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下班的时候，徐云甫已经回来了，他今天上白班，回家后就去烧饭了。
她放下包，有些生气地坐在沙发上。刚才回家的路上碰到罗月了，在商店里买冰箱。
什么呀，他们这儿的平均工资才五六十块钱，她直接付钱买了一只冰箱。
单门冰箱六百多块，双门冰箱一千两百多块。陈锦有时候也会过去转一转，看到价格，就退了好几步。
太贵了！
夏天到了，婆婆经常吃隔夜饭，她的肠胃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孩子不能跟着她一起吃剩饭吧，肠胃都会弄坏的。她早就想买一只冰箱了，每次去看，每次都下不了决心买，只能眼巴巴地看一眼。
罗月说她本来想买一只进口冰箱，像日立、东芝、松下这样的牌子，没有外汇券，就是买不到。
陈锦一听，心都沉到塘底一样，冰冰凉凉的。进口冰箱少说要两三千吧，普通家庭不吃不喝四五年才买得起，罗月随随便便就能掏出那么多钱来。
她有些感到害怕，罗月这是哪来的那么多钱。
她想起前阵子徐云甫和她说的话，宋麒麟倒买倒卖，挖工厂的墙角。
现在的社会真是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陈锦想起审批工厂贷款的事情，她见过蛟龙服装厂提交上来的贷款请求，扩大工厂规模，引进新的技术和设备。若是贷款真的批下去，敢情到头来这些钱都进了宋麒麟的腰包里。
再加上卖工厂原材料的钱，简直就是疯了。
徐云甫端上来两个菜，毛豆丝瓜和蒸螃蟹，外加一碗紫菜蛋花汤。
“老婆，吃饭了。”
“老婆？”徐云甫叫了好几声，陈锦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没事。”陈锦怕说出来影响吃饭的心情，徐云甫本来在工厂里的处境就很不好了，再说这些徒增烦恼。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银行的事情，问：“你有没有国外的亲戚？”
“什么？”徐云甫不解地抬起头问。
“国外的亲戚。”陈锦又重复道。
“哦，我刚听清楚了，什么国外的亲戚，我家祖上三辈子务农，别说国外的亲戚了，就是出了市区的亲戚都没有。”徐云甫说。
陈锦抓着一只螃蟹准备剥壳，一听他的话，放下说：“你妈说你们是徐霞客的后代。”
徐云甫笑起来，说：“那是我爸瞎说的，穷人都爱给自己攀一个有名的亲戚，都姓徐，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徐福的后代了。”
“真没有吗？”
“哎，真不是，我小时候见过族谱，后来不见了，反正不是什么名人的后代。”徐云甫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锦就把今天银行发生的事情，和他都讲了一遍。
“你说奇怪伐啦？”陈锦认真道，“五万块啦！”
“我这辈子估计都赚不到五万块吧？”
“那肯定的。”陈锦说，“我哥也赚不到，他现在一个月不到一百块。”
“你刚说他叫什么来着？”徐云甫问。
“蒋孝慕。”
“会不会是你哥哥的朋友？”
“不会吧，王春花说他年纪蛮大的，看起来五十岁了。我哥才三十，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朋友。”陈锦说。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些害怕啊。”徐云甫凑近说，“是不是什么坏人啊？”
“你也这么觉得啊？”陈锦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但是她结婚了啊，又不是什么小姑娘，还会被人看上的。都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妈了，身材又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反正你还是小心点好了，不光这个，现在街上的无业游民特别多，没工作在街上闲逛，惹是生非的，你离他们远一些。”徐云甫说。
“这我当然知道了。”
“像锦宝这么漂亮的，真是太不安全了，更要当心才是。”
陈锦笑，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年轻好看了，但女人听到别人夸赞，还是会忍不住开心的。
生过孩子，肚子上的妊娠纹一圈一圈的，但是徐云甫一点都不介意，还是很愿意和她亲热。
他总是说：“这有什么关系嘛，你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当初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晚上，两人做完功课后，躺在一起聊天。
说起两个男孩，徐建平这个孩子，好像性格更加老实一些，别人欺负他，他也只会傻站着，也不哭也不跑。徐俊平呢则相反，才没多大就能看出来性格急躁，一没看到人，就扯着嗓子嚎叫，半里路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
