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天。
她把东西分成两份送到了齐王府，一份送去赵叶嘉那里，让她转交赵博远。一份给了王府的管家，让他转交给江玉堂。
送完东西，出府时碰上江玉堂下值。
两人许久未见，江玉堂想起信鸽带来的消息，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奔走联络旧部下、接触齐王党羽，桩桩件件都比让他主动找卫青梅搭话容易。
正巧赈济之事多，他索性先不管她，等忙完这出再议。没想到卫青梅主动来了。
她来……是为了姜氏，抑或是她的赵博远表哥吧……
江玉堂望了望齐王府的匾额，第一次觉得它如此碍眼。
“明日就要出发，今日还用去刑部点卯吗？江大人比我想象的勤快。”这次倒是卫青梅先出声打趣他。
江玉堂长腿一跨，利落地下马，将缰绳递给下人，走到她面前。
“一些琐事，还没交代清楚，去了一趟。你怎么过来了？”
“给我表哥送吃的。”卫青梅如实说了。
“哦……”江玉堂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卫青梅扑哧一声。
“你笑什么？”
“送的是我嫂子做的腊肠跟辣酱，不值几个钱，让你们带在路上配着干粮吃。”
“我们？我也有份？”江玉堂挑眉，一双桃花眼闪烁着碎光。
“我这人一视同仁，你的那份在管家那里。”
“多谢你。”江玉堂脸色好了不少。
卫青梅道：“唔，上次你也帮我上药了，我们两清。”
江玉堂闻言不太满意。
“我都要走了，你就跟我说这些吗？”
卫青梅不解，换了句。
“那，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见你的。”江玉堂跟她挥手，趁她没反应过来前进了门。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两人走的时候，卫青梅没来相送，赵博远出城门时频频回望，始终没看到想见的人。
江玉堂淡定地骑在马上，听姜姨娘跟赵叶嘉围着赵博远身边，千叮咛万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
他撇了眼身侧的阿德，骑在另一只马上，身上背了个包袱，里面装了卫青梅特意给他的东西。
江玉堂“驾”了一声，手持缰绳，马蹄掀起尘烟翻腾，疾驰的人影溶在初初升起的灿阳中。
卫青梅今日休息，睡了个大懒觉，日上中天才在侍女的呼喊中醒来，被人服侍着洗漱上完妆。
前院的人来报。
“小少爷上京了！”
卫青梅没拿稳，筷子上的饭粒掉回碗里，她拉开椅子站起来，呆滞道。
“你刚刚说谁？人到哪了？”
话音刚落，来人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容阳光又灿烂。
刚一进来，目光就定在卫青梅身上，直直扑向她，双手握腰，将人举起来抱着旋转了几圈。
“三姐，有没有很想我啊？！”卫凌十五岁，比卫青梅高了半个头，天生力气大，轻而易举把她抱起来，气都不带喘一口。
“啊！臭小子你皮痒了是吧！快放我下来。”卫青梅双脚离地，瞳孔骤缩，神经绷紧，一手抓紧对方的肩膀，另一手疯狂地锤他。
只锤到硬邦邦的肌肉。
手疼……
卫青梅气死了。
一场打闹在嫂子邓雨萍的阻止下终于结束。
来都来了，大哥吩咐给卫凌添副碗筷。
众人坐回原位，大哥和大嫂坐在主座，卫青梅坐他们左手边，卫凌委屈巴巴地坐右手边，用筷子戳米饭，咬嘴唇，道：“三姐好绝情，我们都大半年都见面了，我想跟你一起坐都不行。”
卫青梅讥笑道：“你是稚子不成，这么大了还要跟姐姐黏在一起，要不要我给你喂饭啊？”
卫凌对对手指，惊讶道：“可以吗？你要是愿意的话也行呀。”
卫青梅噎住。
大嫂哭笑不得，被迫再次出来劝和。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能娶妻的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呢。”
卫凌亲热地给大嫂夹菜，但是对大嫂的建议敬谢不敏。
“娶妻？不娶不娶。大嫂你知道我最怕有人管着我，反正我还小，三姐都还没嫁，我更不急了。”
卫青梅反驳他：“你能跟我比吗，天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也不知道上进点！”
卫凌将头埋在碗里扒饭，含糊不清道。
