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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凤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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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威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鄂尚他们在就好了,还能为主子出出主意。

沈戎河沉吟,除非那位小姐又寻了越贵妃母子合作,只是那对母子怕是并不知晓蝉蚕为何。

男人皱着眉,那日两人相见仓促草草合作,却未定下联络,倒是棘手。

“继续派人盯着廖府合雍王那边,若有消息,不论大小,立刻来回我。”

沈戎河敏锐察觉此事似乎有哪里不妥,沉思间有人敲响房门。

“三皇子,皇后娘娘宣召。”

吩咐冀威退下,推门来,男人又成了那寡言呆讷的三殿下。

夜深雨歇,宫人打着灯笼照着御花园内不平的路,寒气似乎是更重了些。

凤梧宫内,大大小小的佛龛,飘飘袅袅的绸绦,念经的呢喃声若隐若现,檀香萦绕其中。

若是常人入此地定是骇异不已,不明这堂堂中宫主位,大历朝的国母娘娘的宫殿,缘何会是这般模样。

宫女推开门,带着其余人退下。

沈戎河踏过高高的门槛,却见皇后的贴身嬷嬷上前来,堵在门口,

“殿下,老奴告罪了。”

庄嬷嬷手持白玉净瓶,捏着杨柳叶往沈戎河身上挥洒几下。

宛如除恶祛晦一般。

沈戎河任由下人这样大不敬的动作,面无表情,却是习以为常。

“殿下,娘娘在屋内等您呢。”

老嬷嬷收了那些物什,侧身让过。

主殿内,一个背影跪在蒲垫之上,俯身额贴地,双手伸于首侧,掌心翻上,是极为虔诚的叩拜之礼。

听见身后有动静,女人慢慢睁眼,眼内如死水般,缓缓起身站定。

妇人身着银灰色素袍,头上着了支玉钗,这样素净的妆扮也掩不住她的雍容,正是褚皇后。

女人眼角已生了细纹,细看去发髻之下也藏着许多白发,分明与越贵妃相似的年纪,却显得苍老许多。

沈戎河跪地,行叩首九拜之礼。

“儿臣见过母后,儿多年未归,让母后担心了。”

褚皇后眉心微颤,还是维持着体面,深吸口气,叫跪在地上的沈戎河起身。

她坐于榻上,手中捏着紫檀佛珠串,待遣了周遭的宫人,许久未见的母子二人总算能说说话。

“南疆之事母后已然知晓,戎河,此次是你的机遇,万不可错失。”

沈戎河正襟坐着,面容冷肃,眉目凌厉。

“母后,只怕父皇不会肯轻易让我留在京城,若非阁老上书,你我母子还不得相见。”

杨阁老乃是辅佐三朝的老臣,虽如今年事已高,但余威犹在,连永晟帝都不得不看他几分薄面。

正是他上书陈言,越贵妃要给五皇子娶亲,三皇子身为兄长却还未有亲事,实在不妥。

永晟帝挂不住脸,又逢南疆叛乱,这才一道圣旨宣了沈戎河归京。

褚后停下转珠,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遮住眼中的冷嘲。

“他自然不肯见你,见了你,不就好似见到我褚家和岑家上百口的冤魂?”

沈戎河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是褚后提及往事,再想竭力忍耐却也不得。

杯盏落下,碎了一地污渍茶汤,褚后却视若无物,猛地起身踩过那些碎瓷片,抓住沈戎河的肩膀,垂首看着他。

她本就穿的是软鞋,锋利的瓷片轻而易举的割破了女人的脚,鲜红逐渐漫湿了鞋袜,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瞪着眼前越来越像永晟帝的儿子,褚后眼眶发红,几乎目眦欲裂。

“戎河!你要记得你身上有我褚家的血脉!你背的是褚岑两家的血仇!你不能忘记,你不可以忘记!!”

女人身形瘦弱,手上迸发出的力量却好似要将沈戎河的肩膀都捏碎一般。

沈戎河怕伤到她,只得唤了庄嬷嬷进来。

老嬷嬷跟在褚后身边多年,见到前的场景也不惊讶,只是轻声轻脚的安抚着女人,又将她扶到榻上。

沈戎河沉默跟着,看她前后忙碌,拿出安神的汤丸来服侍褚后吃下。

褚后服了药,神情平静下来,侧身歪在榻上阖着眼。

“来信说母后的病好了许多,便是这般好?”

沈戎河怕再刺激褚后,将声音放低,只那压不住的冷肃让世故的老嬷嬷都忍不住一抖。

旁人或许以为沈戎河是个好说话的,她却知道这位主儿面皮儿底下是个什么模样。

庄嬷嬷瞅了一眼榻上之人,面色愀然。

“娘娘近来是好了许多,乔大人也说只要静心养着,总有大好之日,奴婢也时常劝说娘娘宽心,可又是——,哎!”

