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仙尊诉说的,是一段比化雨剑仙陨落还要久远的事。
太古年间,魔界与苍玄大陆并不互通,魔界一片混沌,生灵没有智慧,只会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突然有一天,这个通道就打开了。
魔界生灵跑到苍玄大陆,邪恶与混乱,一时充斥在大陆各地。
悲天悯人的神族得知此事,派出神君镇守魔族。
神君在魔界待久了,受到魔气污染,竟在无知无觉中产生恶念。
于是,神君宛如切片,将恶念切除己身,封印于魔界渊底。
世间万物皆有恶念,神君恶念在渊底蛰伏,不断吸收恶意,逐渐壮大。
很久很久之后,神君早已回到神界养老,恶灵突破封印,从渊底而出,灾难降临。
远古时代的故事太过久远,记录早已湮灭于时间长河。
灾难最终被平息,可恶念除之不尽,魔界与苍玄大陆的通道也是再关闭不上。
如今,恶灵虽远不及远古时期强大,可每一次因此发生□□,依旧能给人神魔三界造成巨大损失。
距今造成损失最大的一次恶灵作乱,发生于十万年前。
恶灵不知因何手段,附身于魔族魔主和神族神皇身上。
神魔两族的最高统治者在恶灵的操控下,发动神魔大战,人族夹在二者之间,无辜躺枪。
此战之后,人神魔三族均损失惨重。
人族大陆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段,草木枯萎,湖泊干涸,成为沙漠,曾经名噪一时的剑宗被埋于黄沙之下。
葬神沙漠由此而来。
神族神皇陨落,自此关闭神界大门,与人界彻底断了联系。
一部分早已与人族切割不下的只能留下,为神族后裔。
魔族魔主与六殿殿主皆身陨,再次陷入混乱不堪的状态,直到现任魔主在千年前横空出世,才再次让魔族回归正常。
一千年前,魔界前任魔主恶灵附体,不仅使得魔界生灵涂炭,更是与人界冲突不断。
现任魔主桓溯蛰伏多年,找到前任魔主命门,邀请化雨剑仙合作将其斩杀。
雪霁仙尊亲历此事,师父心怀苍生,深明大义,与前任魔主同归于尽,才化解那场灾难。
说到此时,雪霁仙尊沉默了。
宫星野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怀念,只是一瞬,便只剩下坚定。
宫星野未曾见过师祖,只是师祖虽已陨落,玉清仙宗处处都是他的传说。
他自小便将师祖视为榜样,誓要向他看齐。
如今听完师父讲完这段往事,宫星野对师祖越发崇敬了。
只是,这与他在幻境之中的遭遇有何关系呢?
宫星野垂眸不语,陷入思考。
雪霁仙尊话还没有说完,或许是太久不曾诉说,竟是讲到现在也未到重点。
“师父,你是不是想说,我在幻境中遇到的并非心魔,而是恶灵?”
