不若就是拿着笔胡乱的写写画画。
而她逃避的这一个月，除了烈天星，就只有幽花来探望过两次。
幽花轻叩房门的声音，将正在发怔的白皎皎拉回神。
“白姑娘，是我，可是身子还有什么不适，让我帮你瞧瞧吧。”
白皎皎隔门道：“我没有不舒服，多谢薛姑娘关心……”
幽花见她依旧不愿意见人，也不勉强，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白姑娘照顾好自己，若是哪里不适，便差人去绛仙园寻我。”
听到幽花离去的脚步，白皎皎终是忍不住唤道：“薛姑娘！”
幽花顿住身，“嗯？”
白皎皎犹豫道：“小月亮……月护法他的伤……好些了吗？”
幽花温声道：“阿月的伤已经好很多了，白姑娘若是担忧，怎么不自己去看看他，今日阿月就在房中呢。”
白皎皎轻轻的“嗯”了一声，未再说话。
幽花等了片刻，见她依旧不肯出来，便只好作罢离去。
是夜，白皎皎临窗而立，看着屋外月色。
月光皎洁，将她雪白的衣裙笼上一层光晕，她默默仰头望着那一弯玄月，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廊下缓步走来的身影。
幽月在回廊的阴影处顿住了脚步，静静的望着窗前的少女。
他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此时，少女举头望月，神色淡淡，眼波清凉，宛若冬日霜雪，她的下巴又尖了一些，原先圆圆的脸颊也消瘦了下去。
就这样，她望着月亮，他望着她，两人在夜色中站了良久。
似乎是这样的姿势让白皎皎脖子有些累了，她缓缓低下头，却在转眸的那一瞬，瞥见了回廊处的那抹身影。
她心中一惊，连忙躲了起来，背靠在窗边的墙面上，长睫轻轻的颤抖着。
幽月缓步走到那扇窗前，却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
“皎皎。”
白皎皎紧贴着墙面，微微侧目，月光将少年的影子从窗前投映在她的身旁。
她望着地上那个少年的轮廓，默默不语。
幽月轻叹一声，声音清凉如夜，“明日，我要随南宫去南域。”
白皎皎微怔，继而很快的反应过来，南宫莲要去司月神殿了。
她忧心不已，他身上的伤好了吗，此次长途跋涉，又要与司月神殿的人厮杀……
沉默了半晌，幽月再次开口，“你……要与我同去，还是想留在阁中……”
白皎皎指尖蜷紧，眸光轻微的闪烁着，虽然此次去司月神殿，因缘际会双方不会真的开战，可在月灵湖旁，他们几人仍旧与司月女官打了一场……
原本是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之事，只是受些皮外小伤，可若是我跟去，定然又是累赘，会不会和在镜水山时一样……
在镜水山时，原本小月亮不会受伤的，就是因为我在，他才……
想到此处，白皎皎呼吸轻颤，“我……我不去了……”
幽月深深吐纳，淡淡道：“也好……”
少年眉眼低垂，南域多能人异士，擅蛊术，还有尸鬼童子降等阴邪之物，她不去也好。
“此次蓝蝶也要与我同去，阁中的人手几乎都会随行，暂时分不出人照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在阁中好好休息，若遇急事，可传书与我。”
白皎皎轻轻应了一声，凝望着地上那个影子，神色落寞，这次南域一行来回要近一个月左右……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幽雪若是被小蛇咬伤，你提醒星星小心些，蛇毒能控制他，你也小心些……不要被他伤到了……”
白皎皎咬着嘴唇，心中又泛起一阵疼痛，幽雪被控制被迫向星星出手，小月亮为了保护星星腰上被幽雪割了一剑，可那和我刺他的一剑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总提醒他小心这些，小心那些，可到头来伤他最深的人是我自己……
想到此处，白皎皎的呼吸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深深呼吸，想要平复心绪，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她抱着双肩，靠着墙面缓缓蹲了下去。
白皎皎伸出手指，指尖想要去触碰地上的那个影子，却轻颤的停顿在了空中。
“皎皎。”
听着白皎皎不断自责的心声，幽月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早些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幽月缓步离开了她的窗前，她只要一见他，便会想起那一剑，继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不想见她这般模样，所以这段时日，他从不出现在她眼前，可明日他就要远行……
但愿这次南域归来后，她能释怀些吧……
看着少年的影子离去，白皎皎急切的开了口，“你……”
幽月顿住脚步，月色下他背挺如刃，双眸清寒，薄唇微抿。
白皎皎想问问他的伤好些没有，想叮嘱他一切小心，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下文。
幽月却知道她心中所想，清冷冰凉的眼神逐渐温和，他想，他应该说些什么让她安心。
半晌，他双唇轻启，语声又轻又柔，仿若窗前那一缕朦胧的月光。
“等我回来。”
*
九幽阁一下子静了不少，花雪月三位护法，左右使，晓风残月的一众杀手，都随南宫莲去了南域，只留下三分之一的人手守在阁中。
初秋时节，午后犹有一丝闷热。
白皎皎坐在水榭旁，望着湖中几尾红鱼出神。
鱼儿在水中嬉戏，尾巴偶尔会在水面上带起圈圈涟漪。
“白姑娘，好雅兴。”
一个女声从身后响起。
白皎皎回过神，幽风一身竹色长裙，不知何时来的，手中撒下一捧鱼食，几尾红鱼顿时争抢，水中激起一阵浪花。
幽风只负责前期情报的探查部署，自然是不用跟去南域的，此时几位首领人物均不在，九幽阁中的琐事，皆交由她打点。
她虽然是个反派，但也是身世凄苦之人。
白皎皎面对这个她一手创造的悲剧人物，心绪复杂，她抿唇一笑，“风护法。”
