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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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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这样的结果,徐云甫决定不干了。自己有本事,哪里都能做。

他听人说深圳发展得很好,机会很多。但是深圳太远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抛弃妻儿,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

闲暇时间在家的几日,有的是时间让他好好考虑未来的路的。

陈锦还是照常上班,并没有因为徐云甫的事情,落下自己的工作。

一日,她下班回家,妈妈在银行门口等她。工作那么久了,妈妈很少来银行找她,说是怕耽误她工作。

陈锦有些奇怪,几步上前,叫了一声:“妈妈。”

范文霞应了一声。

“来找我?”

“嗯。”她欲言又止,说:“我们回去讲吧。”

一路上,范文霞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是等到家了,再和她说吧。

蒋孝慕回来了。

时隔三十年,范文霞再见他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风流倜傥,丰神俊朗了。年过半百,两鬓已经生出许多白发,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就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他穿了一身群青色西装,戴着一顶礼帽,背有些驼。

站在她家门口的时候,范文霞惊讶地把菜篮子都掉在了地上。

“是你?”她的声音都带着哆嗦。

“是我。”蒋孝慕微微颔首,看着故人,两眼泛起泪水,“我回来了。”

范文霞慌张地往屋外一看,没有陌生人,“进来吧,进来说。”

蒋孝慕躬身入内,看着这简朴的陈设,矮小的桌子边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正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

见他走过来,又很紧张地躲到范文霞的身后,小眼神还不住地看过去。

“我孙子,陈雷。”范文霞说,“叫爷爷。”

“没事,不叫也可以的。”说着蒋孝慕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巧克力递给他,“很好吃的,你吃。”

陈雷没有接过去,犹豫地看了一眼奶奶,希望得到她的许可。

“吃吧,你去那边玩一下小鸭子。奶奶和这位爷爷有话要讲。”

陈雷赶紧接过巧克力,一溜烟地跑走了。

范文霞搬了一把凳子给他,两人坐下后久久地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有很多话要问,话到嘴边,一下子又说不出来。

三十年前,她的妹妹范文芳在当地是一名出色的越剧演员,唱腔唯美典雅,极具灵秀之气。后来,范文芳去了大城市演出,就认识了蒋孝慕。

她在台上演绎林妹妹,他在台下捧场。她一进入后台,就看到房间里堆满了鲜花。

“是那位先生送的。”

范文芳拨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这位男子坐在第一排,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眉清目秀,剑眉星目,长得十分好看。

“他是谁?”范文芳问。

“是我们这里宝尚实业的小公子,叫蒋孝慕。”

范文芳点点头,放下帘子,说:“他经常来吗?”

“一排新剧,他就会来的,他是越剧爱好者,是个戏迷。”

接下来的几天,范文芳在台上唱的时候,他都在,听得入迷,如痴如醉。

范文芳偶尔向他看过去,只见他眼神灼灼,相互对视几秒,她觉得自己的心都热了起来。

蒋孝慕追女人很有手段,送鲜花,送汽车,还送自己。

当时两人都很年轻,男才女貌,很快就陷入了爱河。

七天的表演一结束,范文芳就要随剧团去别处演出了。两人依依惜别,约定要去她老家提亲。

范家不同意这门婚事,一看这男人唇红齿白,就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别到时候,被骗了感情,悔恨一身。

蒋家也不同意这门婚事,蒋家家大业大,有头有脸,怎么可能让一个戏子进门,有辱门楣。这种唱戏的,只能讨过来做小老婆,做正妻,那是万万不可的。别人知道了,还怎么在这个地方混了。

两人私奔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范文霞也去找过妹妹,她劝她:“为什么要那么固执,找个老实可靠的人,不好吗?”

