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慕晨早上是被儿子吵醒的，小家伙趴在床头咿咿呀呀喊着娘亲。
她起身将孩子抱在怀里，四下望了望，屋里并没有翟肃的身影。
昨晚翟肃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抱着脑袋喊“错了错了”，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管尹慕晨怎么问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直到后半夜，尹慕晨才哄着他慢慢睡下。
本想着今日醒来后再翟肃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大早人就没了影。
尹慕晨只好无奈地抱着儿子，自言自语:”你说你爹到底怎么了？说要那….什么的也是他，最后怂了的也是他。”
小孩子听不懂尹慕晨话，自然也不会回答，只掰着自己手指头玩。尹慕晨见他小手软软糯糯的，可爱极了，心情才好些些许。
她不由心想这小子长得和翟肃还真挺像的，五官轮廓几乎和翟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还没完全长开而已。
不过他怎么好像不太像自己呢？不都说儿子像妈吗？
尹慕晨陪儿子玩了一上午，临近午时，翟肃还没有回来。
但这次尹慕晨并没有去后山寻人。想起昨晚的一切，她一方面觉得也许翟肃还需要一些时间独处，另外一方面她也怕见了翟肃会尴尬。
连尹慕晨自己也弄不明白，明明翟肃说他们成婚已久，为何每当翟肃与她亲近时，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不该如此。
直到傍晚翟肃才回来，而且他还带回来一个人。
尹慕晨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陌生少年，眼里写满了不解。
翟肃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他是我的故人之子，因家逢巨变特地来投靠我。他父亲在我当年游历时曾对我有恩，这次我们得帮帮他。”
尹慕晨偷偷看了眼身后。
只见少年一身粗衣麻布，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尘土，本该看起来极为狼狈才对，但少年身形挺拔气质清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
尹慕晨不由好奇问：“他家出了什么事？”
“他家中被贼人所害，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这次来找我，也是想让我帮帮他。”
“你想帮他去报仇？”尹慕晨有些急了。
“不是，我只是带他去寻菩莱谷而已。菩莱谷谷主与他家有些渊源，定会出手助他讨回公道。”
“只是护送？”尹慕晨有些怀疑。
“夫人放心吧。”翟肃再三承诺，“成亲时我便与夫人保证过隐退，除了钻研剑道，玄门中的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真的就只是带路护送个孩子而已。”
尹慕晨还是有些担忧，“要去多久？”
“那孩子不会御剑，我打算租辆马车，大概也就是十多日的脚程吧。”
十多日….
比起翟肃一闭关练功就两个多月，十多日的确不算太久。
尹慕晨虽然担心，但知道翟肃一旦有了决定，旁人也很难动摇，于是也只好点头答应。
当晚尹慕晨一边给翟肃准备行囊和吃食，一边各种嘱咐。翟肃连连应下，半句都不敢反抗。
临睡前，翟肃搂着她又亲又抱。
唇齿相依，尹慕晨只觉得自己被亲得连骨头都酥软了，生气地捶打了他好几下，翟肃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黑暗中，翟肃从背后将她圈住，微微喘息道：“你和肃儿要好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尹慕晨已是半睡半醒，本能回答：“好，我等你回来！”
***
翟肃一走就是二十多日，离他原本答应的时日超出一倍。
尹慕晨一开始还能安慰自己是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开始慌了。
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又或是菩莱谷出事了？
尹慕想要写信给翟肃，询问情况，但无奈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她也想过去菩莱谷，可要留肃儿一个人在家中她又实在不放心。
左思右想下，她能做的也只有等。
可最后她等来的并不是翟肃….