宫星野自小就聪颖,雪霁仙尊的授课一点就通,竟是在思考之后猜到了一些关键。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位大祭司在五万年前,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雪霁仙尊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符如尘,致使灵巫一族灭族的罪魁祸首。”
符如尘。
宫星野才意识到他重复了七八次的幻境,竟然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过。
是的,他知道符如尘因结发妻子与人私奔心魔顿生,知道他的宝库,甚至知道他是能一手遮天的大祭司。
竟然不知道名字。
这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宫星野不知道,于是他便问起师父。
“符如尘这名字没什么意义,据后人猜测,符如尘早已被恶灵附体,不让你知道名字,自是因为你当时陷入幻境,他需要你完全沉浸于那个人物,你便是符如尘,若你真的沉浸其中,那他便得逞了。”
雪霁仙尊顿了顿,“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心魔作祟,而是恶灵在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存在,要知道,灵巫一脉是神族后裔,拥有净化恶灵的能力。”
雪霁仙尊会知道这些,还得追溯到一千年前。
那时候师父受邀去往魔界,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结局,将他也一起带去了魔界。
彼时,他还未曾知道这些秘辛。
告诉他这些的乃天衍宗宗主宫砚秋,那位已经闭关两百多年的宫天师。
他告诉师父恶灵的存在,十万年前人神魔混战的结果,灵巫一脉彻底断绝,唯有天道剑才能斩杀恶灵等等。
师父心怀大义,又怎会对即将到来的灾难视而不见,哪怕宫天师已经告诉他,此战结果于他而言并不好。
手中天道剑,为天下苍生而出鞘,哪怕尸骨无存,哪怕魂飞魄散。
雪霁仙尊还记得,师父临行前,这样对他说。
徒弟又岂能左右师父的决定,直到天道剑飞到他手中,雪霁仙尊才意识到,师父已陨,天道剑选择了他。
而他,哪怕还不理解,依旧选择将师父的意念贯彻到底。
“恶灵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宫星野自是不知道师父心中的五味杂陈的,初闻师祖的陨落,他心情激荡了一会儿,终究是关于自身的事更为重要。
他未曾见过师祖,也未曾像师父那般亲身经历那段往事,敬佩师祖,也仅此而已了。
“有人说恶灵自创世神创世之初就存在,只是创世神想要创造一个完美世界,将恶念从生灵的身体抽走,为保人神两界安稳,用整个魔界来隔绝被抽走的恶念,那位治理魔界的初代神君,将受魔界影响而切除的自身恶念,不过是后世一切灾难的导/火/索。”
雪霁仙尊单纯只是在复述,那些事情太遥远了,这是不是真相,根本无从谈起。
“天阙秘境一直十分安全,在我入门之前就已对外开放,从未有人遇到过你所说的那个幻境,你上次进去也一切顺利,偏偏这次遇到,师父实在想不通,等宫天师出关,师父带你去问问他。”
雪霁仙尊一介武夫,所知皆是他人告知,这些秘辛,大概也只有能够窥探天机的神族后裔知道了。
宫天师是谁,宫星野是知道的,那位闭关多年的天衍宗宗主,上次送宫蓉月去天衍宗,他便从宫曜阳那里得知宫宗主还未出关。
没想到师父与他还有这番渊源。
与师父这番谈话,宫星野知道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知道。
他靠着廊柱吐出一口气,才发现含笙已站在他身前。
想事情太出神,竟然没注意到含笙已经忙完了。
“师兄,你和仙尊说了什么?”
含笙神色复杂,其实他站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宫星野不仅没有听到他叫他,也不像在发呆,这样子在他身上实在是少见。
含笙还以为宫星野私下又被仙尊训了。
“没说什么。”宫星野张张嘴,还是觉得无从说起,这些无从考究的往事,听起来就像传说故事,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师父叮嘱我不要辜负你而已。”
含笙非常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傻子吗?只是这事能让他出神到这种程度?
要不是知道雪霁仙尊并不知道关于恶灵附体的事,含笙都要猜是不是仙尊将这些告诉了宫星野。
“那师兄没问关于幻境的事?仙尊怎么说?”
看来小笙儿并不好忽悠。
宫星野在心里叹口气,想了想说:“问了,只是师父知道的也不多,只说那件事发生在五万年前,大祭司最后将灵巫一脉灭族了。”
“至于大祭司的宅邸为何会出现在天阙秘境,又为何会找上我,他也不知道。”
看来雪霁仙尊知道的确实不多,真要找答案,还得看宫宗主。
谁说不是呢?
要不是宫宗主主动自曝,谁能想到宫星野会是他和魔主的孩子。
要知道书里就没说,师徒俩被这一对狗男男瞒的死死的。
“反正师兄你也说了,已经让那个心魔魂飞魄散,应该不会有问题。”
含笙心里祈祷着不会有问题,哪怕在男男关系上他还不能坦然接受,他还是一点不希望宫星野出事。
“但愿吧。”宫星野叹息一声,“不说这个了,我得去和掌门报告一下这次秘境之行,师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宫星野拍拍含笙的头,就准备离开,不想衣袖被拽住。
含笙扭扭捏捏,不知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小声问:“师兄,你不会问日子的吧?”