“我们家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我怎么上进啊！有你跟哥哥们不就好了。”
“……”
卫青梅不想跟他说话了。
大哥也笑着跟着劝：“跟你姐姐比什么，她是姑娘家。老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十五是不小了，现在再不找，过几年好姑娘都嫁到别家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卫凌笑嘻嘻，没一点正型。
“不怎么办，那我就学大哥娶大嫂。我院里的通房千千温柔又懂事，我娶她不就得了。”
大哥这下笑不出来了。
卫青梅再也忍不下去，起身撸袖子作势要打他。
“好啊，敢编排到大哥大嫂头上，我确信你就是皮痒！看我今天非打你不可，默彤，拿我的马鞭来！”
卫凌这下知道怕了，到处躲。
鸡飞狗跳。
本以为可以过一段清净日子，没想到家里的小霸王来了，卫青梅心累地想，卫凌真的是斗志昂扬的邵姨娘亲生的吗？
卫青梅小时候口舌不太灵活，有个结巴的毛病，现在若是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但她小时候确实因此不讨大人喜欢，这个毛病在邵姨娘进府后愈发严重。
邵氏，是个很美貌多情的女子，她爹爹非常宠爱她，一颗心放在她身上，专宠了两三年，直到邵氏生了孩子，容貌不如盛时，卫老爹才又开始找起别人。
卫青梅记得那时，娘亲的院子里人人说话都低着声音，生怕惹娘亲不悦。
娘亲有大哥，邵氏也有儿子。两人斗得激烈。娘亲一心都在大哥身上，对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女儿难免耐心不足。
爹不疼娘不爱，如果不是那时有薛隐在，她现在可能还是卫家院子里那个因为结巴所以自卑得不敢开口的小姑娘。
娘亲跟邵氏斗了很多年，战火却是因为卫凌而平息的。
卫凌非常非常喜欢她跟大哥，出于一种莫名的喜爱，他从小就乐意做大哥的跟屁虫。她外出开店后，卫凌更是天天盼着她回家，姐姐长姐姐短。
卫凌不喜欢读书，不喜欢算盘账本，只好舞刀弄枪。练武难免受伤，邵姨娘只有他一个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不准他去练武。
卫凌因此厌烦邵姨娘的管教，频频往他们兄妹面前凑。
小霸王到处疯玩了一圈，玩累了，拉着卫青梅上酒楼吃饭。
用晚膳时，旁边的客人聊起西边的战事，大赞唐家两父子，上阵父子兵，一门两将才。
小霸王听得不高兴了，放下碗筷，拉下个脸。
转头看到她神色平静，小霸王突然问她：“姐，你不恨唐家那个渣滓了吗？”
卫青梅一口一口吃着饭，没当回事，“有一点，但是不多。日子总得过下去。”
从前是会怨怪对方，自上次见过云蔚的惨状后，卫青梅竟生出劫后余生的想法，虽然名声吃亏，但好歹没真嫁给一个渣滓。
也算她幸运。
“我上京时偶然听人说，西边最近连连打赢了好几次蛮夷，唐家父子受召回京，圣上要嘉奖他们家呢。”卫凌斟酌着，把自己的见闻说给她听。
卫青梅舀羹汤的手一顿。
这顿饭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卫凌上京之后结交了不少的朋友，每日宴饮游船之约不断。卫青梅讲了他几回，他不肯听，也就随他去了。
本想着这个月将手头的事分配下去，卫青梅就动身离开，如她当初跟姜姨娘所说。
但卫凌来了，爹爹来信，让她看着他点，将生意的事多多教他。卫青梅只得留下。
这一蹉跎，就蹉跎到了唐家父子回京述职的时候。
今日卫青梅出门，她约了一个画师，想在元宵时售卖一种特殊一点的灯笼，约对方谈她想要的图案。
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卫青梅的马车在人流中寸步难行，只得下车。
掀开车帘时，她抬头望了一眼。
黑甲军队齐头并进，方阵整整齐齐，整支军队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青年将军身穿精甲，头戴盔帽，骑在高头大马上。
隔着人山人海，卫青梅觉得对方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手一抖，车帘重新落下。
她坐回去，一手捂着心口，辗转地想，或许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