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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博页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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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华准了楚娴楚容不必跟着,楚娴自然乐得自乐。

般若寺不止讲经出名,讲学也是一绝。般若山自般若寺一片,寺庙在东和南一向,西边俱是桃林,剩了一个北边,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博页堂。

博页堂里长年有鸿儒大师驻学讲课,也有些游历的能人志士讲见闻来授学,学风自由烂漫。后又辟了一个辩真阁出来,辩真阁里时常有人为一个问题争执不下,竟能辩论一天,可出了门却又不吵闹了,仍能握手言和把酒问青天,往来辩言精彩之处还有人记下,成全一段佳话,因此出名的有好些人。

楚娴和楚容换了男装前来一览辩真阁风采。

辩真阁只一层,来回游廊曲折连接不少房间是辩言间,没有窗户,景致摆设一览便知。有些辩言间是名家的专场,甚至也带了些其人的风格,比如南说北调的南是独孤琼,他的辩言间里俱是字画;北是秦平,他独爱花草,辩言间里便多是花草盆栽。

楚容道:“姐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辩真阁了?”

楚娴强调道:“叫我楚公子。”

楚容不以为然地:“女子也可以来,左右不都是女儿装。”

楚娴微闭了眼,顺平了心里的一口气,才道:“罢了,我可争不过你,难不成我还和你在辩言间争一争?你今日就当陪我,上次卢莼回来说了好一通,还故意问我,我们来般若寺多少回,可是一次也没空来看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跟在后头的楚容突然道:“你回她,你不用跟着楚大姑娘,自然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看她会说什么?”

楚娴闻言顿步转身,姐妹俩相视,楚容笑得浅淡,楚娴勾起一个似嘲似讽的笑容,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我喜欢上春妙品的桃花酥,喜欢会天楼的鮰鱼宴,也喜欢五胡唐街的绘香片,没有楚家,我什么也喜欢不了,姐姐,你又要喜欢什么?”

楚娴讨厌楚容用讥讽的语气说没有楚府她们什么也不是,更讨厌她清清楚楚地说明白她们在楚府也不算什么,然而她们终究是一母同胞,血脉比心更亲,楚娴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是会对她好,于是楚娴沉默了。

楚容退让般,她道:“楚公子,前面就是秦先生的辩言间了,不妨去看看吧。”

楚娴挥一挥衣袖,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然而终究是去了秦平处。

秦平的辩言间内并没有争论。

“小生楚某久闻秦平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楚娴行礼道。

“哦,名不虚传,那你说说,都传我什么?”

楚娴作揖起身听闻秦平这句话一怔,心道这位名家还真是口舌锋利,寒暄之话登时变得古怪之极,却还是含笑而答:“鸿儒之才,倾江河之口,博学多智心敏慧。”

秦平品茶动作不停,浅酌一口,握着的书卷换了一页,看了一眼楚娴,慢慢道:“你这么个小姑娘这么夸我,我要骄傲吗?”

楚娴心中一动,没来及思考怎么回答,倒想起刚才楚容的话,明白她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的话隐去不言了——“左右不都是女儿装”,不仅是因为来过的女子是女儿装,也是因为这里的人眼睛毒辣根本无法瞒过,穿男装也同女儿装一样。

正在她怔然的时候,楚容突然道:“先生值得骄傲却不会骄傲。”

秦平抬头道:“怎么说。”

楚容道:“举大齐妇孺儿童皆知先生大名,是为先生斗南国挑衅我大齐者,终而得胜一事。先生护我国威,自然是大家的骄傲,先生也值得骄傲,可是先生虚怀若谷,安于草野隐逸生活,如此安然从容,您是不愿骄傲。”

秦平一笑,道:“话么,不管道理,说得我的确是熨帖,只是某看来,姑娘倒是个骄傲的人。”

秦平仍从容品茶的模样,楚容听得却心头一跳。她的骄傲在于她不屑于争眼前这些得失高下,她自认本性孤傲聪明难敌,因此做出一派恭谦的模样。她从来都是一派天成真真的样子,她自觉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如今竟然被秦平一语道破。

楚华那么聪明,那么,她知道么?

