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祎挂掉通话，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后，便留意斑马线上的红灯，他走过对面马路，往明靳的位置走去。

明靳还在张望沈祎的身影，他拿着手机查看沈祎给他发送的路标，他低头撩拨额前的刘海，拿下眼镜的同时用手肘戳向一旁摆臭脸的萧禹州。

他重新戴上眼镜：“你态度好点，路人以为你要债来的。”

萧禹州睨一眼身旁的明靳，指责他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擅自约沈祎过来。

“沈祎，这个名字听着就令人作呕，到底哪个家伙会取跟那个人一样的名字，你知道我家因为那个人，都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吗？”

明靳听到萧禹州怨怼的语气，他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情绪也来劲：“就因为你一喝酒就发酒疯，一发酒疯就把周围搞得乱七八糟，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擦屁股擦多少回了。”

明靳又甩了一下垂下来的遮眼刘海，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上周末骂人家骂得多脏吗？你活脱脱像个没教养的流氓地痞啊。”

萧禹州第一次听到明靳用那种言语说自己，他伸手就揪起明靳的领子，质问他懂什么。

明靳也摆脸色，他不管萧禹州有什么想法，再这样子下去，他再也不理萧禹州了。

沈祎站在不远处听完两人的争论，以及两人一副快要干架的模样，他开口叫明靳一声。

明靳听到有人喊自己，他脸上的怒色方转为平和，他扭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沈祎，他松开抓着萧禹州的手，也拍开萧禹州揪住他的领子。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明靳走过去打招呼。

萧禹州见到来人的模样，心跳咯噔一下，那双桃花眼，以及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都让他怔在那里震惊，眼睛里看着跟明靳说话的沈祎的脸，他的瞳仁中却倒影出沈祎小时候的脸。

“沈…祎？”

他颤动的张开嘴，有些不敢置信地叫出沈祎的名字。

沈祎来到萧禹州的面前，他的表情平静，内心深处也波澜不平，他表现得平常去伸出那只友好的手。

而明靳也在萧禹州的表情中看出不对劲，以往的萧禹州给那些人道歉是不会露出这么震惊的脸色的。

“萧禹州，他就是沈祎…”

“你踏马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萧禹州一个拳头打下去，揍在沈祎那张脸上，沈祎被一拳打到踉跄，明靳站在两人之间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萧禹州已经拽住沈祎的衣服，准备继续打，明靳拼力拉开两人，把沈祎护在身后，质问萧禹州。

“你疯了吗！骂人不够还要打！”

“你才疯了！我妹不是因为他的话，怎么可能双手被截肢！怎么可能变成残疾人！”

明靳愤怒的情绪突然被泼上一盆冷水，他看着萧禹州愤恨的眼神，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萧禹州大步走到明靳面前，一把抓开明靳，对着沈祎又一拳，不断嘶吼着发泄情绪，如果不是路人叫来保安，场面完全无法掌控。

医院里

沈祎脸上贴上纱布，萧禹州甚至觉得看一眼沈祎都觉得反胃，明靳站在那里在观察两人的气场，他背靠在墙壁上，拿着手机的手不安地回来息屏，右手拇指被他啃在嘴里。

明靳的眼睛看向坐在包扎的沈祎，沈祎的脸色没有任何情绪，平静中又透露几分意料之内。

他又看向一旁怒火未消的萧禹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萧禹州失控到这种程度，还有萧禹州刚才那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沈祎，他妹妹不会被截肢”的话。

他继续不安地啃指甲，咬破皮了也没有感觉，因为此刻的内心，是眼下对双方凌乱又复杂的关系而不安中。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不应该约见沈祎过来？

护士帮沈祎处理好伤口后，简单嘱咐几句便离开这里，沈祎伸手触碰脸上的皮肤，还有有些麻痹的痛感，这种程度的殴打，还是小学那会的。

他站起身走到明靳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没事，来这里之前他就预想过会这样。

萧禹州听闻一声冷笑：“怎么？上赶着来挨打？”

沈祎转过身看着面前对自己充满戾气的萧禹州，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就像兄弟反目成仇的那种复杂感。

萧禹州瞪沈祎：“别以为你心甘情愿给我打，就能抵消什么。”

明靳站在那里见两人又要摩擦火花，他上前缓和关系，他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具体情况，但，沈祎能过来就证明是有心里准备的。

萧禹州甩开明靳的手，扭头离开这里，他早就厌恶够沈祎，除非沈祎也截肢，否则想都别想。

沈祎开口叫住萧禹州，他想两人能坐下来聊聊。

萧禹州停下脚步，他并不觉得两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你知道我当年的传闻…是怎么来的吗…”

“……”萧禹州攥紧颤抖的拳头，他咬牙切齿：“如果当年我相信他们的话和你保持距离，我妹也不会变成那样。”

