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的呐喊声柏杏也听到了，不过由于苍烨事先做好准备，给她上了个咒，她现在已经自动屏蔽掉了这些扰乱心神的喊声。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柏杏仰头，漆黑的瞳眸映出光亮。苍烨没什么感触，抱好双臂，靠着墙，静等着。

血月出现，万鬼齐出，而活死人，也该醒过来了。

烟花转瞬即逝，柏杏又低下头，眨巴眼，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堆人影，内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竹棍。

张牙舞爪的影子变长，脚步声渐近，一只枯瘦、伤口冒着黑气的手突然穿破墙体，五指大张，尖锐的指甲足够扣出人的眼珠子，随后，手的主人探出了头，赫然是一颗只剩皮包骨的脑袋，双眼空洞——它没有眼睛！

柏杏：“卧槽——”她连着退两步，惊恐的发现自己还是很怕这种像丧尸一样的东西。

活死人皮肤的颜色堪比腻子粉，褴褛的衣衫根本遮不住它们身体，一个个都如骷髅支架似的，他们的手臂、脖子、双腿居然都有红痕！

显然它们注意到了这三个活物，齐刷刷朝他们看过来，而它们身后的小巷中，仍不停有活死人走出。

“咯……呃……！”

它们发出奇怪的声音，动作顿住，随后表情狰狞地冲上来，速度非常快。

幽蓝色的火焰再度出现，苍烨把它丢了出去，然而熊熊烈火焚过，活死人毫发无伤！

苍烨一惊，柏杏手中的棍子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就一把被他拽住，瞬间飞上了天。

而被遗下的东莱歪歪脑袋，一脸懵逼，它摇摇尾巴，自己跳上高墙，躲开了活死人的攻击。

“这些活死人不对劲，”苍烨凝重道，拉住柏杏，防止她从解离剑上摔下去，“我的火是幽冥业火，能烧尽世间一切阴邪之物，但活死人分明怨气深重，火却半分奈何不了它们。”

“你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柏杏道，她低头看见有个活死人的手快抓住东莱的尾巴，情急之下对准那活死人，把竹棍投下。

棍子被她削尖，但还是有些顿，却一下穿破了它的头颅，尖端从下颚处伸出，直插.入墙中。

柏杏自己都震惊了，心说自己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但她给的那一下也仅仅是让活死人稍微停了一秒，没一会儿，它拔掉竹棍，伤口自动愈合，便又接着伸手去抓东莱。

它的兄弟姐妹们则用锋利的爪子摧毁墙面，企图让东莱从墙上掉下。

“我试试。”苍烨说，他稳住剑身，松开手，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东莱跃上一座高楼，活死人没办法攀登上去，于是它得以暂时歇气。

法咒念毕，苍烨抬手，在虚空中画了几下，一个带有复杂纹路的紫色圆圈出现。

“去！”他说。

一道道闪电劈向活死人，火花顿起，下方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跟放炮仗似的，可柏杏依旧没听到活死人的惨叫声。

苍烨停手，沉声：“还是不行。”

果然，待尘灰散尽，那群活死人甚至连衣服都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墙面和地面被闪电劈得四分五裂。

“打不死……这怎么做到的？”柏杏惊愕，她还没收回眼，下一幕直接惊得她下巴砸地。

数万个活死人全往一个方向冲，很快前端变得拥挤，好几个活死人倒下，成了垫脚石。慢慢地，它们叠加，后面的踩着同类的身体向上爬，这样竟成了座依附高楼的“山”。

“山”麓部分的活死人则开始自相残杀，它们不是像正常人一样寻找工具对打，而是如未开化的野兽野蛮撕咬、拳打脚踢，残肢断臂扔得满地都是。

苍烨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看它们的四肢。”他的手自她眼前划过，视野便更加清晰。

柏杏下意识听话，视线驻留在那些东西上。

手臂上的红痕居然向上长了一段，她再看腿，也是一样的情况。厮杀声犹在耳畔，她听到苍烨补充：“它们每杀一个人，红痕就会延长，但只是细微的变化。”

那些人的痕纹，已经由心脏走向四肢，甚至有些人都快到顶了，可想而知究竟杀了多少人。

柏杏毛骨悚然。

东莱眯了眯眼，看着第一个爬上来的活死人，毫不犹豫给了一掌。它看上空的两个人忘了自己死活的模样，内心微叹，又觉这场景格外熟悉。

好像曾经有人把自己扔在一个比现在危险百倍的地方，也是不在意，甩手就走……

奇怪，它最近怎么老有些莫名其妙的印象？

眼前出现无数只手在晃悠，东莱蹦两下，亮出爪子，猛地冲了下去！

它踩在这些活死人的头顶，一路狂奔，奋力用后腿蹬开这些人的手，落地一滑，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形，离开这里。