幽风在她对面坐下，轻描淡写道：“有些日子没见到白姑娘了呢，听闻镜水山一行，月护法受了不小的伤，白姑娘可有伤着？”
白皎皎蹙眉，语声有些不稳，“多谢风护法记挂，我一切都好。”
幽风勾唇一笑，“那便好，行走江湖，免不了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白姑娘如此娇柔，真怕你不习惯呢。”
白皎皎不知要如何接她的话，所以选择沉默，只静静望着水的鲤鱼。
半晌的寂静，幽风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以月护法的本事，怎会被幻花宫的弟子所伤，实属不该，当时白姑娘应当同他在一处吧，可知当时是如何个情况？”
白皎皎微怔，有些心虚道：“人总有大意的时候……”
幽风笑道：“说的是，不过我听闻幻花宫弟子多用峨眉刺做武器，可月护法身上却是剑伤，着实令我有些费解。”
白皎皎心中有些烦乱道：“风护法这么关心他，何不自己去问呢？”
幽风道：“九幽阁的每个人，我都不得不去关心，若是出了任何纰漏，阁主要拿我问罪的，我又不比二阁主那般有人疼宠，自然要事事谨慎上心些。”
白皎皎忍不住抬眸望了她一眼，遂又垂下眼帘，并未言语。
幽风目光眺望到远处，“我自小不喜习武，虽然会些微末功夫，但江湖上高手众多，若非必要，阁主甚少带我出行，就如此次南下。”
白皎皎顺着她的话道：“金丝楼掌握着各路情报，风护法的安危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幽风浅笑道：“白姑娘倒是和我一样，被留在阁中了，想来月护法心中也是十分在意白姑娘安危的。”
白皎皎神色一滞，眼中忽然腾起一丝复杂之色，“我若跟去，会是他的累赘……”
幽风闻言，眸光闪过满意之色，不易察觉的勾唇一笑。
她语声惆怅道：“阁主也定是认为带我同行，我必然会成为他身边的一个弱点，任何人一旦有了顾虑，便容易受制于人，就像杀手有了弱点和软肋，便命不久矣，除非……”
“什么？”
白皎皎的思绪，明显已经被幽风的话所牵引。
幽风深深望了一眼白皎皎，沉声道：‘除非是像红莲，二阁主那般，能与之并肩、相互守护之人，不然就如白姑娘所言，会是累赘。”
白皎皎抿紧了双唇，眸光颤动，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幽风轻叹道：“幸好，二阁主武艺高强剑法卓绝，阁主那般在意她，若她像你我这般羸弱，迟早会害死阁主。”
白皎皎心中一紧，麻痹的感觉瞬间席卷她的胸口。
幽风见她苍白的面色，关切道：“白姑娘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要让绛仙园的人来瞧瞧吗？”
白皎皎轻轻摇了摇头，“我……我觉得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幽风望着白皎皎失魂落魄的背影，唇边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夜莺与她说的话，她至今仍觉荒谬。
可从白皎皎口中说的那些惊天秘密，那些未来发生之事，虽然荒谬，却有迹可循。
故事？妹妹？呵……
她忽然的出现，谜一样的身份，都让幽风不得不去相信。
夜深人静，白日的温热已经散尽，秋风扫过，一片清凉。
白皎皎摩挲着手中的玉牌，眼神变得恍惚，上面刻着的‘月’字，苍劲有力，她仿若能透过这个字，看见他的脸庞。
那是初来九幽阁时，幽月给她的玉牌。
——就像杀手有了弱点和软肋，便命不久矣。
——若她像你我这般羸弱，迟早会害死阁主。
白日里幽风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过往之事迅速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与飞花楼的第二对峙时，第五就曾以她要挟，让他放下手中剑。
在去南域的路上，若非为了护着她，他身上的尸毒也不会蔓延的那般严重。
镜水山上，他那般护着她，对她毫无防备，她却狠狠刺了他一剑！
白皎皎的呼吸变得急促，是因为我的出现，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原本不会严重的伤势变得严重，原本不会受伤的时候受了伤，都是因为我出现在他身边……
如今小月亮没有喜欢上星星，所以也不会因此难过，孤寂一生……
故事的后来，他不曾再受过严重的伤，也从没有过性命之忧，所以只要我远离他，他便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没有了星星这段感情，也许他日后遇到夏婉盈，还能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白皎皎捏紧了手中的玉牌，纤长的手指骨节紧的发白。
她开始整理收拾着衣衫，决意离开他的身边。
看着那些他买给她的漂亮衣裙，眼前是自己穿着这些衣裙时跟在他身后的画面。
良久，她来到隔壁幽月的房间，将玉牌搁在了长案上。
白皎皎握着手中的月光剑，目光留恋缱绻，她指尖轻轻扫过吞口处那个小小的‘颜’字，终是舍不得将这把短剑还与他。
她想，就自私的留下吧。
*
幽风依靠在长椅上翻着手中书卷，夜莺缓步而来，颔首道：“如姑娘所料，白姑娘已经离开。”
幽风眼也未抬，淡淡道：“派人跟着她，随时向我汇报。”
夜莺不解道：“不直接解决掉吗？”
幽风翻了一页书，轻叹道：“若是我们出手，定然会被颜兮月查出来的，最好让她死于意外，异症，火灾，等等，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我们的人出手，即便是要出手，也得寻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他们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此事不急，有的是时间。”
夜莺垂眸思索着，没有立时应答，幽风抬眼问道：“想到了什么？”
夜莺抿唇道：“有一人，或许能去办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