宫星野只觉好笑,又有一点心酸,这么怕他强娶?
“都答应等你点头了,师兄何时骗过你?”
宫星野是为送他回来,才耽误对掌门报告一事,含笙松口气之余,又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那师兄早去早回。”
宫星野走后,含笙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不敢去找雪霁仙尊,之前还想试探试探仙尊对徒弟的想法,这下还试探个鬼。
真试探出什么,仙尊第一个刀的恐怕就是他。
最麻烦的还是三天后的宫宗主之约,他刚回来,怎么找借口下山?
除了当年被魔偶带下山,这次去天阙秘境是含笙第二次下山,久岐镇他只知道个大概方位,具体的是一点也不知道,他该怎么说服师兄放他下山?
这事含笙并没有烦恼太久,宫星野从掌门那里回来之后,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
他在报告天阙秘境顺利结束时,有弟子来报说久岐镇有魔族搞事。
掌门大手一挥,直接让刚回来的宫星野带人去看看。
……真是下雨有人送伞,下雪有人送炭,困了有人送枕头。
这事说跟魔主和宫宗主没关系,他是不信的。
不过如果魔主和宫宗主只为帮含笙下山,那久岐镇倒也不会有什么大危机。
“师兄,怎么掌门什么事都交给你做?他自己没弟子吗?”
去久岐镇有理由了,含笙心不慌,脸不红,气也不喘了,还有心情吐槽宫星野。
“魔族已经很久没有搞事了,这事有蹊跷,我得去看看,就算掌门没有交给我,我也会主动接手。”
如果师父没跟他说那些,宫星野或许还不会主动,可师父说过师祖与魔主的渊源,那这魔主突然搞事,就引人深思了。
不知为何,宫星野直觉这事与他有关。
含笙要吐槽的是这个吗?不过既然师兄自己都乐意,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我可以一起吗?”
他现在更该关心这个。
“这次师兄就不带你了。”宫星野只觉自己的事不想拉上含笙,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
可含笙想要的是拒绝吗?当然不是。
“师兄就带我一起吧!”不带他一起下山可怎么行,含笙为了不再被拒绝,眨着眼睛,一边在心里呕,一边撒娇。
见宫星野依旧不为所动,他瘪瘪嘴。
“这次下山,我发现山底下好大,师兄以前就答应我要带我去历练,久岐镇也不远,师兄就带我一起吧,我绝对会听师兄的话,师兄让我往东,我绝不走西!求求你啦,带我一起吧。”
从来不撒娇的人,撒起娇来,那杀伤力有点猛。
宫星野从不知道含笙这乖崽竟还有这一面,要知道,他中药被自己索取的时候,都是一副极度隐忍的样子。
想看更多,但是这让他怎么拒绝哦。
“我可以带你一起,明天下山,不过你今晚得跟我一起睡。”
啊这。
含笙怎么也没想到宫星野会提出这种要求,难道是吃了一次肉之后,就上瘾了?
说好不强迫他呢?师兄你知不知道你ooc了!