“山”上的活死人嚎叫着，想下去，只见东莱曾坐过的位置金光一闪，一个缚笼法阵出现，把它们定在原位置无法离开。

“做得好。”苍烨说。

柏杏没反应过来再说谁，那方在下面跟条泥鳅一样滑溜溜躲开攻击的东莱听到了，它抽空冲苍烨怒吼一声。

“嗷呜！”滚犊子，还还用不着你夸我！

心音共存，所以听懂了的柏杏：“……”

苍烨像是没听懂东莱在骂他一样，风轻云淡道：“活死人大多数在这边，我们去看看褚庄他们是什么情况。”

说罢，他御剑飞向城主府，怕跟东莱走散，柏杏忙用心音提醒它向城主府的方向走。

·

褚庄和崔十欲去城主府和其他人汇合，但经过一个小院子时，崔十感觉到了这里强劲的禁制。

凡异常处必有鬼。

所以两人在这里驻足，由崔十上手捣毁禁制，弄了半天才有条裂缝。他拿剑比划两下，沿着裂缝用剑招破开一个大口，终于进去。

院落荒草萋萋，门边种有一棵桂花树，只是现在已经枯死，而朽木不堪折，一碰就断。

台阶覆满青苔，梁木开裂；屋顶瓦片碎裂，掉入房中，留出一个个洞，任风雨滴落。

“吱呀——”

崔十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股陈腐的味道，他捏着鼻子挥两下，散散味儿，褚庄侧身从一旁进来。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褚庄看了一眼，道：“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应当有点东西，”崔十伸手，掐指一算，眉头紧锁，“奇了，我算不出来位置。”

“那位城主唯独把这里设下禁制，这里肯定有东西，到处找找看吧。”

“行。”

这间屋子不大，透过物品和布置去看，依稀可见整体有多温馨。褚庄掀开一块松垮的布，发现下面是一只箱子。因为时间久远，锁已生锈，所以他轻松地打开了它。

箱子装满了孩童的玩具：竹蜻蜓、纸鸢、泥人、装蛐蛐的草笼、竹马、木剑……褚庄翻了翻，除了一手灰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关上箱，打开了柜子，衣服飘出一股怪味，褚庄忍着恶心随便找两下，却发现了一套花纹熟悉的衣服。

抻开这件衣服，褚庄总算知道为什么熟悉了。

这是件红色的官服，上面绣有黑色的鸟纹，简洁明了。

褚庄想起自己幼时在史官那里看过的一本残书，上面记载了六百年前的一个国家，明唐国。

这个国家信仰朱雀神君，朝臣官服无一不带鸟纹，在当时那个敬奉天神的时代，就像个异类。它只存在了两百年，后便被其邻国北荷一举挫灭。

无方城所在的黎州，按版图描述来看，六百年前似乎就属于明唐国。

“褚庄！”

崔十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褚庄放回衣服，提剑走去，应声：“怎么了？”

“你看，”崔十指向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道，“这镜子很干净，它周围堆积了一层灰，就它纤尘不染。”

铜镜约四寸，镜面光滑，背面中心有一颗黑红的椭圆形宝石，边上刻有很奇怪的图案。

破空镜。

褚庄脑子里闪过这个词，他伸手想触碰铜镜，一股黑烟突然从镜中溢出，崔十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退。

“没人告诉过你们，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吗。”云寄现形，压抑着怒火，冷冷地望着他们。

禁制被破坏的那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但当时被其他事情绊住，只能了结了再来。

崔十递了个眼神给褚庄，得到后者的回答后状似无奈：“这里这么破旧，谁知道居然还有人住啊。好歹是堂堂一城之主，怎么不找个好点的地方。”

云寄冷笑：“耍嘴皮的功夫很厉害，就是不知道真本事怎么样！”

一道阴风直向崔十撞来，他拔剑抵挡，谁知道这幢房屋格外脆弱，就这么一道风力竟震得它“咔咔”作响，清脆的咔嚓音响在头顶，崔十抬头，横梁断裂，直直向他砸下来！

他迅速穿破阴气，嘴里快速念道口诀，光线乍现，震开横梁。

云寄趁此空隙袭向崔十，后者旋身躲开他的招式，带有强悍灵力的一掌拍在他肩头，但云寄诡异一笑，身体一下透明，这一掌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狠狠打在墙上。