沈戎河垂下眼眸,明白那未尽之言里有几多心绪。

当年沈戎河舅父褚旸镇守北疆,却破城人亡,而后便传来褚旸通敌败露,蛮部坑杀十万历军。

消息传回京城,永晟帝盛怒,下旨将褚家诸人尽数收押,派三司六部协理会审,却又查出岑太师与褚旸往来书信十数封,一时岑家也被打为叛党。

帝王雷霆之下,案子很快结审,一份供书几封密信,就定了两家死罪。

任谁都能看出此案必有蹊跷,但为平息民怨,给冤死的十万将士一个交代,甚至都顾不得年节大赦,便匆匆发落。

那年的上元节,京城天地皆是血色。

是褚后在殿前磕的头染红的,是褚岑两家数百口人的血染红的。

他们母子二人被禁足于凤梧宫内,直至行刑,连亲人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母后抱着尚且年幼的他,瘫跪在地,钗环散落,仪态尽失。

向来母仪天下的女人,宛如疯妇一般哭的心如死灰以至昏厥。

无人知晓褚后那夜的殚精竭虑,顾不得丧亲之痛,于御前跪了一天一夜。

以罪妇之身戴罪,立下毒誓永不出凤梧宫,终于送走了年幼的儿子。

从此将自己关于深宫十年之久,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而沈戎河,远离这京城诡谲之地,才得以保全性命。

褚家世代将门,他外祖老来得女,将这幺女眼珠子一样宝贝在手里,曾放言即便她嫁入帝王家,北疆十万将士也是她褚家女儿的后盾。

帝后合宜,褚后入宫便是椒房之宠,大婚不过一年便有了嫡子。

戎河戎河,北疆抵御蛮族之界便是一条磅礴大河,永晟帝亲赐此名时曾道:“此子效我,往后仗钺征伐,以主御客,则寇无所得矣!”

那时褚家上下皆得名为荣,天恩雨露尽加身,不知多少风光。

想着这些旧事,这殿内的佛龛仿佛变幻成了一个个牌位,梁上系着写满了经文的丝绦也好似索命的白绫。

说来可笑,当时人人都赞陛下仁厚,赐两府女眷白绫毒酒,不毁尸身以示天恩。

沈戎河静坐这内室,守着还昏睡着的母后,男人身形高大,背脊亢直,再不是从前那无能为力的小少年了。

·

良久,榻上之人才渐渐转醒,将沈戎河唤至身边。

“母后方才吓着你了吧?”

沈戎河嘴角紧抿着,“母后不该如此伤神。”

褚后神情已然沉静下来,嘴角笑意苦涩,她仰首环视殿内,从前的凤梧宫金碧辉煌门庭若市,如今也只剩那些冰冷的佛像陪着她了。

沈戎河眼含戾气,他母后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荣耀之人,却要为了他困守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无妨,神鬼有什么可怕的。”

见过人心便知世上最可怕不过是何物了。

她支起身,歪靠在锦缎软枕上,不再有沉溺的悲伤,严肃问他。

“戎河,如今总算有了机会,你待如何?”

她空有皇后之名,只怕是出了这凤梧宫再无人肯认她这皇后罢,连沈戎河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她的孩子,即便在那蛮荒之地挣扎多年,如今也是铮铮铁骨的男儿,在外却还得处处佯装伪饰,任由那些腌臜小人欺负。

看褚后眼底的痛意,知晓她大约又是黯然伤怀,沈戎河轻叹气。

“母后,儿成婚之事已有成算,若婚事成,就可谓计熟事定了。”

褚后看他话虽说的笃定,语气却略带犹疑,似是还有什么顾忌。

试探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脑海中闪过那夜少女贴近他身侧,那恼人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呼吸间。

沈戎河轻咳一声,耳朵上的热意藏不住,便微微侧身避开褚后视线。

“是廖氏嫡女。”

褚后眯起眼,回忆着什么,没顾得上儿子些许异样。

廖氏廖喈,廖喈——

倒是怨不得他这样不决。

褚后缓声道,廖家地位之高,只怕是这门亲事难成罢?

她随口提了一嘴,这廖氏嫡女出自顾夫人,而那顾氏养在先太后膝下多年,原先是要许给你父皇的,却不知为何又嫁与廖氏。

想那顾氏也是出身将门,大历素有北褚南顾,他们家便是从前镇守南疆的顾氏一族,可惜那顾氏父亲早年间便战死沙场,死的忠烈,先太后与顾氏夫人母族带亲,便将其接进宫内。

褚后神情讥笑,若当年顾氏入宫,我原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沈戎河与廖文茵合作,自然不会不派人打听廖家之事。

只是这些陈年的宫中秘事不为人知,实在不知那廖氏姑娘还有这样一段身世。

褚后指尖挂着佛珠,思虑良久,抬眼满是毅然。

“这门亲事实在不可错失,你且安心,母后来办。”

沈戎河皱眉觉得不妥,“母后——”

褚后抬手打断他,那紫檀佛珠串下的穗子在烛火下映的闪烁。

她露出疲态,不愿再多说,只吩咐沈戎河尽快出宫,留于宫内反而行事拘束。

沈戎河与她多年未见,又是个锯嘴葫芦性子,哪怕不能入凤梧宫见她,近来也一直陪在宫内。

褚后知他忧心,只是大业未竟,不能有丝毫懈怠。

沈戎河行礼离去之际褚后又叫住他。

还未来得及问他与那廖氏姑娘是如何相识的,那廖家的态度如何?

褚后忖度着若是廖家也认同,此事也可算思过半矣。

却见一贯冷面的儿子脸上竟微微透出些不自在。

“此事儿臣与廖氏嫡女私下商议,还未知廖喈之意。”

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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