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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物极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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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之提裳跨过府院门槛。

面前是由琇莹玉铺就的甬路,大道没有栽种名贵花草或梅兰竹菊而是种植着随处可见的香樟树,古树参天,曲径通幽。

一株接一株的樟木不知道在这矗立多久了,树径十围,枝干虬劲,青黛色的绿叶似逆流的瀑布直冲云霄,将大半天光隔绝在外,只余一路浮散的太阳光洒落,令玉石路上留下稀稀疏疏的光影。

他经行之处,所有奴仆都停了手中的活计折腰问安,不敢冒犯了主家公子。

因妻主新丧,他身着缟素,如锦缎的墨发以一条白色丝带束着,衬得他青眉更黛、肤白胜雪,气质是大家公子特有的贤淑端雅,如杨柳依依,同梨花带雨,已是绝代色,亦为倾城姿。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双眸无神,灵台无物,脑子里只有奔往家主庭院的小道,他想走得快些再快些,速速应付他名义上的母亲。

穿楼台,过秋泉,绕山石,隐游廊,他在一处松林小筑前停下。小筑中,阵阵琴音自支摘窗中传入双耳,听着唱词便知是《告女曲》。

鬼道明,天道昭,人之所善兮,无出纯孝。母圣善,父劬劳,人之所德兮,无出纯孝。

他的母亲是借此曲指责他不孝吗?可他为了那个“孝”字已经放弃了他所能拥有的一切,他的名誉,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的爱情……接下来他还要失去什么。

谢琬之心寒如冰,他握住身后谢戎的袖子让自己不至于身形歪斜,虚笑道:“阿戎,我去和母亲说会儿话,你去镜月轩等我回来。”

“是,公子”。谢戎觉得谢琬之搭在他袖子上的手微微颤抖,他关怀问道,“公子,你冷吗?”

“不,我不冷。”

“那,阿戎走了喔。”

“好。”

谢琬之目送谢戎的身影离开,眼里的最后一束光也消失了,他像旧日一般掀衫长跪阶前道:“不孝子谢琬之向母亲问安。”

门前护卫例行公事扬声禀报,但琴声依旧悠扬,弹琴之人未有丝毫表示。

他扬声再道:“不孝子谢琬之向母亲问安!”

琴声渐渐和缓,隐约能听到屋内的私语声,周围似深渊一般寂静。

过了很久,谢琬之的双腿已经麻了,他沉声再道:“不孝子谢琬之向母亲问安!”

琴声卒停,门前护卫躬身道:“请公子入内。”

谢琬之忍着剧痛似常人一般行走,轻轻推门,便见到了盘坐席榻上看书的长姐,以及清心弹琴的母亲。

他又一次跪礼,“见过母亲。”

“嗯。”谢连暮随声道。

他艰难起身,换方向行拜礼,“见过阿姊。”

“哎哟,你可算回来了”,谢让之眉开眼笑,虚扶谢琬之至软榻坐下,笑问,“快和我说说,陛下那活儿比杨洵旻还糟糕吗?”

谢琬之的脸色遽白,“阿姊!”

谢让之哈哈大笑,屈指抚摸谢琬之的脸颊:“瞧瞧,肤如凝脂,美人遗世,我都想不出有什么女人不喜欢你。”

“让之,莫要作弄你弟弟了。”谢连暮皱眉,倏尔招手,“琬之,你过来。”

“弟弟?”谢让之不屑嗤笑道,“我父亲是端家嫡公子,他老人家生了我之后就死了,哪来的弟弟?”

“住口!”谢连暮声如雷霆,愠怒不已,“目无尊长的东西!”

“成成成。”谢让之高举双手,倒坐软榻,一条腿横放在谢琬之的膝盖上,“来吧弟弟,给姐姐我锤腿。”

“你!”谢家家主怒目圆睁,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母亲大人快别你你你了,问点正事吧。”谢让之侧目斜睨谢琬之,见他低眉顺目的样子更觉心烦意乱,“陛下那边到底什么意思?她要你了没有?”

谢琬之的面色难堪极了,“圣意难测,琬之不知。”

“哦?”谢连暮一对狐狸眼眸光闪烁,“将那夜你在温池宫所遇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是。”

谢琬之简要概述一番,未有丝毫隐瞒。

“以我儿之貌美,陛下尚不屑一顾,真不知陛下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谢连暮呵呵一笑,“果真是圣意难测。”

“但她也说了,不同我们计较。”谢让之嫌恶得眯了眯眸子,“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虚实难分。”

“琬之,你觉得呢?”谢连暮盯着他问。

“孩儿,不知。”谢琬之似走神良久,如梦方醒。

“也罢,终究是世事难料,若当初动乱未生,你说不定就是陛下的君后了。”谢连暮持杯饮茶,“彼时明昭太女的正君与你父亲乃是手帕交,两人同时有孕笑约若所生为一女一男便结为亲家,可惜了。”

谢琬之的心慢了一拍,不可置信地抬首,眼眶微红,“我与陛下曾指腹为婚?”

他本不该是杨洵旻的夫郎,他合该与陛下携手百年,同衾同穴!

天命姻缘,有缘无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娘亲要犯上作乱?为什么要他许给傀儡皇帝作君后?为什么要令他与她的初见变得那么不堪!

“你那是什么眼神,谢琬之。”谢让之吊儿郎当说道,“你是谢氏子弟,明白吗?”

世家之人自出生那一刻就要为家族牺牲一切,当然也包括婚姻。

“琬之,回房去罢。”谢连暮冷冷地说道。

“是”。谢琬之行礼屈身,拖着一副沉重的身子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

虽为公子,实如物什。

“让之,最近生意怎么样?”谢连暮问,世家虽称阿堵物为浊物,不肯沾染俗世污浊,但没有这俗世污浊之物却是万万不成的。

“啊挺好的,米价连日上窜比往年高了十倍不止,炭价也比平常涨了四倍,若我们将手上的货售空,不仅能还清钱庄借款还能连本带利赚回来。”谢让之坐直了说道,“要不是陛下抢了我们不少家底,还可以赚得更多。”

“最听到什么风声没有?”谢连暮眉头紧皱,额上压出了三道沟壑,“其他家族动静如何?”

“听说陛下欲挖一条沟通崶京与东南州的运河,正四处招募工匠勘测”,谢让之翘着二郎腿散漫地说道,“至于其余世家,她们与我们差不多,都向钱庄借了一笔银子购米。”

“陛下欲凿河的消息你从哪听说的?东南州不毛之地为何要费大力气挖一条无用之河?”

东南州为蛮族聚居之地,瘴疠横生,无钱无人无粮。

“不知,但这则消息是宫内眼线报上来的,极为可靠”,蓦然,谢让之心头一念闪过,“母亲,你说陛下敛财是不是就是为了修这条河。”

谢连暮眸光沉沉,“陛下的心思哪会这么简单就让你猜中了,吩咐下去,三日之后将我们手头上所有的屯粮卖光。”

“三日之后?”谢让之只觉莫名其妙,“现今米价一日三涨,从来只见人买空不见人卖空,三日为期太急了吧。”

“你是谢府少主不是商贾小贩!”谢连暮顿然骂道,“物极必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例子你难道见得还少吗?”

“是。”谢让之闷声应道,面色不大好看。

但令谢连暮没想到的是,三日之约未到米价就似高山之水一泻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的本意是想写一个女主和众多男性角色的暧昧故事,但作者君又想着女主当皇帝不能啥事也不干……就从心所欲的硬着头皮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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