“……”沈祎下意识低头来掩盖脸上受伤的情绪，他下意识抿唇，整理思绪。

医院走廊外，来来回回经过护士，病人，家属，还有挺着肚子的孕妇。

沈祎整理完思绪，他看向站在门口的萧禹州：“半个小时，借半个小时给我，我想跟你谈谈。”

萧禹州：“……”

明靳：“……”

咖啡厅

萧禹州坐在位置上没好脸色，他双手抱怀的姿势依旧在戒备和警惕，也是对沈祎保持距离的手势。

沈祎坐在萧禹州的对面，他对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并不在意，于他而言，萧禹州能坐在下来听他说话，已经非常好了。

坐在一旁的明靳看着两人，以萧禹州的脾气，生怕他不留意就要跟沈祎干架起来了。

萧禹州没好气：“赶紧说。”

沈祎拿起面前没有加糖的咖啡，送到嘴边喝，萧禹州见沈祎还在装，他白了一眼沈祎。

沈祎领略没有加糖的咖啡，拿在手中的杯子也没有放下来，他的眼睛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开口道：

“我现在在隔壁上大学，从大一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

“自从小学那些事情之后，我去的每个学校都带不过一年时间，所以这次的大学生活，我摆脱了那个桎梏。”

“在那个学校，我也遇到了我在南方金阳见到的那个女孩，她很好，没有因为那些传闻畏惧我，远离我。”

沈祎说到这里，眉眼忽然闪了闪，他放下杯子，眼睛看向不愿正面自己的萧禹州。

“我现在回来也是为了调查传闻的源头，以前年龄小，一直被恐惧震慑。”

“既然每个人在意外前都跟我在一起过，那，又是谁传出这种‘沈祎是意外制造者’的话的？”

萧禹州看向沈祎：“怎么，开始找理由开脱了吗？”

沈祎盯着萧禹州的眼睛：“不管我是不是真的这么糟糕的人，我就想知道给我安上这个传闻的人是谁。”

“我们曾经那么要好，你不是不了解我。”

“……”萧禹州敛收暗眸，他当然知道沈祎是个怎样的人，但，自己妹妹被截肢这种事情，就摆在那里，现在让他如何去相信。

“沈祎，我不管你是做什么，道歉也好，调查也好，我都不想看到你，我也做不到原谅你。”

“我知道，你能坐在这里跟我聊，我很感激，所以我并不奢求什么。”

听到沈祎卑微的回答，萧禹州的情绪弱化几分，他坐好坐姿，拿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眼睛里流转的是怨恨和不甘的光，可其中又掺杂了几分难过。

大概也是在难过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人，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

他把杯子重重放下，问沈祎既然在调查当年传播传闻的源头，那现在有没有头绪，或者线索。

沈祎听到萧禹州的开口，他先是一怔。

萧禹州别过脸看向窗外：“妹妹截肢那年，我浑浑噩噩，麻木了半年，因为痛恨自己最要好的好兄弟，让自己最亲的人变成残疾人这种事情，我接受不了。”

沈祎垂下眼眸：“……”

萧禹州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告诉沈祎，小学的班级早就散了，同学们也早已各奔东西在全国各地上学，或者国外留学。

沈祎没有作答，他知道自己调查起来无异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一开始就被班级剔除在外。

“金樱，金樱在我妹妹出院那会，告诉我那场车祸，只有你跟我妹在一起。”

“……”

沈祎抬头脸看向萧禹州，金樱是谁？

萧禹州睨沈祎一眼：“泽兰的同桌。”

沈祎一愣，泽兰他认识，是班级唯一的一个转校生，所以，萧禹州告诉他这些事情，是在提供线索吗？

萧禹州侧过脸直视沈祎，双手依旧是戒备姿态，语气切齿痛恨：“我恨你啊，沈祎，我妹妹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忍心让她变成那样？”

“……”沈祎低着头承受萧禹州的指责与谩骂，他嘴边的那句抱歉一直说不出口，因为道歉没有任何作用，只会拉高这场仇恨的情绪。

明靳坐在一旁也了解了一个大概，简而言之就是好朋友反目成仇，因为一场车祸，导致两人如今这个场面。

萧禹州站起身，没再给沈祎脸色，扭头离开这里，明靳愣愣，他看了眼坐在位置上的沈祎，又扭头看走远的萧禹州。

“抱歉，我跟上他，以防万一他做什么事。”他拉开椅子起身，跟沈祎别过后追上走出咖啡厅的萧禹州。

沈祎看着萧禹州离开，他没有开口挽留，只是坐在那个位置沉默，视线从门口移到玻璃窗外，见到萧禹州横穿马路。

他的眼眸暗暗，他在心里盘算如何抽空再见萧禹州，以及去见萧云苓。

不过，金樱和泽兰，可能是他能从中调查传闻源头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