“姐姐,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即便飞蛾扑火也要和他在一起。”

“你真是糊涂啊,戏文里演的,都代入自己了吗?这戏是戏,生活是生活,你看他被家里赶出来,没有经济来源之后,你会很苦的。”

“那也是我自己的命。”范文芳叹气道,“很多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的,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然后生孩子。我不要这样,我想活得精彩一些,即使像烟花一样,也要绽放。”

范文霞说不过她这个执拗的妹妹,痴情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是劝几下就有用,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她无奈地只能回了老家。爸爸说,以后他们家就没有这样的女儿。

她也知道,爸爸是丢不起这个人,要知道在农村里,私奔这种事情,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爸爸不得不这样做,才能保全一家人。

和妹妹断绝关系后,过了几年,才又一次,听到她的消息。

死了。

死在病床上,孤零零一个人。

她听说,这个男人抛弃了她,去了国外。

她又听说,这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不要她了。

她还听说,这个男人看她怀孕,始乱终弃。

什么说法都有,她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用自己剩余不多的钱安葬了妹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发现妹妹有遗产,是银元,还很多。

这是这个男人留下的钱吧?分手费,还是安置费?

她想不通,他究竟去哪里了?

她在那个地方待了几个月才回家,对外宣称就是去外面生孩子了。

这孩子没喝过妈妈的一口奶,真是太可怜了。范文霞生陈荣的时候是有奶的,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偷偷摸摸问外人要了些牛奶,结果一喝就腹泻。

这孩子,养不养得活,还是个大问题啊。

她心一狠,没满月的婴儿只能喝着米汤养活了。陈锦从小体质差,经常生病。菩萨保佑,好歹也是顺顺利利长大了。

妹妹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抚了。

“后来……”范文霞问,“你们怎么样的,她开不开心?”

蒋孝慕沉重地点头。

“开心就好。”像烟花般绽放自己的人生,但那么短暂。范文霞不去问他为什么离开,她怕听到答案。

“她呢?”

“去世了。”

蒋孝慕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一定要亲耳听到,亲自确认一下。

他低下头,无声地抽泣,肩膀不住地抖动。过了很长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对不起。”

“都过去了。”范文霞说。

“当初,我不得不走。”

“我知道。”范文霞心里猜到了大概,像他这种资本家,不走的结果会是什么。

蒋孝慕擦了擦眼泪,动情道:“她葬在哪里?”

“后山,和爸妈一起。”范文霞说,“当初爸妈不同意,但是妹妹死了,他们还是妥协了。”

“好。”蒋孝慕说,“那样就不会孤单了。”

“嗯。”

“能带我去看看吗?”

两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一路上,青山绿竹,空幽寂静。白色的流苏花花瓣细长,微微下垂,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

范文霞站在一侧,看着蒋孝慕静静地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人死如灯灭,沉归沉,土归土,一切的怨憎会,爱别离随风消散。范文芳死在最美的年纪,而现在的蒋孝慕已是垂垂老矣。

一见到此情此景范文霞也心痛无比,眼泪垂落下来。

“她还有一个女儿。”她说。

蒋孝慕背对着,看不出神情,只说:“我知道,你能帮我吗?”

“什么?”

“我没脸见她。”

范文霞知道了他的意思,悠悠道:“孩子大了,见不见,对你,还有对她来说,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但是我心里记挂了二十几年。”蒋孝慕沉声道。

“你后来没结婚吗?”

“没有。”

“为什么不结婚?”

“他是我唯一的妻子。”

范文霞不忍,哽咽道:“真是造化弄人。”

“求你。”

陈锦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叫了二十几年的妈妈,她不敢去想,她知道自己不是之后,会有多大的心灵创伤。

但看着那么大的一个男人求自己,范文霞也于心不忍。

她内心无比纠结,抿着嘴,说:“那锦宝认你后,你会带她一起出国吗?”

“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我保证不会的。”

“好。”虽然不是直系血缘关系,但是一个母亲一旦对所养育的孩子付出了真感情,不管有没有多亲,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的。

第一次对她笑,第一次叫她妈妈,第一次走路……所有的第一次,范文霞怎么能忘记。她就是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婴儿,长成现在每个人都夸赞的好女儿的。

陈锦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不认她?范文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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