宫星野这话一出口,就自觉不妥,含笙铁定要误会。
果然,看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宫星野竟是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解释,他很想看看含笙的决定。
结果他只犹豫,半天不说答不答应,宫星野实在不忍心看他为难。
“只是睡一张床,师兄什么也不做。”宫星野顿了顿,“反正以后也是要结成道侣的,师兄先让你习惯习惯。”
……含笙无语。
这人如果不是长得帅,说这话是要被揍的。
但是含笙揍不过他,只能答应这个要求,其实心里也没感觉多么为难。
尽管不想承认,他对宫星野实在硬气不起来,没办法呀,这人在他这里基础分太高了。
筑基之后其实已经可以辟谷,只是含笙终究不是土生土长的修真人士,太长时间不吃东西,总觉得肚子空得慌。
不过他筑基到今也没多久,还没怎么饿过。
宫星野带了一些灵食回来,他自己早已习惯辟谷,却愿意陪着含笙吃吃喝喝。
雪霁仙尊不会干涉宫星野的决定,既然他说不管含笙与宫星野的事,便说到做到。
不过他此刻并不在翠微草堂,与宫星野谈过之后,他便去找莫妄仙尊喝酒去了。
哪怕化雨剑仙已陨落千年,只要提起师父,雪霁仙尊难免还是有些感伤,明明修的无情道,可当无情人哪有那么容易。
直到夜晚降临,雪霁仙尊依旧没有回来。
师父不左右徒弟的决定,徒弟又岂会限制师父的来去。
含笙看着自己长睡的床,又看向已经坐在床上的宫星野,见他拍拍床板,一副等着临幸他的样子,踌躇不前。
当时是药物作用,他可以毫无羞耻心,可此刻双方都是清醒的,这让含笙真没法轻易说服自己。
底线就是被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一般降低的,他总觉得这次过后,他和宫星野的纠葛会越来越深。
眼一闭,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含笙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他默默爬上床,不敢看一脸蜜汁微笑的宫星野。
直到他彻底上了床,屋内的灯突然灭了。
这灯是一种照明法器,开关随主人心意而动,含笙和宫星野都是法器灯的主人,只是含笙是后来者,宫星野的权限更为高级。
这灯自然是宫星野灭的,可对修士而言,夜视能力并不需要照明,灭了与不灭,对含笙来说并无区别。
不过看着宫星野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含笙觉得多少还是有区别的,黑暗中这氛围更暧/昧啊!
“明日还得下山,师兄早些休息。”
含笙匆匆爬到床里边,不是他想睡里边,是宫星野那大块头只给他留了里边。
他绝逼是故意的。
宫星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含笙面向墙壁的方向蜷缩,连辈子都不盖,他只想叹气。
让含笙像只受惊的小灵猫可不是他本意。
宫星野本想搂着他一起睡,这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双手交叠放到脑后躺下,盯着床顶。
含笙没有睡意,见宫星野没有其他动作,他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在他以为宫星野睡着时,黑暗里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小含笙,放心睡吧,师兄答应你的事,不会不算数。”
宫星野对狩猎耐心十足,某种程度上来说,含笙现在是他的猎物。
他深知猎物对他不仅对他没有戒备心,还非常信任,狩猎成功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师兄。”含笙本来没有睡意,被宫星野这么一说,竟然神奇的心安了不少,他在黑暗中眨眨眼,“你都很多天没合眼了,最好也睡一觉。”
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一月不睡都没关系,正如他说的,他与含笙迟早会结成道侣,他不过是想让他早日习惯睡在一起。
就算含笙现在一直拒绝他,人睡在身边,多多少少能让他舒心一点。
宫星野睁眼到天亮,哪怕半夜知道含笙睡着了,也没有自作主张搂他进怀里。
天亮之后,含笙醒来,翻了个身就看到宫星野正在看他,那眼神清明的样子,估计他醒来有一会儿,没有猜到是一夜没睡。
“师兄早啊。”含笙揉揉眼,表情与语气颇为自然,估计是还在迷糊中。
有点可爱,宫星野笑笑,“早,快起来了,带你去掌门那里,今日要下山去久岐镇。”
含笙听言,想起来昨天说的事,“哦”了一声坐起来,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和宫师兄真的在清醒状态下,睡在一起了啊!
想捂脸!但是这就显得过于刻意了。
含笙忍住冲动,装作十分自然地越过宫星野的身体,从床上下来,若不是走路都同手同脚了,还真以为他真如表明上那般淡定。
宫星野在心里笑惨了。
只觉得他家小灵猫真是太可爱了!