墙面瞬间变为粉尘，屋子重心不稳，支柱颤颤巍巍倾斜，瓦片掉下，崔十看到褚庄已经出去，于是再次凝力一击，打向云寄，不管打没打到，下一秒，就从窗口一跃而出。

云寄看到梳妆台上的镜子已然不见，愤怒感直线飙升，他的脸色扭曲，化为阴风穿越掉落的木材而出。

“咔啦——訇——”

屋子坍塌成一座废墟，扬起万千尘埃，褚庄咳咳两下，张开眼的瞬间，就见崔十被云寄打掉了剑，一脚踢在了他面前。

“咳咳咳……咳，呸！”崔十吐出一口血，他不在意的抹掉血迹，扛着剑对云寄说：“真没想到城主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么破烂院子里藏着。”

阴风吹得崔十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两下：“你家真冷，来者是客，不给件外套吗？”

云寄表情极冷，没有理他的插科打诨，一字一顿道：“交出来。”声音阴沉恐怖。

崔十嘿嘿一笑：“我可什么都没拿哦！”

云寄的视线越过崔十向后看。

褚庄挑眉，晃了晃手中四寸大小的铜镜，道：“这个么？”

云寄脸色可怖：“还给我。”

“不好意思，”褚庄笑，“祖上是山匪，信奉的就是‘烧杀抢掠’那一套，所以，这镜子现在是我的了。”

他这么一笑，即使长相再怎么端正，也多了股流里流气的感觉。

云寄看着他，眼神如看已死之人。

两人对峙，崔十悄悄地凝结灵力画阵法，想封住这只恶鬼。而灵力的波动却惊动了云寄，他扬手，掌心出现一团黑色的火焰，将它甩向两人。

褚庄立马做出反应，他扯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玉佩发出一阵莹光瞬间吸纳了云寄火焰，然后掉到地上碎成渣渣。

云寄正欲再次出击，崔十光速把阵法往他身上一套，限制住了他的动作。

“走！”崔十道，拉起褚庄往剑上一站，逃了。

时间紧迫，崔十只粗略的化了个大体模样，困不了云寄多久。他必须快点赶到城主府，和其他人汇合，希望那个他看不出道行深浅的苍华能与云寄一战。

身体动不了半分，而破空镜眼睁睁离他而去，云寄震怒，逆转灵力方向冲破了法阵，他想瞬移到崔十他们前方，却忽然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在破坏他最重要的东西。

云寄惊慌嘶吼：“放开！别碰它！”

他在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城主府。

彼时苍烨正拿着那只白天放在他桌上的瓷瓶狂砸在桌角，褚庄小分队的剩下三个人默默蹲在一边幽幽看着他。

余光看到云寄居然回到了城主府，苍烨藏在面布下的唇角一勾，然后毫不犹豫地用手力碾碎了瓷瓶。

粉末上还带有云寄设下的禁制，光影闪烁，归于暗淡。

“不！”云寄哀叫一声，心里的阴暗面滋长蔓延，他恶狠狠瞪着苍烨：“你毁了我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柏杏从瓶中出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声音还怪耳熟的，她回身看去，就见已经被恨意裹挟，而疯魔的云寄。

城中冤魂嚎叫，而东莱设下的法阵碎裂，无数双空洞的眼仰望天空。

苍烨倒不慌不忙，他拍干净手道：“那就来吧，看是我先灭了你，还是你反杀了我。”

柏杏内心“哇”一声，暗叹苍烨真自信，居然用“反杀”这个词。

云寄再也摆不出温和的模样，阴森森地盯着苍烨。

苍烨抽出解离剑，把剑鞘交给柏杏，嘱咐她握紧了，随后一剑劈向云寄。

恶鬼以怨气凝成双刀，抵挡住他的攻势。苍烨有意把恶鬼带出屋子，防止他人被伤，看他俩换到天上PK去了，柏杏感叹仙侠世界打架都那么漂亮。

——就是容易光污染。

柏杏木着脸，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蹲得腿都麻了的三人肢体僵硬地起身，周沫锤了锤腿，张大眼睛瞅着天上的情形，最后收回视线，问柏杏：“你被困瓶子里，好像没遇到事儿？”

柏杏点头：“里面是个幻境，”她想了想，又说，“跟咱们白天看见的无方城一模一样。”

周沫稀里糊涂：“嗯？这位鬼城主干嘛呢？”

柏杏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幻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在这短短的小会儿，她已经看到了更多的真相。

现在，她感觉自己猜到约定的内容了。但是……她想起刚才云寄那张布满乌云的脸，不确定他还想不想遵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