楚娴扯着楚容坐下,道:“先生,人生在世,活着,谁能没有一点傲气撑着这幅皮囊呢?”

秦平点头,又笑笑。

这时外面走来一群人,谈话间很是热闹的样子,一大波人登时挤了进来,为首的三人作揖,一人道:“问先生好,别来无恙。”

一人道:“先生大安,我们来了。”

一人接着道:“先生,好久不见,有没有怀念与某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

楚娴只略扫一眼便眼观鼻口观心,捧起刚才侍从奉上的茶;楚容一脸平静,微微一摆衣袖,身体跪坐笔直。

首先开口的男子是贺淮,他道:“我瞧这边还有两位兄台,秦先生,是和您辩论的吗?”

一侧的站立的男子道:“我瞧这模样倒不像……”

贺淮突然截过话头:“贺唯,听先生说。”他又转过身来道:“先生,您说呢?”

两兄弟对视一眼,贺淮的眼神示意贺唯不要生事,以他俩人的眼力不难看出那两位“兄台”是女儿身,本来般若寺前来上香的女眷就多,大多非富即贵,不必平白揭破他人来显示自己,徒惹是非。贺唯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闭嘴不言,跪坐着望向秦平。

秦平笑道:“已经辩过了,两位后生不俗。”

贺唯道:“竟能得到先生如此评价,我刚走进来听到一句话,不知道是哪位高见?”

楚娴望向楚容,两姐妹对视一眼,只听到秦平慢慢道:“是这位年长些的。”

贺唯闻言望向楚娴,她一脸平静,不曾说话。楚娴低头抿茶,只看得到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垂于眼睑,一脸从容的样子,看着耳垂明显的洞眼,实在是与这一身的女儿气再贴合不过。

贺唯话是这么说,心里明白刚才那话里透出一些妄自菲薄和勉强,看似清明通透,其实已经有些不管不顾的脆弱,反倒让人无法开口再直中要害。

所以女子就是麻烦,贺唯在心里感慨道。贺唯其实不喜欢在辩言阁看到女子,有些妇人为辩言而来,的确是有自己的本事,像连庄夫人,富有沟壑满腹经纶,和独孤琼一战闻名天下,可那是少之又少的人中龙凤;大多数就像眼前的,有些聪明却又显得不那么聪明。

他于是说:“有意思的。”

楚娴听得出那份嘲弄,她面色有点发红,手指紧紧攥着,楚娴已经坐不住了。楚娴一瞟贺唯,恰好贺唯也看过来,两个人目光遥遥相对,一霎又同时转目,以这瞬时的反应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很幼稚也很有效。

楚娴当即就起身,楚容自然跟着起来,两人匆匆拜过秦平,就别过众人。

“先生?”贺唯唤道。

“今天有时间过来了?我最近难得在这儿,你倒赶巧,免了你多跑几趟了。”秦平笑着捻须。

“我可真好奇,你们都说什么了?”贺唯问道。

秦平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你的《司国志》吗?”

“自然,可是您知道刚才那两位是女子吗?如此乔装打扮,着实奇怪不是。”贺唯一脸奇异之色。

“贺唯?”顾长幸突然开口,他正是刚刚向秦平问好的三人里,最后一个说话的。

“嗯?”贺唯应道。

“原来你要找的不是书?”顾长幸调侃道。

房间众人登时大笑,颇有促狭意味,贺唯不说话了,冷下脸来,低声道:“闹什么,”转回头来作揖:“先生,您别听他们胡说。”

顾长幸道:“贺唯,先生心有乾坤,不用多言,我看是你虑多了。”