一白衣男子立于门外，周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尹慕晨总觉得此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间她又想不起来。
对方冷冷开口，“嫂夫人，师兄可在庄内？”
尹慕晨回答：“他出门好多日了。”
男子又问：“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听他说是去了菩莱谷。”尹慕晨道，见男子眉头一簇，她心里不由发沉，“发生什么事了吗？”
“菩莱谷出事了。”男子垂眸，“全谷一百二十八口在一夜间全部被杀。”
“什么！”尹慕晨只觉双腿一软，“那翟肃呢？他怎么样？他人在哪儿？”
男子没有回答，又道：“有一人拼着最后一口气逃了出来，指认了凶手。”
“是谁干的？”
“是…..”男子顿了半晌，最后艰难地说，“是师兄。”
“什么？”尹慕晨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不敢置信道，“是不是弄错了？我夫君怎么可能滥杀无辜？一定是弄错了！”
“也有其他村民曾见一男子浑身是血从谷中走出，从村民描述的身形来看，也是师兄。”
“不可能！翟肃肯定是与贼子搏斗，所以才会受伤，身上才会染了血。”尹慕晨急得快哭了。
“若真是如此，师兄为何不归？”男子问，“现在整个玄门的人都在找他，可他却失踪了。如果此事他当真是清白的，他为和不站出来为自己正名？”
尹慕晨半张着嘴想要替翟肃解释什么，可好半天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翟肃刚巧遇上了屠杀菩莱谷的凶手，他为何不出现为告诉所有人真相呢？
猛地，尹慕晨又想到什么，抓着男子的衣袖道：“对了，他是护送一少年去的菩莱谷，只要找到那个少年，一切就能真相大白的！”
“已经找到了。”男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尹慕晨一喜，“他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可以帮翟肃作证？”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了。”男子艰难地说道，“我们查验过伤口，乃是被利剑穿心，一击致命。而且伤口留有灼烧的痕迹，在修真界能造成这种伤口的灵器只有…..师兄的篪阎剑。”
尹慕晨听到这里只觉得灵魂像是被人抽走一般，勉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我们了解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男子闭了闭眼，在睁开时眼底是浓浓的哀愁，“可如果他已经不是他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尹慕晨一愣，“什么叫他不是他？”
“我知道这些年来师兄一心钻研篪阎剑法。此心法霸道狠厉，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控制。师兄之前也曾因为修习不当而走火入魔过。若是我早知道会有如此结果，我就应该阻止他才是。”
走火入魔？
尹慕晨忽然想到那日在后山她也见过翟肃因为练剑而受伤，难道真的是因为篪阎剑？
不！她不能接受！她也无法相信！
即便再多人说翟肃是凶手，再多证据摆在面前，她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她要等翟肃回来！她要亲口听他说出真相！
白衣男子也看出来她的异样，沉沉一叹，“现在所有人都在找师兄，也在找你和肃儿。好在天剑山庄还算安全，我暂时还能保住你们母子。嫂夫人若有师兄的消息，必须立刻告知我，如今能帮你们的也只有我了。”
对方说了些什么其实尹慕晨已经听不太清了，只木然点头应付，“好，我知道了。”
尹慕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她愣愣坐在榻上发呆，回忆着翟肃离开前的每一个细节，一坐就是一整日。期间，不管肃儿如何哭闹，她都未曾理会。
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她的翟肃那么好，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
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尹慕晨猛地站起，飞奔向翟肃书房。
她将书房翻了个遍，始终未找到那本篪阎剑谱。不过桌案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块类似罗盘的物件。她随手打开一看，里头竟塞满了类似珍珠的珠子。指尖触上的一瞬，几颗珠子发起亮光。
她忽然觉得这东西很眼熟，而且好像是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可这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出现在翟肃的书房里？
她凑近一看，自己面孔透过明亮的珠子反射出来，像是照镜子一样。但下一瞬，她身体骤然僵住。
她又迅速找来铜镜查看一番。
顿时，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逐渐清晰。
她从珠子反射中看到的脸，竟与镜中自己的脸不一样！
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
怎么会….
哪里错了？究竟哪张脸才是真的？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正当尹慕晨陷入茫然时，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尹慕晨抬头望去，惊讶得她一下子忘了动作。
此刻站在她面前，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是她失踪多日的夫君，翟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