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莹吃了一惊，且不说他是个凡人。她脸上戴的可是狸皮，这是灵石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戴在脸上元婴老怪也认不出你的真容。
狸是一种七品灵兽，数量稀少，善隐藏，可变幻成万物，连身上的气息也能改变，速度极快，因此很难被人捕捉到。
卫姝莹今天特地用狸皮变换了面容，虽也是清秀，不过跟她本人比差远了。
“你，你怎么认出来的……”自己还没发难倒先被他抢先了。
“我猜的。”他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看她那种自从走进这家小店，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新奇劲儿，就有五六分猜到了，毕竟他这小店也没有什么贵人会来。
剩下的，便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直觉吧，她踏入店门口的时候，他心里出现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发芽的感觉，尽管他忍住没往那个方向瞅。
“我今天是过来想看看小月的伤势怎么样的。”她卫姝莹虽然不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自己的错误还是要承担的。
“小月现在好多了，托小姐的福，她服下青凝丹后身体强度得到很大改善，再加上剩余的丹药，等她好了就可以在一家小学院中学习修炼了。”
灵界大陆的丹药分为一道九品，市面上流通的大都是一到四品，五品及以上的丹药便要到拍卖会上方可寻到。
青凝丹是一种难得又昂贵的三品丹药，它不但可以疗伤，更有改善人的身体强度的作用，只不过改善程度较小，服用多了也无效了。
小月本是较差的修炼资质，达不到那些优秀的、收费少的学院和门派的修炼资格，更无力购买改善资质的药物，这次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剩下的青凝丹完全可以支撑小月踏上修炼一途，修行到练气中期。
他见卫姝莹没有半分要走的样子，只好说道：“小月家在西城区，小姐不便前往。”
华国都城玉京城中，北城区是皇家宫殿所在地，东城区是权贵和富人住的地方，南城区则是繁华的商业区，而西城区是平民和穷人待的地方，不同于东城区的繁华与整洁，是有钱人们不愿意踏足的脏乱之地。
“你说不便前往，我就我不去了吗？我就要去。”卫姝莹积攒的怒气终于不顾上等人的体面一下子爆发了，少看不起人了，西城区是龙潭虎穴吗，上次她不是还去接杨絮姐姐了吗。
“那，你来我店里干什么。”华安文慢悠悠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小月家在哪儿。”卫姝莹理直气壮。
怎么每次遇见他就很容易生气啊，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是卫姝莹以往的生命中没有遇到过的事。娘亲教给的礼仪现在也不管不顾了，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卫夫人多年的对女儿的贵族世家礼仪教导，在卫姝莹身上好似一件外衣。让卫姝莹外表看起来永远光鲜亮丽，惹众人艳羡称赞。而在华安文面前，她这层外衣好像一下子褪去了，现出原本的卫姝莹。
二人出了店，华安文随手锁上门，挂上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你这店主当得可真随便。”卫姝莹毫不留情的挪渝，她好像忘了是她拉他出来的。
华安文没有说什么。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他知道自己是卫姝莹，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也太吃亏了吧，卫姝莹这样心想道。
华安文迟疑了一下;“我叫华安文，小月叫我文大哥。”
“我快二十了，说不定我比你大呢，不能叫你文大哥。”卫姝莹昂起了小脸。
华安文看了卫姝莹一眼：“我二十三。”
卫姝莹心想：原来他比我大四岁，等等，为什么我的关注点是这个。
这个时间还带一点清晨的凉爽，偶尔有微风拂面。卫姝莹以往逛得都是城中最繁华的街道，金光闪闪的宝物阁。她初次来这种凡人和低阶修仙者聚集的街道，她并没有觉得这里寒酸，倒是十分新奇的样子。
旁边的男人与她并肩而行，她还略有些气，并不想跟他说话，他也一言不发。
华安文的店铺处在南城区外围，走不多远，便来到了凡人平民聚集的西城区，卫姝莹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房子一幢挨一幢，密不透风，低矮又破旧，没有东城区那样处处豪华的大宅子。偶尔有一些较大的房屋则是客栈、酒馆这些。
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布衫，像她这样穿着上好的绸缎的衣服少之又少，这还是她选了一件最普通的衣服。
尽管她戴上狸皮，掩盖了她惊人的美貌，现在只算得上清秀面貌，不过她自身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眼波流转，卓尔不群。她和华安文俊男靓女，气度不凡，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街边有些老人挑着担子，摆摊卖些新鲜水果。