“老顾!”贺唯咬牙道。

“贺淮你快管管你弟弟吧,没大没小的。”顾长幸一跳,装作被吓到的模样。

“先生,您说《司国志》呢?”贺淮不理会顾长幸的话,反倒一本正经地问起秦平。

秦平捏捏胡子,终于放下书卷道:“两句话的功夫而已,性高宁傲,或有不平之处,人生岂得圆满?《司国志》里众人一生浮沉漂泊,不见谁能终得大道,富盛世誉名济世也好,独善其身于草野也好,所有蹉跎本来由不得,芸芸众生,泯泯然也,持本心而行,方可逆流而上。”

众人皆拜,道:“多谢先生赐教。”

回去的路上,贺唯道:“先生本是闲云野鹤之人,今日一见,仿佛还有凌云之志。”

贺淮道:“勿多言,今日替母亲还愿,见过秦平先生,就去般若寺吧。”

********

夜间。

左骧院厢房。

楚华看着面前的信件半天没有动作。千里迢迢风雨兼程送到的,就这么在眼前了,却没有打开的勇气。

楚华慢慢展开纸张,一字一字看过,突然喟然一笑,五指间紧紧抓在一起又很快地放开。她不是不知道远方的动静,就算不想注意事情也会不知不觉入眼进心,然而她是不信的,最近她接到消息说有亲笔送来,她不管所有,执意在厢房歇下,如今果然接到了消息,是如她所愿么,心里渐渐升起的波澜终究归于一片死灰。

纸条燃尽,灯火光明。

好梦醒时,最怕人还念念不忘。

楚华摊开一桌的东西,俯首双臂之间,良久。

*********

天明。

本来按旧例该在左骧院再休息一天的,早上楚华突然说要走,全部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动起来,收拾用具,准备好归程路上一应要用的东西,楚娴心中敢怒却不敢言,楚容倒是一脸随意,安安静静地看着奴仆收拾东西,楚娴想说的话就生生忍下来。

准备出发的时候,安管事在一侧低着头安然听着楚华的吩咐,她眼神无定,不知拢着什么情绪,交代完她突然转头看着安管事,半响无言。

等楚华一步一步上车了,如裴突然上前低语,听完禀告,楚华道:“由她去,我若拧着她又说我的不是!”

众人皆凝神屏气,一言不发,楚华很少说重话,她话说得委婉,骂人也要人有智商领会,像这么明显发脾气的,次数实在是少。

一路上楚华的低气压影响了整队人,连楚宜也不敢多说什么,楚华有心缓和气氛却又有点疲惫,只闭眼不言。

路中正走着,一个小厮突然拦住楚府人马,马车便停下来,楚华毫无动作,不久如榴前来道:“大姑娘,五姑娘惊马,被平伯侯府的贺世子救了。”

楚华睁眼,笑意冷然,道:“滑天下之大稽。”

楚华当即下了马车,刚站定,就遥遥看见四个人过来,为首一人怀中坐着的正是楚娴。楚华静静站着,看着三人吁马,一人上前来。楚娴下了马,楚容上前扶着她,楚宜只掀开车帷露出一个头,便被楚华的眼神看住不敢动作。

“承蒙平伯侯府相助,真是大恩难谢。”楚华朗声道。

“不妨事,如若无事,我等先走了!”贺淮当真话音一落,便一拱手上马而去,另外二人也举手抱拳,就调转马头追及而去。

楚华立在那里没有回头,轻轻道:“妹妹,好大的气性。”

楚娴连连跪下来大哭道:“姐姐,只求您回去处罚我,我不该独自驾马而行,我不该不听姐姐的话竟惹下这等麻烦,都是我的错,我认罚的,姐姐您别生气。”

一纵人马奔驰在官道。

“贺淮,你知同你说话那人是谁?”

“谁又有什么差,不过是京城女眷,官宦人家。”

“楚华,那是楚华。”

“顾长幸,顾长幸!你说那是谁?”

“上京城楚府楚华。”

贺淮没有说话,调转马头一看,只茫茫的一片,两人停下看他,贺淮纵马而越大声道:“持本心而行,方可逆流而上!”

马蹄声奔腾,只留下轻尘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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