陈锦更喜欢哥哥多一些，毕竟好带一些的孩子，省心省力；对于烦躁的孩子，耗光了耐心，看着就烦。
虽说做父母的要一碗水端平，陈锦不是这样的，他还是更偏爱老大。
她还提议把哥哥接过来，弟弟让婆婆带。徐云甫却说，“算了，带过来就不能过二人世界了。”说着又俯身做起了功课。
像陈锦和徐云甫这么当父母的，村里人的一致评价就是：当妈的，只大肚子；当爸的，只来参观，夫妻二人甩手掌柜。
第二天，陈锦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的。今天是星期天，休息一天。看时间还早，又睡了一次回笼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徐云甫已经上班去了。
一个人在家，不想烧饭，就去婆婆家吃饭。
她特地在供销社买了一斤椰子糖带过去，徐云月爱吃这个糖。
到的时候，徐云月正在哄着徐建平吃早饭，看她过来了，回头说：“妈妈来了。”
徐建平奶声奶气地模仿着她的声音，叫了一声，“妈妈来了。”
陈锦赶紧上去抱起他，“想不想妈妈啊？”
徐建平没被训练过这个回答，愣愣地不知道怎么说。
“你好可爱，好乖啊，建平。”陈锦吸了吸他的脸蛋，放下说，“我来喂吧。”
“没事，剩下没多少了，我来好了。”
“那我去看看弟弟吧。”
“睡着了。”徐云月说，“昨晚一直不睡觉，大眼瞪小眼的，一直到早上才睡的。”
“晚上睡觉，白天不睡啊？”陈锦怅然道，想当初，坐月子的时候一天也只能睡几个小时，睡眠还断断续续的，真是生不如死。
“嗯。”
“那真是辛苦你了啊。”陈锦歉然道。
“没事。”徐云月说，“我很喜欢孩子。”
陈锦点头，徐云月是很喜欢孩子，特别温柔，特别有爱心。不像她毛毛躁躁的，一看到孩子叫，火气就上来了。
孩子这种生物，偶尔逗逗还是很有趣的，一旦天天在一起，就会丧失了距离产生美的感觉。
正看着徐云月喂饭，听到有人从屋外进来，是王德彪，他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提着一篮子菜回家了。
“妹夫。”陈锦和他打招呼。
王德彪看到她，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厨房。
“他怎么了？”陈锦问，“眼睛。”
“估计是昨晚没睡好吧。”徐云月说。
“那还好，我还以为在外面和人打架了。”陈锦说。
“他不敢的，刀子嘴，动手了，跑得比谁都快。”徐云月笑起来。
“那倒是哦。”陈锦想了想，确实如此，这妹夫啊，就是一只河豚，以为把自己弄成圆鼓鼓的去吓人，其实又蠢又呆。
“那我去帮忙择菜。”陈锦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王德彪看她进来，揶揄道：“哟，大小姐来了。”
“什么大小姐，地主家的才叫大小姐，叫同志。”陈锦纠正他。
“嘁，你会干活吗？嗯？”
“我不会干活，还你会干活了？”
“自从给你带孩子，我们家的地都快荒了。你看看，以前蔬菜可以自己种，现在都要去买了。”王德彪说。
陈锦笑道：“那还真的是，不好意思哈。”陈锦看他挂着两只熊猫眼，也怪不好意思的，没去和他顶嘴了。
“哎，你说我自己不种地，能把地租给别人种吗？”
“还能这样？”
“我这不是问你呢。”
“以前是集体拥有土地，现在是分田到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陈锦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的。”
“你去问问，你是大学生，知道的多。”王德彪说，“特别是政策那方面的东西。”
“按道理，上缴一部分给集体之后，剩下的全部归于农户，好像也没明确地说，能不能给别人种哦。”陈锦说，“你不种地了？”
“嗯。”
“为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不种地？”王德彪反问道。
“我？”陈锦不解，指了指自己，她在上班，哪里来的时间种地？
“你看你工作轻松，又在室内，种地多辛苦，你懂不懂的。”
“所以？”陈锦问。
王德彪种地的收入还比不上徐云月给陈锦带孩子的收入，于是直接道：“我要帮你带孩子。”
“……”
“不行吗？”
“我等等，我整理一下思路。”半晌，陈锦说：“婆婆和妹妹两个人轮流带差不多了。”
“那不行，妈妈还要经常去给去世的人念经的。”王德彪说。
“偶尔的，村子里又不是每个月都会有人去世的。”
王德彪想了想，说：“要不你再生一个，那不就可以了。”
“……”她想着，这人没毛病吧。
这个无理的要求被陈锦拒绝了，十三点吧！她让王德彪别成天想有的没的，婆婆和徐云月带孩子够了，他自己非要上赶着过来。
王德彪种地懒得出奇，别人种两亩地，他只能种半亩地。那不就赚不到钱了。
本来老二还能正常作息的，被他白天抱晚上抱的，都恃宠而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