“这些老人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卖菜卖果子。”卫姝莹突然问道。
她的目之所及，是那些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他们花白的头发，被多年的太阳晒得又黑又红的脸庞，浑浊的眼球，张嘴说话或者笑的时候，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青筋暴露的手……
“嗯，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侍弄菜园子，又把菜挑十几里来这里卖，补贴家用。”华安文的声音依旧没有带什么感情，但是卫姝莹听到这里内心有些触动。
“那年轻人呢，他们应该有儿女吧。”
“工作，打工，还有的没有儿女。”华安文的话很简短，卫姝莹点点头。
几个小孩子不顾灰头土脸的在街上打闹，他们的笑声一串串的飘荡在空中。
这倒是东城区少见的，卫姝莹想想自家的侄子四五岁便跟着夫子识文学字，略大些时候便开始修炼灵气，东城区的小孩子大多如此。
卫姝莹好奇的看着一位膀大腰圆的屠夫熟练的拿起一个砍刀，半扇猪很快就被他分出前腿，后腿，中间附着肋骨的部分……吆喝着众人过来买肉。
“走吧，你再看下去中午都过了。”华安文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卫姝莹，大小姐果然没来过这种穷地方，看什么都新奇。卫姝莹收回了目光。
“再转过一个路口就是小月家，她从小没了父亲，她娘支了个馄饨摊，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华安文淡淡的话语，字字捶进了卫姝莹心里。
“没有父亲。”卫侯爷是卫姝莹最崇拜最尊敬的人，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爹爹的责骂。
卫姝莹难以想象没有父亲的生活，她受了不少苦吧。是我把她撞伤的，我骑的是灵兽，她是个凡人。要是再严重一些，她娘怎么办……
她走得越来越慢，负罪感涌上她的心头。华安文察觉到她的变化，步伐也变缓了，恍惚觉得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是一个犯了错的普通十九岁的女孩。
转过路口，那边有个馄饨摊，此时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客人坐了不少，生意还挺兴隆。一口大锅旁，一个束起头发，身材略显发福的身影忙碌着。
“老板娘，再来两碗。”一位大汉喊道。
“哎，一会给你端过去。”她应声。
“小月这两天怎么没来给你帮忙？”一位熟客问道。
“小月她前两天受伤了，现在还在养伤呢。”她一边说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卫姝莹突然想，这个大娘要是知道我是撞伤她女儿的人，对我大喊大骂怎么办。有一次娘亲她们几位夫人闲聊时，提起哪家的一个下等人出身的妾室，很是不以为然，居然当众撒泼。
不行，我自己做的错事自己承担，不能被旁边的这个男人看轻，卫姝莹咬咬牙。
“大娘。”卫姝莹喊了一声，那个身影直起身，卫姝莹看见她头上的几绺白发，更觉得心酸，卫姝莹低下头：“大娘我……我就是那个撞伤你女儿的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小姐您还专门过来道歉，是个好孩子啊。”
她想伸手摸一下卫姝莹的头，又退了回去，把自己有些油腻的手往身上的围裙上蹭了蹭。
华安文很自然的接过大娘手里的碗，“叶姨，我来吧。”
“大娘，我也来帮你。”卫姝莹冷不丁的一句话，两个人都惊呆了，特别是华安文这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卫姝莹抢着端起一个碗，确实她从小到大也就偶尔给长辈们端端碗，长辈们宠溺的夸她一片孝心。
“那麻烦小姐端给最南边的那一桌客人吧。”
“大娘，你叫我莹儿就好了。”
“莹儿，你也跟阿文一样喊大娘叶姨吧。”叶姨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透出慈爱的神情，这是卫姝莹从未接触过的朴实亲切的笑容。
尽管叶姨她脸上不少皱纹，红红的皮肤有些被晒黑了，常年户外劳作显得十分粗糙。身材胖胖的，身上系的围裙被灶台熏得有些油腻。
她跟卫姝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都不一样，但是卫姝莹心底里觉得她很好看，很舒服。
“好，叶姨。”卫姝莹喊了一声便开始忙碌。
这会正是饭点，客人还在陆续过来。来了几个结伴的客人，凳子不够用，卫姝莹拿起一个凳子想搬过去。
凳子入手油腻腻的甚至还有些粘手，她第一反应是把凳子扔了，想了想还是紧紧的握在手里。这倒不是说叶姨的馄饨摊卫生不合格，而是这种路边的小摊凳子上自然会有些油烟。
小心翼翼的穿过坐着的几桌客人，或许是空间狭小或者她不够小心，她的凳子还是撞到了一个中年肥胖男子的后背上，那个男子正和身边一位打扮的漂亮女子说话，愤怒转身。
“你咋回事啊，有没有长眼睛啊。”他这一句呛人的话，卫姝莹嘴边的道歉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